了清虽然已经走远,但他的一举一动还在脑中回旋。
以前一直觉得,凡是高僧大德,不是跛脚就是癞头,现在看来也不尽然,也有相貌俊美、举止优雅之人,要不然,我朝太宗皇帝的爱女高阳公主,也不可能不爱贵族出身的丈夫房遗爱,偏偏爱上了辩机和尚,当他们隐情暴露后,太宗大怒,腰斩了辩机,高阳公主因此非常怨恨太宗,以至于太宗驾崩她都没有悲伤……想那辩机和尚应该也如了清一般儒雅俊朗。
这么胡思乱想着,便到了家门口,没敢从正门走,依然在“老地方”翻墙进院。
脚刚落地,只听背后传来我娘的声音,“回来了?”
我吓的魂都出去半个,“回,回来了。”
我娘和萍姨就站在后院的老梨树下,等着将我逮个正着。看来这顿收拾在所难免。我牙一咬,背一挺,准备接受暴风骤雨……
没想到我娘却柔声细语地问,“你送去的饼子,那和尚可还吃的惯?”
“啊?”我娘的反应与预期相差太远,我一时不知所措,没头没脑的答,“吃,吃的惯。”
“哦,吃得惯就好。”她越这样云淡风轻,我心里越七上八下。
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的说,“娘,我知道错了,您要打便打,要骂便骂吧,孩儿都认了。”
我娘浅笑道,“你以为我要打你,我今天还偏不打。”
我一脸不可思议,“真的?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是啊,就这么过去了,只是……”
我刚放松的神经转而一紧,“只是什么?”
“只是考虑到你近期读书辛苦,为了给你补身子,那饼子是用大油做的,和尚吃的惯就好!”
“什么?用大油做的?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您别唬我。”
我娘一本正经地说,“这么严肃的话题我会唬你吗?整整用了一盆大油呢,难道你没吃出来?”说完,她嘴一撇,拉着萍姨走了。
瞬间,我脑子跟爆炸了一般。若真是大油做的饼,跟直接吃猪肉有什么分别?这可是和尚的大戒啊……
我赶紧追问,“娘,这不是真的吧?”
她头也不回,“是真的。”
我仍不死心,急急地问,“萍姨,这饼子是您做的,告诉我一句实话,饼子是用啥油做的?”
萍姨刚要回答,我娘把她一扯,她赶紧跟着走了,走前还不忘回头一句,“夫人不是说了嘛,用大油做的。”
我顿时僵化在原地。老娘啊,您是故意的吧,这招比打我一顿还狠……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想来想去,我把自己关在书房。本来就饿,不见饭还能忍住,见了就忍不住了。我娘和萍姨也不来劝我,一副自己夸的海口自己承担的态度。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特意找来一本最喜欢的《道德经》来读,好不容易熬到亥时,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边翻来覆去的念叨,“赶快睡,睡着就不饿了。”
第二天,我比平时起的还早,不是睡醒的,而是饿醒的。如果说昨天肚子里还有点积攒的油水能顶一顶,那么今天就完全是饥肠辘辘的状态。虽然很想冲到厨房大吃一通,但想到了清,他那么虔诚,又那么信任我,就算再饿,我也一定要忍住,答应他的事必须做到。
不能吃饭,吃果子总可以吧。到后院一看,那些个树啊藤的,都在开花,好不容易看到老梨树上挂了些果,可结的果子还没指甲盖儿大。也顾不得许多了,饥不择食,先摘几个填进肚里再说。
不咬还好,一口咬下去,酸涩的我浑身直哆嗦,眼泪都挤出来了,赶紧吐掉……
后院里没什么可吃的,索性到农田里去看看,应该有大片大片的苜蓿、马齿苋、蒲公英等野菜,随便摘点回来也能填饱肚子。可出去一看,农田里的新麦稀稀拉拉刚长出来,田埂边的确有苜蓿、马齿苋、蒲公英……但都已经被人捋过几茬子,能吃的部分早都没了,只剩下些根茎。
想起了清说的,那些篱笆院墙内的百姓连顿饱饭都吃不上,看来果真如此。平日在母亲的庇护下,一直躲在书房读圣贤书,从没想过周围乡亲的日子竟这样贫苦,就差啃树皮了……难道真如他所说,离天下大乱不远了吗?
饿的扶着墙出去,又扶着墙回来,正赶上我娘和萍姨吃晚饭,我口水刹不住的流,恨不得冲到桌几旁端起碗直接往嘴里扣。
萍姨见我这样,心疼地说,“别管跟和尚的约定了,伤了身体那和尚又不负责,苦的还不是自己?快来吃吧。”
我愣在饭厅门口,踏进一只脚,进退两难……就在思想防线快崩溃的时候,我娘说,“别管他,这么大的孩子了,若连吃不吃饭这种事还让别人操心,他以后也不会有大出息。”
这句话点醒了我。一咬牙,将迈进饭厅的半只脚抽出来,扭头进了书房。
终于坚持了两天,当第二天晚饭来临的时候,幸福感真的是汹涌澎湃,每一口都舍不得嚼,直接咽。萍姨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劝,“慢点儿吃,别噎着。”
我也一个劲儿地说,“再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