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也洗完碗回到堂屋,已经没有人,只剩一盏奄奄一息的油灯亮着。他偏头看向辛锐的房间,紧闭的门中间那条小缝隙透出一道红色的光。
他摇摇头,扯了扯衣服往房间里走去。
辛锐趴在房间的桌上,打开书的第一页,懂了个大概,估计就是初一的水平。她按照记忆中的印象,有模有样的拿起毛笔开始练字,但是写了写自己的名字,怎么写都写不顺。
半个小时过去,她的耐心渐渐地被消磨。
临了,她丢下毛笔,抓着头发真是令人头大。
“我想写硬笔啊,为什么要写毛笔字,我不会啊。”
程也靠着椅子听见辛锐的哀嚎。
辛锐看着这一行一行的字,心里唱着还是学不会,还是学不会,还是学不会啊。她起身走到门外院子里洗了一把脸。
自己摸着石头过河,怎么都学不会。
要不跟着这里的学生跑到学堂去偷师学艺?
辛锐臭美了一下,但是好像学堂不让女人进去,所以,她既不会翻墙,也不是大老爷们根本就没有办法进去啊。
“歧视,歧视啊!”
不行!
失败是成功之母,为了逃跑计划存钱,必须要会!
辛锐给自己加了把劲,又重新回到房间继续下,又写了个把小时,总算感觉像个字了。她丢掉了自己已经写过的纸,开始有模有样的学着课本上的字临摹起来。
盯着写了半个小时,才勉勉强强写完一行字,这个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她不到一分钟就写完了。
辛锐又是大受打击,甚至还担心自己要是这么样子下去,会不会不仅毛笔字没学会,就连硬笔字怎么写都忘记了?
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累死姑奶奶我了。”
辛锐伸个懒腰跑出去洗漱,出了堂屋发现程也的房间还亮着,这古人的夜生活这么无聊,通常不是很早睡觉的吗?
他在搞什么花样儿?
辛锐好奇,轻手轻脚走过去,刚刚走到他房间门口,门哗一下被打开。辛锐暗道不好,转身要走,随即被人抓住头发:
“鬼鬼祟祟的,要干嘛?”
程也抓住她的一小节发尾的头发,眼神锐利地看着她。
辛锐笑眯眯地转过身,看着程也,解释道:“没有啊,我只是路过看看你睡着没,谁知道你突然就打开门了。”
“真的?”程也弯下腰,突然凑近她,深邃的眼神审视辛锐。辛锐看着他凑近的脸,脑子不知道怎么地,猛然便想起之前的那个梦境,脸色唰地一下便红透了。
“真的,君子动口不动手,何况我还是个女孩子,你怎么这么野蛮,我头发都被你拽疼了,松手吧。”
辛锐按讷住自己的心中的慌乱,冷静地跟他说着,就是眼睛没有看着他。程也瞅一眼她,发觉她的情绪不大对劲,再有便是发觉两人离得太近,原本秋季是凉快地,这会儿倒是觉得热的起来。
他看着她低着眉,紧抿嘴唇,神情不大自然。他默默松开手,若无其事往院子走去。
辛锐原本也是要去洗漱睡觉的,但看见他往这个方向走去,顿时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的接触,折回房间里。
这一夜,辛锐翻来覆去,愣是无法睡着。但凡闭上眼睛,脑海中便出现前几晚的梦境,昨夜当他低下头近在咫尺地看着她时,更是把梦境一点一点地逼向现实。
她睡不着。
“不可能的!”
辛锐坚定的说,将脚从墙上弄下来,“我不可能喜欢古人,我也不会喜欢程也,就算回不去二十一世纪,我也不会留在这个地方,我得出去,我要离开,我不能被这个地方困住一辈子。”
她不会喜欢像程也这样的人。
她跟他不是一类人,没有共同语言。
第二天
辛锐又像是往常一样起床,前几日,程也不在的时候,她都是睡到七点半左右起床。但是古人睡得着,起的也早。辛锐迷迷糊糊走到外边,揉揉眼睛,打个哈欠,程也已经站在那儿,看着她。
辛锐看见他的臭脸,顿时清醒过来:“我洗漱完就去做早饭,等着。”
程也看着辛锐,无奈摇摇头拿着小厨子走出门去。辛锐边洗脸,边看着他出门,有点发慌:
“难不成这家伙等着我做完早饭出去干活?所以我既白吃白喝人家的,我还不帮忙干活?”
辛锐想到这里身子打个哆嗦,等把米放入锅中时,又发觉不对劲,这怎么她就成了家庭主妇,全职保姆了呢?
可对于目前的现状,这无异于是她最好的状态了。
辛锐摇摇头,把昨天昨天在镇上买回来的一点豆豉,稍微浸了水洗净以后,和剁碎的蒜放入锅中爆炒几十秒,再把洗干净的通菜丢入锅中一起炒,不出5分钟,一盘色泽明亮的通菜边出锅。
辛锐又切了一个咸鸭蛋配粥,刚坐上桌准备享用美餐时,一大早消失的程也又再次出现,提着几根像是竹笋的东西。
她看着他后背湿了些,右手上有一道红色的划痕。“这是笋吗?”
