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与文诺所想完全一致。第二局要求声明目标国家的首都,所以吕凤仙每回合花费的时间比第一局要多,而典薇更不在话下,几乎次次都要加时。随着对决的进展,天色逐渐变暗。原本只是微冷的天气在摆脱阳光的约束后,开始了它无情的反击。
周围的观众,或是因为要赶上四点的课、或是因为感受到了正在逼近的寒气,大多选择了离开操场,去往室内。作为本次对决的监管员,甘玲与苏菲自然是无法脱身,只能抱在一起取暖。
“This cold night will turn us all to fools and madmen.”
“是啊,早知要持续这么久,当初就不该搞个加时途径。”
袁本初提前做好了防备,派杂学社的数位成员从宿舍扛来了几张被子,每张由两三个人共用,唯独自己裹着一整张厚厚的棉被,还坐在一把折叠凳上,让身后的郭冬门给他捶背揉肩。
文诺见第二局即将结束,便冲队友使了眼色,喊了一句:“脱!”几人依次前去给典薇提供身上的物品:夏淳的帽子、夏悁的围巾、余静的手套、岳沁的羽绒服、和许楚楚的热狗面包。
“楚楚,你这个吃货,”文诺有意指出。“我让你‘脱’,你把吃的给典薇是几个意思?”
“诶?”许楚楚配合地演出了无辜的表情。“谁知你是叫我脱衣服啊?我还以为...”
“也罢,也罢,”文诺面带微笑,语气中含着暗示。
旁人听了这番对话并未多想,可典薇立刻悟出了其中隐藏的信息。队友提到的另一种理解方式便是“拖”。将衣物交给她,意思是想让她把这场对决拖延下去。一方面是给自己争取思考时间,算出哪一步棋带来的利益最大。另一方面则是利用寒冷对敌人进行干扰。在第二局中,典薇虽没能占上风,但也减少了很多损失。倘若最后一局可以有出色的表现,至少能保证地位无忧,不会被逐出校园。
典薇偷偷地瞄了一眼吕凤仙的穿着。这女生早晨穿了一件厚毛衣和一条牛仔裤,可中午下课后,因为要面见董哲,她又迅速返回宿舍,换了一身黑色连衣裙。此时若不是外面套着风衣,估计早就被冻僵了。然而,天气只会越来越冷,吕凤仙很快便会坚持不住。
“慢!”陈空观察到场上的变化,感觉有些不适。“你们文科组五人上来给典薇提供衣物,恐怕不合规矩吧?要知道典薇目前是对决中的一方,你们如此做,可难逃作弊的嫌疑呀。”
“这是哪里的话?”文诺反驳道。“多穿几件衣服难道会有助典薇对地理的认知?我们所做的根本不影响挑战项目本身,又何来作弊之谈?”
“这的确算不上作弊。”甘玲不断地在哆嗦,几乎看不出她点头的动作。
监管员既已发言,陈空也无可奈何。他转向吕凤仙,满腔关怀地问:“会长,要不把我的外套给你吧?”
“不用,”吕凤仙果断拒绝了。“我不冷。”
这句话连吕凤仙自己都不信,脱口而出时还带了一丝颤抖。然而,不愿示弱的她只得勉强伪装下去。其实,她何尝不想像敌方那样,披上温暖的衣装,无惧于这刺骨的寒气?典薇的每个部位几乎都被裹得严严实实,而吕凤仙的脸、双手、和下肢皆成为了冷风蛰咬的目标。二人仿佛来自不同的季节,却立于同一个战场。
没了外套的岳沁更加脆弱,但她知道吕凤仙也比她好不了多少,所以欣慰地忍耐着。文科组的其他成员们将岳沁围住,替她挡风,她却笑道:“没关系。只要能打败吕凤仙,冻死我也值得。”
第三局刚过了几轮,观众便看出了典薇的战略。她每回合都以做平板支撑为自己添加时间,而吕凤仙总是在一两秒内做出响应。很显然,一方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而另一方盼望着尽快结束这场比赛。
不久后,吕凤仙终于难以忍受室外的寒冷,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取暖上。她将两只手交叉、插入腋下,身子弯曲着,双腿并在一起,以半蹲的姿势把热气保留在身体的核心。这些举动虽暂时缓解了天气带来的困扰,却使吕凤仙无法全心投入对决中。她连犯下数次错误,但也知根据前两局的结果,胜负已定,便不愿再做抵抗。
陈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是滋味,暗骂道:“同为学霸榜上的顶级人物,却要以六敌一,还用这般卑鄙的手段,简直岂有此理!”
