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清走后,正如他所言,我们家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周围老百姓也越来越穷困潦倒。以前没见过人吃树皮,现在经常能见到,以前没见过饿死人,现在也经常能见到。听人说,朝廷现在更紧张,以前乖乖的南诏小国,那酋长酋龙居然称帝,国号大礼,屡屡侵犯我大唐;又听说浙东的土匪裘甫造反,连败官军多次……朝廷连年用兵,东讨西伐,幸亏我们现在所住的合阳县离长安较近,穷是穷些,但没有兵荒马乱,还算安宁。就在这举国的多事之秋,我十八岁了,依我们合阳县的规矩,已算成年,可以行加冠礼了。这就意味着,我已经可以参加常科考试了。常科一般是每年举行,因此也叫岁举。举子的来源有两种途径,一个是生徒,一个是乡贡。由京师及州县学馆出身,而送往尚书省受试者叫生徒;不由学馆而先经州县考试,及第后再送尚书省应试者叫乡贡。所以我的科举之路,必须先从乡贡开始。其实对于乡贡考试,我还是很自信的。带着我娘和萍姨的殷殷期待,还有她们特意为我准备的一大包行李,胸有成竹的来到县城驿馆住下。驿馆不大,有一个院子,四面房子住人,院子的北角有一口井,房后还有一排马厩。住在驿馆的几乎都是十里八乡前来赶考的人,两到三人住一间。大家都在紧张复习,有的窝在房里读书,有的坐在井边,还有的坐在院子里……平时冷清的驿馆,只有每年赶考时最热闹。我住的这个房间位于院子最北角,基本晒不着太阳,是整个驿馆里最偏最背的房间。进了房,里面黑黢黢的,眼睛还得适应一阵才能看清……只听一阵咳嗽声,“这位兄台,麻烦把门关一下。”“哦,好的。”我赶紧顺手把门关上。这才细细打量这间屋子。屋里一个大通炕,紧巴巴铺了三张旧草席,其余一无所有。刚才叫我关门的小哥,就睡着靠墙的草席。草席上只单薄的铺了一层床单,没有铺褥子,他直接躺在床单上,露出一角的床单还打着补丁。盖的被子也很寒酸,打着补丁的被套里装的不是棉花,而是干草。他的脸色不怎么好,像是病着。见我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懒洋洋地问,“新来的?”我猜测着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老考户”,年年考不上,年年都要考。与这样的人同住也有好处,考试经验一箩筐,说不定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我赶紧搭话,“是啊,第一次进城赶考。请问这位兄台怎么称呼?”我边问话,边收拾自己的行李,把行李放在离他较近的草席上,把靠窗边的一个床位空着。我先铺上一床厚厚的棉褥,棉褥上再铺一层细织棉质床单,又掏出一床柔软的棉被,被面还是真丝质的……小哥看的满眼羡慕,又见我穿着一身青衣,应该是富家子弟,他这才坐起来,说话也客气了许多,“我叫黄文举,是路井乡的,你呢?”一听路井乡,我高兴了,“我叫张天意,也是路井乡的。真是太好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跟着老哥住,彼此也算有个照应。”黄文举瞪大双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见张兄弟相貌堂堂、衣着不凡,应是大户人家,路井乡就那么大,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我笑着说,“我们是从长安迁过来的,我娘性子静,不常与人打交道,一直深居简出,所以乡亲们对我们都不熟悉。”“哦。”黄文举也高兴起来,“乡里的确有一户人家,院落典雅,却时常锁着大门,原来就是张兄弟家啊!我小时候还在你家门口玩过呢。”我说,“既然都是乡里乡亲,就别客气了,我年方十八,应该比你小,黄兄要么叫我全名张天意,要么就按咱乡的规矩,叫我小张子。”“哈哈,好啊,那我以后就叫你小张子。”说话间,门开了,又进来一人,看到炕上坐的黄文举,大叫一声,“我的天!你怎么还在这儿?怎么又跟你住一间房?”黄文举看他一眼,轻笑道,“你去年回去了,今年不还得再来,还不如像我,干脆不回去,就在这儿复习,又清静又方便,啥时候考上了,啥时候再回去。”