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云天教还未创立,那时的大漠民风还未开化,百姓信仰天龙,各地会定期举行天龙祭以求风调雨顺。
大漠之地气候本就干燥,当时百姓大多依靠种植小型果植为生。但若长期没有降雨,生活就难以为继了。
忽有一日,一位道士来到大漠一个村庄,说服村长采用秘法祭祀天龙,旋即天降大雨浇灌生灵,万物披泽。那道士也因此被奉为上宾,他还收了一群徒弟教授他们祭祀之法。半年后道士便羽化而去,据说那日连上天都有哀鸣呜咽之声,乌鸦围转三日不散。
自此,天龙祭之传统延续许久,直到三十年前云天教成立。
云天教主罗云天,试图花费一年时间力证天龙之说为虚。
后来也不知罗云天是怎么做到的,虽没有完全消除人们对天龙的信仰,却杜绝了天龙祭的传统。不为别的,只为那活人祭祀害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云天教可以说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天龙祭的,如今竟然传出由其重启天龙祭的风声,实在令人不解和心惊。
季落更是心中一凛,当初屠龙帮帮主屠龙正是因为天龙祭一事怀恨世人,才掀起当年的惊涛骇浪。而现在屠龙已灭,难道要再起波澜。
季落与墨染、倾城耳语几句,决定不在此做过多停留,尽快往永州赶去。
当年付吟中毒之后,整个付家也很快覆灭消散,季落花费半年在一处小院打造出地下冰室,用以安放付吟之躯,地点就在永州城郊一条小河旁边。
半日路程还算顺利,一行人很快来到小院。
“所以我们是先救付姑娘,还是先去看看云天教是否要进行什么天龙祭?”倾城这是明知故问。
“先救吟儿。”在季落眼里,还没有什么事情比吟儿重要,虽然他感到害怕和愧疚,不敢面对,但是一想到吟儿能够醒来,还是禁不住激动和期待。
只见倾城准备了长针、绢布、炭火、瓦罐、匕首等物件,林林总总打包好,拿着紫色药瓶,由季落领着下了冰室。
“六个时辰后,下来接我。”吩咐完这一句,倾城把季落赶出了冰室,独自一人留在其中。
墨染见季落充满担忧地回到小院,开解了他一番,又劝他放心。二人等待之时,便聊到了天龙祭的一些往事。
天龙在上,以活为祭。
五行之礼,方显诚心。
屠龙帮帮主屠龙,原来的名字无人知晓,也不知道凭借什么本事成为了一帮之主还练就一身武艺。相貌俊朗,可惜自挖双目,目不可视。
屠龙少时,正是天龙祭发展鼎盛之时。天龙祭的要求极为严苛,要求对活人实施五行祭祀,即钉、笞、淹、烧之后再埋入天龙穴,过程可谓残忍。
而所用祭品,则是五名八字上五行皆全的妇女,这些妇女的丈夫会被杀死,孩子则被奉为上宾,得一方百姓奉养。屠龙的母亲被选为其一,其父被杀,屠龙却被善待起来,并被邀请去祭祀现场观礼。
他不得不去,当年幼的少年站在那里,透过人群的缝隙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母亲被钉在桃木所制的柱子上。
五根铁钉穿过她的四肢和胸口,却不曾传来一丝叫喊。她的眼神缓缓移过来,带着悲痛和绝望,渗出怜爱与不舍。
接下来是笞,执礼者挥舞着竹板,重重地打在她的身上,这一环节是为了去污排浊。
至于“淹”,仿佛成了最温柔简单的环节,只消用河水灌入她的口鼻赋予她自然的气息。
最后,一把大火,将她和其他四件祭品送给了天龙。
那祭祀手舞足蹈了一番,顷刻间天降大雨,人群欢呼雀跃,各自散去,观礼台只剩下五个幼小的身影,其中之一就是年幼的屠龙。
其他四个孩子嚎啕大哭,屠龙却只眼中噙泪,谁也想不到,他们五个会在将来做出怎样的大作为。
“后来,罗云天自称上奉神喻,降临人间,惩治恶龙,才遏制此风。”墨染唏嘘不已,“难怪屠龙厌恶世人。”
“当时民未开化,心存迷信,实在难以避免,不幸之人很多,只是他站出来了。”季落亦叹道。
墨染站了起来,略略摇头:“不,他的母亲也未开化,也信天龙之说,但是有些事,旁观者何其轻,当事者何其重。那些鼓掌叫好的人,就算再怎么深信天龙,若是轮到他牺牲为祭,也一样悲痛欲绝。屠龙是太真太纯,才想不通。”
“他…我觉得他应该正是想通了,才会憎恶世人。”
墨染回头,眼神在季落身上打量了一番,淡淡说道:“他只知憎世人之恶,却不知如何守本心之善,如何算作想通?他看透人心自私虚伪,却毫不犹豫地被裹挟着自我毁灭,足够纯足够真,却未必智,守不住这纯与真。”
墨染话一毕,季落突然间就理解了……
理解了那日死在江南烟雨楼的屠龙,死在头牌艳喜刀下的屠龙;那个死前温柔抚上结束自己生命的爱人的脸颊,低语“其实你不一样”的屠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