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一来就不说了?”留青搀扶着时烟绕过走廊,慢慢走向留画。
“小姐……”留画垂首行礼,声音有些慌乱。
“打扫的空当和旁人背后议论是非,我云音院的规矩何时如此松散了?”时烟慢悠悠的走到亭子中央的石桌旁坐下,眉目含柔而威严侧漏,噎得留画一时说不上话来。
“小姐……刚才是月芝在提醒奴婢背后有残叶……让奴婢别忘了清扫,并非……并非在议论是非。”留画说着,赶忙隐晦的朝一旁的小丫鬟使了使眼色。
“啊?”名叫月芝的小丫鬟没来得及反应,一声满含疑虑的轻呼霎时说明了一切。
“你啊什么呀,还不赶紧向小姐说明刚才的事?”留画见她如此,脸色有些尴尬恼羞,掩耳盗铃般又伸手拉了拉月芝的衣袖。
“行了。”时烟将手放在石桌上,慢慢站起来。
“留画偷奸耍滑,罚晚间在院里守夜,如若下次再让我见着你偷懒,那便去留自定吧,云音院左右是万不敢再留你了。”时烟说完,也不等留画反应,径直的就朝原路返回了室内。
留青见状看了一眼满面错愕的留画,叹了口气,也跟着时烟离开了折风亭。
回到正堂坐西朝东的暖阁,时烟回想起刚才的场景,心里有些快意又有些恍惚。
刚才见到留画那忍气吞声的面容,她还有那么一丝觉得不甚真切,如今回到这如前世一般无二的房里,兀自回味,倒是比刚醒过来那会儿清明多了。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头又有些晕疼了?”时烟坐在软榻上垂眸盯着桌上的绣花看了好一会儿,留青以为是她还未痊愈的风寒症状又发作了。
“无事,我只是想些事情罢了,头并无大碍,你别太紧张了。”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留青,时烟冲她柔柔的笑道,心里一阵慰贴。
瞧着眼前熟悉的留青,时烟突然有些想迫切知道前世自己去世以后她会面临何样的结果。
思索良久思不出结果。
时烟敛着眸子轻轻叹息。
可惜可幸……她回到了过去,暂且当大家都活着重来了吧……
爹爹当时还是京都侯爷,想必檀府不会不顾及候府的面太过苛刻她和留画。
时烟不想再纠结前世让那些纷扰扰乱自己的心,坐在软榻上朝着窗外看了半晌,待心里那股子前世遗留的惆怅慢慢散去,方才拿起手边的刺绣,打发起接下来半天的时光。
既然得了风寒不能出门,重回年少,便是一个人在屋里刺绣也是颇有趣味。
……
“小姐,檀公子来了。”
屋里,时烟拿起桌上的绣框,还没来得及接上自己重生之前的绣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就打断了她的兴致,还未等她出声询问,外间的丫鬟便自行向她禀报院子来了客人。
“何人来访?”时烟随手放下绣棚,抬眼淡淡道,眉眼间略有些被扰了兴致的薄怒。
如今她病着,如若是亲近之人自然不用禀报。
“回小姐,是檀府的大少爷过来了。”
“檀容?”
