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康突然出现,且怒容满面。出乎刑天意外。来的路上,他想着向他求教带兵之道。看情形,他可能对自己有某些误会。
因为什么呢?弦卫?他说弦卫是他的女儿?
正纳闷,只听一声“看招!”
霍康挥刀杀向他,栖身狂砍。
刀刃所到之处,刑天的貂毛衣瞬间划破,露出里面的葛布单衣。
他的兽耳刀,变得好锋利,不象是飞霞岭对战的那把刀。
霍康手不留情,让刑天清醒过来。此时的霍康大叔,再不是慈眉善目的那个人。是超强的对手!
刑天退让十几招,调整身形。
他踮起脚尖,身子歪斜,握紧的干槭,在胸前不停晃荡。
霍康领教过的舞槭者,不下百人,这种亮象,不知是攻招,还是守招,颇具迷惑性。
他心怀谨慎,试着以一招晨曦微露,明攻暗守。他刀柄横腰,刀尖微翘。牛皮蹬划着雪泞,中速抵近刑天。
就在离他不到一隶丈,刑天弹起身子,脚蹬从雪窝子里拔出,腾空跃过霍康头顶,干槭如螳螂的钳子,狠狠夺向他的发冠。
霍康头戴海狸皮冠,两角的黑斑纹,在白色的皮底中,分外显眼。
假如皮冠被夺,意味着人头不保。自己颜面何存?
他惊恐移身,同时挥刀,以密云罩顶,死死封住头顶。
他万万没想到,刑天会受螳螂捕食的启发,自创怪异的槭招。
槭刀相接,叮叮当当的响声,扣人心弦。
飞鹏挥戈,定睛打量对手。
徇年一身厚裾,唇红净面,浑身散发着弱儒之气。
他腰插两把短刃,气定神闲地站立。根本不把飞鹏放在眼里。
飞鹏哪敢小视。他挺戈向前,一招秋风灌洞,戈头不停摆动,直刺对方胸口。
徇年穿着厚重的葛绒冬衣,在雪地里却轻盈如燕。他在戈头游离,不断拆解飞鹏的凌厉进攻。
突然,他旋转身子,猛地接近飞鹏,瞬间拔出短刃。两把短刃如两道光影,呈左右夹击。
眼看短刃离颈一指开外,即将惨为割喉。飞鹏收缩进招,以戈柄为首,拼命抵挡灵活的短刃。
两人近身斗勇,杀得难分难解。
徇年的短刃,在近身格斗中,优势明显,屡屡突破飞鹏的中上路。
飞鹏一下处于劣势,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眼看局势对己不利,飞鹏心生一计,他脚心一滑,趔趄后退,屁股重重地坐在雪地里。
徇年大喜,他弹跳身子,挥刃直追上去。
当他接近飞鹏时,只见一把长戈突兀刺来,停驻在他的胸口。
徇年凝视对手,佩服他以假摔为饵,暗使绝杀的战技。这招坐地擎天,乃出奇制胜的险招,使用者眼疾手快,真斗当一戈穿心。
徇年阴冷的脸上,严霜顿消。他灿烂着笑容,收起短刃,单膝跪在飞鹏面前,两手一拱,恭敬道:“天支营徇年,参见佐天将!”
“徇年将军请起!”飞鹏受宠若惊。赶紧从地上站起,扶起徇年。
“佐天将苏飞鹏归位!”神农族兵里,正仪兵大声宣告。
飞鹏的胜出,鼓舞了刑天。通过长久的对战,他渐渐摸清霍康的招术。他的兽耳刀,爆发力遒劲,绵道不够。惯长的攻防,无非是削、砍、刺、劈、挡……总共不过三十六式。
但他的攻势,不留一丝余地,每一招,都是倾尽全力的重手。仿佛对他怀有莫大的仇恨。
刑天尽量避开锋芒,减少出战的次数,这种战法,既避免误伤,又消耗他的气力。
他的耐力战,开始奏效。霍康脸色发紫,呼吸短促,劲暴迅猛的动作,陡然慢下来。
刑天看准时机,槭勾直夺霍康的海狸冠。
他的这招,正中霍康下怀。他心中一阵冷笑,脸上佯作高度紧张。
他仓促应战,用兽耳刀刀背劲挡,然后迅速反转刀刃,锋口滑向槭柄,扫割刑天的手指,待他松开槭柄,再横刀抵住他的喉咙。他当不成护天将,要怪就怪他不懂险恶,不会故露破绽。只配当采药驱灾的练夷人。
刑天果然上当。他担心手指割伤,急忙丢下干槭。
他如约上勾,霍康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倒有恨石不成器的滋味。
霍康噙着泪花,满脸失望地举起刀,准备终结他的赴任之旅。
刀锋席卷着严风,无情地夺向刑天。
一股强劲,扼住霍康的手腕,他的腕口一阵酸麻。兽耳刀被对方掌控,反口封住霍康的咽喉。
刑天丢槭的一瞬间,来一招请宾入舍,擦身刀锋,迅速抓住对方刀柄,反力顶住他的颈项。
“哈哈哈哈……”霍康如愿以偿。
他仰望蓝天,开心得象个孩子。
“恭喜霍康兄,收得护天将!”离坎走了出来,笑说:“在雪地里,与兄长大战数百回合者,除了姜澉蚩尤,刑天是第二人。此任护天将,乃神农大幸也!”