担心吕凤仙会着凉,陈空搁下赤耳兔,然后脱掉大衣,想给她披上。一直视情感为浮云的吕凤仙怎会接受男生对她的这种待遇。她身份特殊,此时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条件反射地缩了肩膀,向旁一跨,躲避了对方的暧昧之举。陈空见自己深爱的女人竟这般不领情,心里如同被冰柱戳穿,那一阵阵阴风所印在体上的疼痛也因此变得麻木。他自觉地退后,无奈观望着吕凤仙在寒冷中输掉当下一局。
三局的分数合算完毕,吕凤仙以3800000分的优势获得胜利。原本面临着退学的典薇在最后一局拯救了自己,仅被扣除了0.38的GPA,排名落后了几位,但仍在学霸榜上。文科组的人纷纷为她的脱险而庆贺,欢呼之声令一旁的陈空甚是不悦。
“一帮厚颜无耻之徒,”陈空怒斥道。“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都没能获胜,还有脸庆祝。”
“吕凤仙也不见得好到哪去吧?”郭冬门大摇大摆地走到观众面前。“她今早不也作弊来着?结果还是输给了刘贝贝。”
陈空闻言大吃一惊。难道他的计划泄露出去了?“你血口喷人!”他试图以愤气掩盖自己的心虚。
“我可没胡说,”郭冬门举手辩解。“大家可以去听听贾羽刚在微信里公布的录音。”
见众人都在查看手机,陈空也迅速登上微信,找到了郭冬门所说的录音。点开后,里面传出了熟悉的语声。没错,那正是今早他们与张秀之间的对话。
“天杀的!”陈空破口大骂。“贾羽和张秀这对狗男女!”
“怎么?”郭冬门嘲讽道。“被揭穿了就骂人。你平时的绅士形象呢?”
陈空也知这是今天第二次在众人面前失态,可此时此刻已顾不了许多。他把兔子交到吕凤仙的手上,说:“会长,这仇咱们必须报。听我的,现在就给贾羽发送挑战书。此人不除,必成后患!”
吕凤仙没有立即回复,而是慢慢地往宿舍走去。经过这一天的多次对决,她已疲惫不堪,只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安静休息。“不,”她终于答道。“每人在一个月内不可向同一名目标发出挑战,而贾羽持有的巳蛇徽章允许她每月拒绝三次挑战。她既然敢公然与我为敌,说明她本月至少还剩一次机会。此时向她宣战又有何用?”
“你好歹让她把那次机会消耗掉啊!”
吕凤仙继续步行着,丝毫没把陈空的谏言当回事。“要不你去挑战贾羽?或许她一怕,就把最后的特权浪费了呢。到时候你再找我,我自会收拾她。”
陈空听得出对方的言语中带着讽刺,心中悲愤交集。一气之下,他将挂在胳膊上的大衣卷成一团,用力扔到地上,狠狠地跺了几脚。他从未想到吕凤仙竟会如此固执,更不知她会这样对待自己。
几分钟内,操场上的人都已离去,只剩陈空一人站在寒冷的夜空下。待情绪平静一些后,他叹了口气,道:“算了,也许她是累了吧。”并捡起衣裳,朝宿舍的方向赶去。
§§§
张秀在宿舍七楼的房间里,手持望远镜,通过床边的窗户观察着操场。身后的贾羽拿着一块魔方,等着男友汇报下面的情况。
“先用之、再除之,果然高明,”张秀用完望远镜,将它摆在桌上。“现在全校都知道吕凤仙事先安排好了与刘贝贝对决的挑战项目。这次她死定了。”
贾羽依然把弄着手中的魔方,没有回答。
“事成后,你就离东菡的顶峰又近了一步...不,是两步!”
“你太心急了,”贾羽淡定地说。“目前她们俩只是被削弱了一些,并未有人落榜。”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放风出去,说吕凤仙为了与刘贝贝公平竞争,并未使用陈空之计。就用我纠正你的推理时所说的话。”
“好嘞,我这就...”张秀拿起手机刚要打字,突然感到不对劲。“诶,羽儿,没搞错吧?如此岂不是给吕凤仙洗白了吗?”