时烟陡然间听到这隔了两世,且自己异常熟悉的名字,怔愣了一瞬,心里一阵些针扎似的感觉。
前世泼天的恨意霎时涌入胸口,压的她久久喘不过气来。
枉她前世愿意抛弃咏恩侯府的一切跟他回了因县,却未曾料到他人品竟如此恶劣不堪,事情被揭发了索性就再不顾及自己的处境,将那两个孩子接回檀府,任由他们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丝毫不把她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引得全府上下见风使舵怠慢自己,给了那那檀意毒害自己的机会。
如此薄情寡义又糊涂之人,她此生就是削发做了尼姑也万不敢再嫁了。
时烟附身靠在身下的软榻边上,怕被身侧的留青看出她的异常,赶忙拿起桌上的茶匆匆饮了几口,待面上的苍白慢慢褪去,方才清了清思绪平静了下来。
檀容固然可恨,可她的死并非是他亲手所致。
这一点她还看得清明,没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重生一世,冤有头债有主,上一世是檀意害了她,她不能因着檀意,把杀身之仇算到檀容身上。
不过也不能放过罢了。
檀容和檀府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她定会讨回来,只不过眼下檀容和檀府还未曾诓骗她下嫁于她,她还寻不到借口整治,姑且看这一世吧……
如若他们胆敢再如前世一般想骗她辱她,那就休怪她做事不留情面,借自家侯府的权势不给他们留活路了。
想清楚了这一世自己的打算,时烟闭了闭满是坚毅决绝眼,再恢复时神色已如往常。
“告诉他,我风寒还未痊愈,怕过病给他,让他回去吧。”她招手唤来一旁的留青,吩咐她出门传话。
门外
檀容看着面前半开半合红榉雕花缠枝莲的木门后,那抹朦胧纤瘦的身影,抿唇沉默伫立片刻,转过身接过小厮手里的补品递给留青:“留青姑娘,劳烦你代我送与你家小姐了。”
“檀公子客气了。”留青福了福身,算是替自家小姐谢过了。
离开云音院,檀容领着自己的贴身小厮转过堂外的假山长廊,穿过如意垂花门,直行途径至一片密绿的毛竹深林,由一位婆子引着路,走出了时府主居的后院。
时府管辖森严,后院的婆子私下没有递交出行的通牌,轻易不能走出后院,送离檀容主仆二人行至交接地域,还未等那婆子向他辞别,迎面便走来了的两副在时府颇为陌生的面孔。
待行至檀容身旁,一阵微风拂过,后面那位妙龄女子发丝缠过银簪上的吊珠,叮铃作响,如山泉涌跃,令人心境舒畅,闻声望去,只见那女子眉目浅淡雅净,如绢泽皎白之口似合微闭,好一派飘逸如仙的煞人风姿!
檀容看呆了片刻,待反应过来,那姑娘的身影早已转过路弯,没入深深竹林间了。
他稍不自在的看了一眼时烟院子里随自己同行新路的婆子,微微颔首,转脚略显慌乱的带着自己的小厮朝着前院走去。
待走远了,檀容念起刚刚那位惊鸿一瞥的女子,忍不住暗自回味了起来。
时府他来的次数不少,刚刚从他边上途径的这两位却是从未见过,不知究竟是打哪里来的,这般殊色难喻比之时烟倒也不逞多让。
“公子?公子?”一旁的小厮不知自家公子为何走了几步停下来迟迟静立不动,抬首不禁轻声出言提醒他。
眼下他们与时府后院女眷处仅一墙之隔,停在这里良久被人看到说不准会于名誉有损,何况若是被有心人传至时大人耳边,他家公子估计往后都瞧不见时小姐了。
檀容不知自家小厮为自己考虑了如此多的事,只一门心思留在刚才那位过去的白衣姑娘身上。
“方才那二位,你来时府之前可曾遇到过?”檀容今日未能进得云音院探望时烟,眼下空闲,不急着离开,便起了打听那位女子来历的心思。
“不曾,不过约摸着应是时府的庶出小姐吧,小人瞧着和时大小姐七八分相像呢。”檀容身边的小厮回想起刚才的场景,挠了挠头,见自家公子神色略有急切,纠结再三,终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与了公子听闻。
“是吗?我怎么刚才没瞧出来?”檀容皱了皱眉头,仔细回忆起来刚才之所见,竟是一点有关和时烟相似的头绪也没有。
“小人……小人也可能是看错了,公子莫要执着于小人不走心的话语了,凡事还是公子自行决断最好不过了。”见自家公子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小厮怕自己看走眼误了公子见解,赶忙又起了悔意手足无措的犹豫了起来。
“些许如此吧。”竹林四处细叶沙沙作响,不知哪里来的轻风入径,檀容回首望了一眼那女子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迈步洒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