“嗯,再不砍下来就吃不了了,这三根竹笋够我们吃上一段时间。不过一直吃也会腻,你可以浸一点,晒干一点,等到过年就不需要再买笋干了。”
啊?
辛锐像个哑巴一样微微睁开嘴巴说不出话,她喜欢吃笋,不管是吃麻辣烫还是吃火锅又或者是日常的炒笋,但是在城里别说可以砍野生的竹笋吃,怕是竹子都少的可怜。所以,她对于笋一概不知。但是程也的话根本不是再商量,像是安排工作一样。
她就算不会也得接受啊。
谁敢跟老总对着干……
程也拍拍身上的灰和杂草,洗洗手,又洗洗脸,瞅一眼桌子。辛锐看他眼神应该是没吃东西,默默地把自己面前已经晾凉的粥推到他面前,进厨房给他洗一双筷子。
“你今天没事都待在家里吗?”她问。
“不是,我还要去镇上。”程也喝一口粥,忽而发现辛锐话里有话,又道:“放心,我有事没事都不常在家,你不用担心看见我。”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这不是您老人家的家,我不就是个鸠占鹊巢的鸠吗?”辛锐撩撩头发,笑了笑。
她就算是这个意思,也不能承认啊,她又不傻,不在家最好,不用相看两不厌。
程也看着她的假笑,继续吧啦碗里的粥。辛锐看着他吃饭这粗犷的样子,跟野人一样,她说:
“你说说你吃饭这样子,一点儿都不注意形象,像饿死鬼投胎一样,那些平时跟在你后边的女孩子还会喜欢吗?”
跟在他身后的女孩子?
程也看着辛锐慢条斯理吃东西,嘴里淡淡地说着,看似聊天,实则调侃,甚至暗讽。他轻笑:
“她们喜不喜欢跟我有什么干系,只要你喜欢就好了。”
什么?
她喜欢?
辛锐倏地抬起头,视线刚好撞进他的眼眸里,程也看过去,轻轻挑眉,痞痞地笑道,轻而易举便击破她的冷讽。
她愣了愣,耳根迅速蹿红,要不是因为天气凉,她的头发没有扎起,他肯定能察觉到她的异样。
辛锐喝了一口粥,润润嗓子,“我喜欢哪成啊?我跟你不对头,相看两厌,我要是你的话,我不得把这些喜欢我的长得好看的女人都收入囊中,你们这些男人三妻四妾不是挺正常的吗?”
“是啊,挺正常的。不过你倒是放心,你还是最大的那个,后来者都得喊你一声姐姐。”
“喊我姐姐?不把我当成糟糠之妻就不错了,还姐姐,男人的鬼话我信我脑袋被驴踢了?”
“你还知道男人的话不能信?”
程也耻笑,引起辛锐的瞪眼,他不以为然,又说了句饭菜做的挺好吃的,便搁下空空如也的碗,起身进房间拿了点东西随即出门。
她呸一声。
程也出门以后,辛锐收拾好碗筷,擦干净桌子。太阳已经从山头慢慢上升到半空,阳光直射到院子的天井旁。
辛锐看着院子里的那一口水井,水井里的水都是用来吃的,她用来洗衣服也不是办法。上次偶然听到村子里的人说后山那儿有一片绿油油的小竹林,一条暗泉涌出的小溪穿过竹林,竹林清幽又阴凉,那些个家庭妇女都喜欢用完早饭以后,三三两两地到那儿洗衣服唠嗑家常。
辛锐抱着一盆衣服,走出门去。问了一路,还是对竹林的方向一知半解,谁知半路碰巧见到苏雨婷,且她的手里一样抱着没有洗的衣服。
“哎呦,太好了。”辛锐说了声。
苏雨婷纳闷,听了辛锐说自己迷路了,忍不住笑道:“这地方好找,直接往这条石子小径走到底就成。来,我带你一回,下次你就知道怎么走了。”
“好呀。”
辛锐跟在苏雨婷的后边,苏雨婷指了个方向,她放眼望去,的确见一片绿意盎然的小竹林赫然在目。待走近以后,一股清凉的气息迎面扑来,荡人心脾。
而且,辛锐还在路上发现几株含羞草,她待会儿回去的时候一定要拔两三株回家里种着。
“哪,就是这里了。”
苏雨婷带着辛锐到一处阳光晒不到的阴凉处,辛锐坐下,四周看看,这里只进去竹林一点,小溪流从竹林深处流出来,穿着沿岸的石头,带着些许的黄色竹叶和三两朵紫色的花。
辛锐的手浸入冰凉的水下,轻轻拨开水面上的脏物,波光粼粼的水面被阳光略过,发出五颜六色的光泽,低头看去,水底清晰可见已经长满青苔的石子和隐藏在石子缝隙之间的小鱼儿。
辛锐看着这大千世界,竟然觉得纵使不能留在竞争激烈的现代社会,留在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只是……
罢了罢了,都回不去的。
辛锐抬起头,看见苏雨婷正呆呆的看着自己,她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苏雨婷摇摇头。
“那你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怪奇怪的?”