“土行将何时来到天支营?”刑天好奇地问。
“当然是飞骑而来。”离坎努嘴不远处的拴马,再手指云桑,示意观看她和溪珉的打斗。
云桑的战器,是一根长鞭。长鞭的材质,来源大典山的尖毛兽。厚实的皮鞭外层,布满尖锐的硬刺。
溪珉使用的是一把青锋剑。舞动剑柄,剑锋在冬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她似乎心不在焉,注意力并不在对手身上,而是不断扭头霍康,留意他的表情。
霍康面色沉寂,始终黑着脸,不给她一丝笑容。
溪珉妙龄十九,出落得秀美如花。她长发齐腰,挽髻处,扎着一朵白色絮花。
“溪珉乃霍康之女!父女俩相依为命,尽心守护天支营十几载,不愧神农的顶天柱啊!”离坎敬叹。
听离坎谈起,刑天若有所思望着溪珉。
她剑舞狂花,技艺娴熟。面对云桑的咄咄近逼,每一招都轻松化解。
看得出来,溪珉的功力,远在云桑之上。要不是分神霍康,她早就胜出,哪能和云桑相斗几百回合。
霍康捋捋胡须,这不经意的动作,被溪珉看在眼里。
她脸若红霞,腾起身子,挥剑直插云桑中路。
这招看起来是必杀绝技,却犯武学大忌,谁敢倾注身心,直取对手防守森严的中路。
果不出意外。云桑斜身,劲舞长鞭,如料缠住青锋剑,她使劲往后一逮,剑柄从溪珉的手中脱落,扑地掉在雪泞中。
“溪珉参见已未堂!”溪珉故意落败,被云桑看在眼里。当她羞涩地低头,躬身在云桑面前,云桑收鞭,顺即挡住她的拱手:“你没有败,放心,云桑不过暂留天支营。到了春天,我会自行离开!”
云桑的话,尽管有些哀酸。溪珉置若罔闻。她眼中的余光,继续搜索霍康。
霍康拧她一眼,嘴角的胡须扬起满意的微笑。
“已未堂姜云桑归位!”正仪兵的尖声,再次响起。
“天支营三将归位,真是可喜可贺!”夸父即时赶到。他的身后,跟随十几位偏将。
这群跟他出生入死的偏将,可没闲着。他们的举动,让人忍俊不住。有的赶着活羊,有的扛着猪肉。更有甚者,几人抬着一副板架。板架躺着一个人。
那人的头,从厚厚的绒絮伸出来,笑着对众人招手。
“鲲哥!”刑天飞鹏异口同声,开怀大笑。
霍康不解地望着夸父,希望他能释疑。
“霍康,你身为镇天领,喜得三将,不懂犒劳吗?”夸父拍着霍康的肩,笑说:“也难怪,天支营地处蛮荒,找不出什么美味。幸亏本王安备周全。”
“这些,是本王从蚩尤那里索取,行赏各位的。”夸父指指偏将们,又指着周围的神农兵:“看看尔等,面黄肌瘦,想必,头领待尔多刻薄!不如投奔魁隗氏。哈哈哈……”
“请赤帝谨言!”霍康遗露一丝不悦,却又不便发作。他装出大度的样子,大手往前一摆:“恭请赤帝移步天支营!”