“要的就是这样。”
“我不懂,”张秀一脸困惑。“好不容易揭露了吕凤仙的污点,为什么要反过来证明她的清白?”
“你真认为单凭那条信息就能把她从学霸榜上拉下来?”
“当然,要是校长得知吕凤仙在挑战中作弊...”
“那又如何?”贾羽反驳道。“她可是校长亲手提拔的,能受到什么处分?再者,在她所谓作弊的项目中也是对手获胜,并未影响到结果,不是吗?”
张秀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点头。
“想要彻底诛灭吕凤仙,就得先破坏她与下属的关系。等她身边空无一人,那种寂寞所导致的心理压力会慢慢使她崩溃。那时我们再把她击败,让她永不得翻身。”
听完这番话,张秀貌似开始明白了。“所以你先让我揭露陈空试图作弊的行为,扰乱其心。那么下一步...”
贾羽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先以蜂毒攻之,再以蛇毒解蜂毒。以毒攻毒,蜂毒虽解,蛇毒尚存。”
这一刻,张秀茅塞顿开,兴奋地喊道:“原来如此!你的最终目的是让陈空意识到吕凤仙并没有按照他的安排去做,从而破坏两人之间的信任。虽然清除了吕凤仙作弊的罪名,但这样却能给她带来更严重的打击。陈空是吕凤仙最得力的助手。倘若他俩之间起了矛盾,我们就能趁虚而入,一招制敌!”
贾羽终于完成了魔方。她嘴角上翘,说:“再厉害的人在众叛亲离的情况下都不会长久。毕竟英雄也会孤掌难鸣啊...”
“不愧是我校的‘毒柿子’!”张秀感叹道。“羽儿,我爱死你啦!”
说着,张秀敞开双手扑向贾羽。他本以为会热脸贴冷屁股,刻意额外用了几分力,怎料未遭贾羽抗拒,一时没能刹住。两人相撞,抱在一起,一同倒在了床上。魔方从贾羽的掌中飞出,滚落在地。
张秀躺在贾羽的身边,傻笑了几下,然后表情逐渐变得严肃,盯着女友说:“羽儿,你好漂亮。”
贾羽没做回复,静静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在认真思考。见对方一动不动,张秀慢慢把手举到她的脸旁。五根手指先抚摸着那闪烁的银发,再移至贾羽的胸前,解开了衬衫的上扣,又沿着中线挪向下方。触碰到第二颗扣子时,张秀突然感到来自裆部的一阵裂痛,立刻缩成一团,放声大嚎。
“得寸进尺了啊,”贾羽收起拳头,坐了起来。
张秀捂着下方,呲牙忍痛道:“羽儿,你也太狠了!将来生不出孩子就怪你...”
“谁说要跟你生孩子了!”贾羽嘟着嘴说。“一想到你那猥琐的样子就恶心。”
“别呀,老婆,我错了还不行吗?”张秀连忙向前,想以按摩的方式赔罪,刚接近对方又停了下来,将手乖乖地收回。“我...我下次不敢了...”
听着男友脆弱的语气,贾羽的表情从厌恶变得柔软,关心地问道:“真弄疼你了?”
“哪-哪有?”张秀顿时挺直了胸膛。
贾羽深知男友是故作坚强,又不便直言歉意,只能默默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秀,你不会嫌弃我吧?”
“这是哪儿的话?”张秀大大咧咧地回答。“我做错了,你打我两下是应该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贾羽眨了眨眼。“我如此阴险歹毒,你不会嫌弃我吧?”
“怎么会?”张秀用左手搂住女友。“我的老婆既温柔体贴又聪明伶俐,不是好事吗?”
“也就你这个傻瓜会这么想,”贾羽叹道。
张秀低头吻了一下贾羽的脑门。“有我这个傻瓜不就够了吗?”
贾羽强压着脸上的笑容,起身说:“好,我的大傻瓜,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你去哪?”张秀坐了起来。
“按原计划,设宴款待曹曼和典薇,”贾羽穿上外衣,朝门走去。“对付吕凤仙等人我们得以施与慢毒,但文科组这群豺狼虎豹,唯有急攻可破。你就等着看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