“没有啊,我是看你好像挺开心的,看着这些景色,仿佛从未见过一般。”
苏雨婷把盆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洗。
辛锐看着她贤妻良母的样子,应该也是个好厨娘吧:“雨婷,你们家的笋子都是怎么处理的啊?直接削成一片一片吃了?还是要晒干了才能吃啊?你都有几种做法?”
笋子?
苏雨婷看着辛锐,又是讶异:“不同的笋有不同的吃法,你说的是细笋还是粗笋?细笋直接放进锅里煮软了撕成细条,放在水里泡上一晚上,第二天就可以煮了。粗笋的话,先切片,切好也是放进锅里煮黄了泡一晚上,要晒干的直接晒着就成。细笋一般都是播种的时候才有,你说的是粗笋吧?”
“对对对,原来是这么做的啊,好险。”
她还以为都是跟普通的青菜一样洗干净翻炒就行,好在没有这么干,万一被毒死了怎么办?
“怎么?你这是不会做饭?”苏雨婷凑个脑袋过来,一脸惊奇地看着辛锐。
辛锐瞪眼,“谁说我不会,大厨也不是什么都会做的嘛,在我们家很少见有这种笋,所以我才来问你的,你别笑话我。”
“我笑话你做什么,我刚刚嫁给我嫁夫君的时候,我也什么都不会。如今,不也熟能生巧了?”
苏雨婷抿唇一笑,一举一动皆是已婚女人的风情。
辛锐看着她眉眼带笑的模样,不禁羡慕道:“我看你这样,你丈夫一定很疼你吧?改天我去你们家串串,我去看看你男人长啥样?”
“我夫君有什么好看的,跟你们家那位比差远了。”苏雨婷发自内心说道,倒不是真的厌恶自己家男人,只是实事求是的调侃。
辛锐却不认可,“我都还没有见到,怎么就差远了?你这不对啊,你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你怎么不帮着你们家男人,反到帮别人了?”
苏雨婷搓搓衣服,将散落下来的头发撩到耳后,看向辛锐:
“你也别谦虚,我之前不认得程也,但听我家夫君和婆婆说了,倒是也清楚了。你想想看,你们家程也样貌冷峻,年轻力壮,踏实肯干还孝顺,年纪轻轻便开了个庄园。现在虽然一穷二白,将来生意做好了,哪个人家的女儿不想巴结?我看就算他现在一穷二白,也还是有富贵人家乐意将他招为入门女婿的。”
什么?
入门女婿?
男的都是大猪蹄子,能有几个人愿意给人当上门女婿的?
更何况程也。
辛锐白了一眼,没好气道:“得了吧,他那脾气还给人当上门女婿,没把人家家给翻了都不错了,还能当个小白脸吃软饭,我看不成。”
“所以啊,所以程老太太花重金给孙子算了算命,在我们十里八乡的地方找了一位跟他命格相称的你做他的贤内助啊。”
贤内助啊?
辛锐笑而不语,赶紧把衣服洗干净了。苏雨婷手脚麻利,很快便把衣服洗好了。辛锐做事有拖延症,不急的情况下,一切都会按照自己最舒服的那个节奏来。
苏雨婷走了以后,辛锐继续洗自己的衣服。洗自己的还好,小件容易搓。但程也的衣服就不一样了,人大只,衣服是她的一点五倍,搓起来费劲死了。
“死程也,臭程也,你让我干这么多活,我就算在你们家白吃白喝,我也问心无愧了,你这是要把我累死。”
辛锐一边擦汗一边骂,手都被水泡白了,再这么下去,估计就要起薄茧。“我要走,程也,老娘不伺候了?”
辛锐愤愤地骂一句,忽然听见背后有声响,她怕自己说的话被人听见,顿时冒了身冷汗。
“来,娘扶着你。”
辛锐放眼看去,竟然是程也的旧相好。
林夕一手提着衣服,一手伸出来要搀扶女孩儿。女孩儿两手贴在两腿之间,娇纵似的摇摇头。
“娘,我不要,我自己可以,我已经是个小大人了,我可以自己走。”
“好,你自己走,我不管你,娘不管你。”林夕无奈一笑,继续往前走,瞥见辛锐在看着自己,看一眼便收回视线,同样到小溪边找了块岩石坐下开始洗衣服。
辛锐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没有被她听见,真想抽自己嘴巴。她觉得跟这个林夕单独待一块儿怪怪的,赶紧搓完程也最后一件衣服,洗干净了便往回走。
林夕额余光望着辛锐盆里的衣服,眸光暗了几分,自嘲似的笑笑。
辛锐回去的途中,仍旧记得把几株含羞草拔回去种着。回到家里晾好衣服,先歇一会,休息好了,又开始切笋下锅煮。
今天的太阳不错,留了几天的菜量,其余的笋她全部都装在簸箕里,放在太阳底下晒着。
忙完一天的活计,辛锐打算睡个小觉再开始练字,谁知道一觉便睡死了过去,再醒来时,房间黑漆漆的。
“妈呀,这都几点了?他不会回来了吧?”
她吓得掀被起床,踉踉跄跄地穿着木屐走到屋外边,又是好死不死地撞上某人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