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室之中,倾城走向那冰床之上的女子。
女子已失风华,果然是季落描述的那样。身着灰色棉布衣裳的她,身体已经呈现黑色的透明感,唯头发花白,却是打理齐整。
倾城在一旁的石凳上放好物件,取一小碗,又小心翼翼地取出紫色药瓶,缓缓倒出一米粒大小的透明珠子到了碗中。
此毕,倾城取出一银色小刀,倏忽间抹上左手中指指尖,一滴鲜红的血液落在这珠子上,立即被吸收干净。
倾城掰开付吟的嘴,将这鲜红小珠送了进去。不一会,只见付吟身体的黑色微微褪去了些,透明的皮肤已隐约可见细微的血管。
不多耽搁,倾城举刀划破其余九指指甲,跃身将付吟扶起,坐在她身后双手覆于其背,运起功来。
此毒解法,其实与其他奇毒并无二致,唯赖倾城以血化毒而已。只是“藏锋”之毒隐秘霸道,须得澄净全部血管经脉才能化解。
而融血不易,需要药引,此毒所需正是千年寒潭之下栖息的冰蟾之心,寒潭地险,冰蟾难寻且身小,完整取心更是困难,最终所得便是那透明小珠。此物极为难得,倾城手上也仅此一件了。
倾城需要以气运血,拔除付吟体内所有“藏锋”之毒。她打算从四肢开始,到躯干,到内脏,再到头颅。
黑影褪去,血色复苏。
白发尽管不能重黑,但是发根处也隐隐有了黑意。
看来解毒是成功了。
气息行至头部,倾城却感受到一丝阴影,似乎并不属于藏锋之毒,这阴影并不霸道,却萦绕在付吟的额前。看来付吟的体内,并非只有一种毒。
倾城却明白她此时不能再耽搁了,藏锋之毒霸道异常,这另外一种毒只能下次再解了。倾城感到身体一阵战栗,一股寒意从腹部袭出,她的气血正渐渐耗尽。倾城定了定心,凝了一股气在指间,从付吟的脖颈往上指引,将最后一丝黑影牵出。
扶着付吟躺好,冰蟾之心已然化尽。倾城又往她嘴里塞了即几颗药丸,终也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待到墨染和季落进入冰室,所见便是床上脸色略显苍白却已有血色的付吟,和伏在床边面无血色的倾城。
“吟儿!”季落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抚上付吟的脸颊,感受到了温热,潸然泪下,“醒一醒!”
“莫急,应该还需要些时间。”墨染拿起倾城的手把了把脉,舒了口气,便回过头来宽慰季落。
季落抹了把泪,看见倾城这般十分愧疚,忙道:“以后你和丫头若有差遣,季某必赴汤蹈火。”
“和我就不必言谢了,倒是城儿此番,的确需好好休养。”墨染执起倾城双手端看,十指之上伤口豁然,血痕依旧,心道:这丫头也太拼命了,以后还得看紧她。
倾城歇了两天两夜,又有墨染为她运功调息,第三日晌午悠悠转转醒了过来。她醒时,却见自己躺在一雅致小屋中,内无他人。强撑身体下床开窗望去,原来还是在永州小院之中。
小院内,柳树下,石桌旁。
付吟和季落对立于树下,似乎在说些什么,墨染坐在桌旁,正在专心倾听。
风吹过,柳枝动。
初夏的风还带着干燥的气息,吹得倾城的眼睛有点涩。她掩上门,低低叹了口气,躺回到床上。
倾城深知,病中虚弱之人最易多思,自己也不应该有什么脾气。但是泪水还是滑下脸颊,湿润了一小块枕头。
她知道自己这是为何,作为医者和毒者,虽看起来神通广大,却是最为孤寂的,再强大的内心,也会有虚弱无力的时候。
冰蟾之心,是她亡母遗物,为义救人虽不遗憾,却难免伤怀。若是当初的自己有今日本领,母亲也不会不治而亡。而今病患苏醒,故人重聚多么高兴,医者唯有默默而无语。
倾城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情绪,又感觉困倦起来,慢慢睡去。等到墨染进来查看时,倾城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珠。
他凝视着枕上的湿润,摸了摸倾城的头,轻声道:“好好睡吧”,掩上门回到院中。
“墨大哥,倾城姑娘醒了嘛?”付吟急切地问道。
“嗯嗯,不过还很虚弱,和我说了几句话就睡了,晚些时候再叫她吧。”
付吟舒了口气,自她一天前醒来,便得知是这位姑娘费尽心思救了自己,心中实在感激,总想早一点当面向她表达谢意。“我进去看看她,放心我会轻轻的。”
待付吟走进屋子,季落拉着墨染坐下,低声说道:“吟儿此番醒来,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
“嗯?怎么回事?”
“她好像忘了很多我们之间的事情,只记得我携她四处求医无果到她最终失去意识那段时日的事情了。”
“那在她心中的你……”
“她自然相信我与她的情意,只是我不知,为何毒解了,却……”
二人商定此事暂时不让付吟知晓,待倾城好转先问问她再议。晚饭时间,倾城就能够下床了,墨染扶着她来到餐桌旁,季落准备了一些上补的菜,紧着付吟和倾城吃。
这是倾城第一次打量苏醒过后的付吟,不同于冰床上毫无生机的模样,眼前的女子确如季落所说,是一朵极尽妍丽的花,虽然还有点虚弱,但是仍不掩气韵,让人见之难以移目。
“付姐姐大病初愈,需要静养,切莫劳力伤神。”倾城仔细叮嘱道。
“还未感谢倾城姑娘救命之恩。”
倾城摆摆手,示意付吟不必客气。
付吟还说了些自己中毒的情况:“当初爹爹给了我一瓶治疗内伤的良药,我按方子连着喝了许久,却没什么疗效,反而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听阿落说才知道,原来是莫非派的从令莫红在药里做了手脚。”
倾城瞥了一眼季落,她深知,付家庄和莫非派的覆灭已经成为这对爱人之间难以填平的罅隙,迟早有一天会造成地崩山裂。
“只是不知她如此做的原因,阿落,我们一定要查明白,然后回去向爹爹说明情况。”付吟目光坚定地看着季落,季落面色如常,轻轻握了握付吟的手,柔声道了一声“好”。
墨染和倾城默默将话题转至天龙祭,这几天街上风声越来越多,看样子云天教真的要在永州重现当年的祭祀,付吟听闻此事也是义愤填膺,表示要继续探查云天教,便决定将回家之日向后推了推。
当然除此之外,当年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去,如今要重回世人眼前,她还需要时间准备和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