来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似乎是嫉妒,“照你这种拼命法,今年估计没问题,在下先恭喜了。”黄文举听出对方不悦,忙解释道,“唉,没啥可恭喜的,最近身体出了些状况,平时都好好的,偏就临考试这几天,感了风寒。这不,正头疼的厉害,怕是又没情况了。”我默默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搜索着相关信息,其一,黄文举的病并无大碍,只是感了风寒,我只要稍加注意便可。其二,他俩都是“老考户”,考场经验丰富。其三,黄文举去年考完没回家,一直住在驿馆里复习。这才只是三人,情况已如此复杂,更何况此次报考的几百人。看来现实根本不像当初预想的那样简单……来人看着我,“这位怎么没见过?新来的?”我拱手作揖,“在下张天意,今年第一次赶考,与黄文举兄长是同乡。”“别这么客气,我可是个粗人。我叫王大郎,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没啥文化,父母种地,家中有兄弟三人,我是老大,叫王大郎,我家老二叫王二郎,老三叫王三郎。”王大郎边说边收拾东西,看到我的被褥后,又转身看了看我的衣着,见是一身青衣,小心谨慎地问,“张兄弟家中有人做官?”我说,“无人做官,家中只是比周围的乡亲多种了几亩薄田而已。”我爹虽曾是七品官员,但死的不光彩,我不愿多提。王大郎白我一眼,一副不服气的口气,“既然家中无人做官,搞这么大阵势,穷显摆。还不跟我们一样,给人当炮灰的。”“你说谁当炮灰呢?”这种时候最恨有人说不吉利的话。王大郎仗着自己身材魁梧,毫不示弱,一挺胸,“就说你呢,炮灰,怎么着?”黄文举一见我俩气氛不对,似有大干一场的架势,连忙往中间一站,劝道:“大家都是出来赶考的,不是出来打架的,眼看考试在即,就别赌气了。”王大郎丝毫不听黄文举劝告,继续针对我,“都是平头老百姓,他好像比谁高级似的,拿这么些被褥家当来,我看着就碍眼。有本事别住这儿,南面房都是富家子弟,滚过去住呀。”这话说的太冲了,越听越生气,“你会不会说人话?不会我教你!”说完,我冲他的脸就是一拳,将他从炕上打在了地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生生吃下我这一拳,从地上爬起来,“妈的,敢打我,看老子今天打不死你。”说完,对我又是拳又是脚,我俩瞬间打在一起。我毕竟年纪小他七八岁,身体瘦弱些,平时又没怎么练过,哪里是他这乡野莽夫的对手,吃亏不小。黄文举一看拉不住了,我明显处于劣势,他毕竟与我是同乡,就帮我一起打王大郎。我们三人的一翻动静,惊动了驿馆的管事,门被推开,大声喝道,“都给我住手!”一看当官的来了,我们立刻停了手,一个个鼻青脸肿的齐齐站好。黄文举躬着身子,一脸献媚的笑,“王管事好。”见黄文举这般讨好,我也立马问候,“王管事好。”王管事也不理我们,厉声训斥着,“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要打出去打,打死都可以,但在我的地盘上闹事就不行。”我和黄文举连声附和,“是,是,王管事教训的是。”“立马改正,再不敢了,还请王管事给我们一次改正的机会。”我当时心里害怕极了,生怕王管事给考官说个啥,影响了考试成绩,所以赶紧认错讨好。再看王大郎,虽然也老老实实的站着,但就是不吭声。王管事接着说,“我不管你们考试不考试的,只要别给我生事就行。”他打量了一下我们仨,然后问我,“你第一次来?”我赶紧回话,“是的,我叫张天意,第一次进城赶考,承蒙王管事照顾,心中不胜感激。刚才是我不对,牵扯了王兄和黄兄,也望两位兄长多多包涵。”说完,向黄文举和王大郎作揖认错。黄文举和王大郎也不拆台计较了,“小张子严重了,没多大的事,兄弟间开个玩笑而已。”王管事要的就是这种抹稀泥的结果,见我如此懂事,不禁刮目相看,又瞅了一眼我的行李,“张天意是吧?搬到南面第二间房去吧!”说完,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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