夸父站立不动,而是打量前方。
前面,山峦起伏,白雪皑皑。少青峰象根白石柱,挺立在天地间。根本看不到天支营盘。
“徇年,打开营关!”霍康骄傲地扫视众人,暗自炫耀精心设置的杰作。
“遵命!”徇年走到近处的山崖旁,拉动雪花覆盖的石头。
隆隆隆,旷谷响起石头的滚动声。
面前的雪崖,所有伪装渐渐褪去。露出一座幽深的山洞。
“请!”霍康自豪地摆个手势。
刑天跟随众人,小心进入。
洞途漆黑幽长,许久走不到尽头。忐忑不安之时,眼前豁然开朗。
注目细看,大伙驻足在半山腰。
一条清溪,从少青峰脚下奔流而出,水面散发着热气。尽管时下数九寒冬,瑞雪迎舞,溪水两旁,却是生机盎然。一些深绿的树木,不惧严雪覆冠,仍枝叶茂盛。
“哇,霍康老贼,何时隐藏了一个方外之地。早知如此,本王便多带些人,强占了去。”夸父说这通话时,满满的羡慕。他紧随霍康,拾阶而下。偶尔,他这里嗅嗅,那里看看,不时浅入灌木丛,细细观察。对这些冬日生长的树木,感到特别新奇。
“天支营到了!”霍康挥手前面的草屋群。
草屋群错落有致,呈半月依山而筑。营门口,两座木质瞭望台,高高耸立。台上台下,神农族兵不断穿梭。
一阵绞痛,从腹中传开。霍康的脸上,微微扭曲,细汗开始从额头沁出。他的表情变化,被一直注目的溪珉觉察到。她走过去,关切地抓紧父亲,嘴里不断嘀咕喃语。
霍康轻摇头,微微挣开女儿。
他强振精神,谈笑风生:“天支营大小营盘一百零一间。族兵三千人……”
“本王善居野外,今晚就栖息在那!”夸父指着瞭望台下,语出惊人。
“天支营称不上安逸之地,岂敢让赤帝委身营外。”
“霍康老贼休要劝阻。本王不改初衷!”
“人云魁隗赤帝言行悖常,敢想敢做,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霍康又好气又好笑。他忍住蔓延全身的绞痛,对徇年说:“好生安顿众位!”
霍康站定身子,目送大伙走进天支营,直到最后一个身影淹没。
他悄然走到树林,捂着腹部,望着清澈的热溪水。
溪水泛起温暖的汽泡,随风拂向他,在那张坚毅的脸上化作泪滴,流下来。
四月前,霍康被姜尹浩骗到烈山宫,囚禁起来。他饱受尹浩的严刑逼供,誓死不说出弦卫的身世。
尹浩无可奈何,只好对他下了极毒__蚀阳散。
蚀阳散虽为极毒,毒发的时间却很缓慢。初时,没有任何中毒症状。
霍康被姜澉救出时,身体并没什么异样。在一次与徇年切教时,开始毒发。最可怕的是,这种毒连神农炎帝也无药可治。
他知道时日不多,恳请炎帝选出执掌天支营的护天将。即使离开,也是含笑而去。
“阿壬!”溪珉不知从哪钻出。
她扶着霍康,脸上哭得象个泪人。
“珉儿休要啼哭。阿壬身体无恙,方才,还与刑天大战几百回合。”
霍康捧起溪珉的脸,不肯放手唯一的牵挂。他认真地说:“擦掉眼泪离开,听话!”
“不,溪珉要陪着阿壬!”
“夸父粗中有细,不要让他看出阿壬中了毒!”霍康吃力道:“你和徇年应付一下,阿壬出去即来!”
“嗯”
黑夜来临,天支营篝火通明。人们宰羊切肉,忙得不亦乐乎。
一会儿,烤肉的香气扑鼻而来。
众人津津有味,吃着丰盛的美食,聊着所经趣事,忘记了一切烦恼。
“飞鹏,刑天,你二人随本王来。”夸父吃饱喝足,双手各搭两人的肩,低声说:“我在营关等你们。”
刑天飞鹏一惊,同时抬头。两人互相对视,目光征询地望着姜明鲲。
姜明鲲伤毒已去,耳际的伤口还很痛。他的身边,离坎亦步亦趋,精心照料着他。听到夸父轻唤二位,他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夸父面粗心细,定是发现什么秘密。
刑天飞鹏赶到营关,夸父早已等候。
“赤帝”
“赤帝”
嘘,,夸父发出噤声的指令,猫腰闪进旁边的树林。
两人齐头跟进,看见树腰拴着一只白山羊。
“兵器在身上吗?”夸父低声问。
“在!”
刑天飞鹏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紧张地问:“赤帝,这是何故?”
“可曾听说过马头狼?”
“略有所闻。马头狼以生性凶残著称。家父遭遇过一次,差点命丧狼群!”刑天铭记阿爹的讲述,若存惊恐。
“二人有所不知,马头狼喜暖惧寒,食性挑剔,以山羊果狐为食。”夸父指着热溪水:“这条穿谷的溪流,定是热泉喷涌而成。两旁的树木,多为曲梨。乃果狐喜爱之物。本王留意了一番,只闻到马头狼的气味,没有果狐的气味。据此推测,果狐进了树洞。”
“来的路上,赤帝浅丛嗅闻,原来是寻觅果狐的气味!”刑天恍然大悟。
“也不尽然!”夸父说完,耸动阔鼻,低声说:“马头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