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消解了大多的闷热,到了傍晚天气晴朗却不闷燥,甚至能感觉到清爽的微风拂过身畔,夹杂着沙石的清冷气息。
接连放松了几日,加上夜里有倾城为之调理,付吟觉得身体经络疏通了不少,整个人的状态颇有当初的侠女风范了。
此刻她正依偎在季落肩头,坐在燕都的游子台上,欣赏霞光满天的落日余晖。
“阿落,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付吟倏忽开口,令季落紧张了一下,身子也微微僵硬。
付吟直起身子,促狭地笑道:“怎么这么紧张?可是做了对不起本小姐的事?”她的脸庞凑近季落,鬓边未及整理的雪色发丝在风中轻轻扬起,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直望进季落的心里。
“怎么会呢?”季落收起情绪,替付吟整理了发丝,将她揽进怀里道,“想问什么?”
付吟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抬起头继续望着他道:“我是不是再不能习武了?”
季落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暗暗舒了口气,便将之前倾城说过的话一一转述给付吟。原来,倾城破解藏锋之毒的法子,乃是硬解,可以说是重塑再造了付吟的气血,那付吟曾经的功力自然的全部消解了,且由于再造之身的孱弱,想要重新习武也是不能的。
“我想也是这样,但我不敢问她。”付吟低下头,声音糯糯的。
季落以为她伤心,赶紧安慰,谁知还没开口,付吟却抬起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晃着他的胳膊道:“大不了雇佣我们的大漠之狼季大侠来保护我啦!还有,我这些天发现,当年母亲传给我的天宁真气还有些残存,我也能运转一些。”
付吟母亲传给她的天宁真气能够强健筋骨,增强痊愈能力,且只对女子有效,能帮助女子拥有男子的体格,力道过人。很久之后,季落从倾城处得知,也许正是天宁真气在藏锋之毒下保住了付吟的命,而藏锋之毒解除后她脑中最后留下的黑影则替其留下的一些天宁真气。
但此时,季落实在真心为付吟高兴,他心知吟儿一颗除恶扬善的正义之心,以后有天宁真气的守护也能让他安心许多。
关于付家庄以及之后的种种恩怨他其实没想着永远瞒住吟儿,只希望待到她完全康复,能够承受一切的时候,再慢慢让她知晓。到那里,她或是寻仇或是断情,自己都不会再遗憾或是担心了。
思及此,季落将付吟抱得更紧。付吟感受到了力道,静静依偎着,轻轻拍着他的手,语气轻柔地像是安慰婴孩的母亲:“阿落,你别担心,我们已经苦尽甘来啦。以后,我们就去隐居、生几个娃娃,我想去墨染和倾城他们那里逛逛,我一辈子还没离开过大漠呢……”
吧嗒。
一滴滚烫的泪珠滴到了付吟的脸颊,季落的手微微颤抖,他承认他动摇了,但是内心的道义告诉自己不可自私,在私欲与义理之间的选择令他痛苦。
付吟不说话了,她直起身子,温柔地抚着季落的脸。眼前这个男人,为救自己一定吃了不少苦,她的思绪飘忽,她的记忆混沌,但她的情意与爱意却格外清晰,她毒发于二人定亲之后、成亲之前,三年来错过的太多太多了,但是一切又为时未晚。
温柔缱绻的吻落在了季落的唇边,饶是江湖侠女风范的付吟,也两颊通红,但是她还是这么做了,她想让心上人感受到自己此刻坚定的感情与信念。
季落紧紧环住了付吟,他的回应中有感动,有愧疚,更有绵长的深情。
西边的落日缓缓沉下,在大漠边际渐渐隐没,城中的行人渐渐减少,小摊贩开始收摊,店家在门前挂起了灯,车马的声音与孩童的欢笑声辉映成趣。
季落抱着付吟,从游子台上跃下,踏着落日余晖为房屋屋顶染上的光晕,漫步在街头。
客栈里,墨染和倾城正坐在桌前交谈。墨青此时从外面回来,衣服上的湿意还未散去,看上去被雨淋得不清。他抱怨了一会儿东桥别院毫无动静,云天教似乎对素霜的逃离并不在意,又感叹不明白罗影行事的动机,最后话题落到了今天再次遇到的环女身上。
或许是罗影的归来,使得守院的任务并不繁重,今天雨停后墨青居然看见环女和一名云天使者模样的女人一起去吃集市上的盐烤柿子,她甚至还远远地朝他挥了挥手……中的柿子,吓得墨青赶紧回来了。
倾城听得笑弯了腰,连道几遍“你居然怕她”,墨染也摇摇头表示了遗憾,但嘴角的笑意出卖了他内心的揶揄之意。
墨青正要分辨,季落和付吟也回到了客栈,倾城赶紧拉着付吟坐下,兴奋地同二人说起忘忧散的事情来。
“我觉得这位李老板说的还算可信,我这些天就去搜集药材。”季落听罢也雀跃起来,“我可以用内力为吟儿化解,不过用药方面的就拜托倾城小医仙了。”
季落心情大好,连带着语气也轻快起来,一句“小医仙”乐得倾城晚饭多吃了许炙肉,夜里克化不来的时候又气得直睡不安稳,只得翻身去房顶望了半宿星星。
次日,季落便独自前往各处搜集药材,付吟则呆在客栈中,由倾城进行进一步调理。多付了一些钱后,付吟和倾城二人便整日呆在客栈的小院里,倾城常常一头埋进药材里,甚至有些废寝忘食。付吟则因服药嘴中发苦,连喝茶都不食其味,便常拜托墨青带些蜜饯回来,墨青因此还多次遇到了环女。付吟无事时就和闲下来的阿河、阿池说话聊天,大多是大漠和燕都的风土人情。
小珑有时也会来院中玩耍,众人用着李子昂送的竹席铺在廊下,席地而坐,就着微风,倒也清凉。只是苦了素霜,因要避着人,大多时间还只能呆在房里。
李子昂偶尔也会来小院处,和处理药材的倾城说上一两句话,因看她煎药辛苦,又送了她一块消暑的寒玉,贴着肌肤最为凉快。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大漠即将迎来属于它的炎炎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