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年间的梨园是江城中的一绝。相传清时嘉庆帝来到此处游玩时点了一曲《帝王相》戏毕,他扶桌不动,许久才吐出一句:“此曲不输我清宫戏伶,这楼当得起'梨园'二字,大笔一挥,重笔浓墨的“梨园”二字镶在金黄的匾额上挂在了戏楼的正门,从此以后,戏园名扬天下,宾客络绎不绝。
梨园的戏曲天下闻名。而在民国三年,唐伶是梨园最著名的青衣旦角儿。不少人慕名而来,就为睹唐伶这名噪江城的戏伶。
而唐芜,则是唐伶的戏影。戏影,顾名思义,他们是戏子更是影子。在民国戏曲界隐秘的存在,他们被扮成当代戏园里的名角儿,去唱那些名伶不能唱的戏,跑那些名伶不能去的场合,他们画上繁复的脸谱,依附在名角儿的影子之下,真实姓名不为外人所知。
唐芜本与戏班约定好当唐伶五年的戏影,可自唐伶去后才明白。这一刻,她是成了唐伶真正的影子,失去自我的影子。
“唐芜。咱们院来了几个新人,一个个傲气的不行,吴老的意思是呢,你在梨园也是老一辈唱戏人了,他想请你去震震场子。”
像塞了了鸭毛的嗓音从朱红的房门缝隙传来。唐芜不禁蹙眉,看向朱门,却没有起身开门的意思。
“呵……吴班主可真会说笑啊。这诺大的梨园,还用我来镇场子?梨园的壮丁又不是吃白食的,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让我给那几个新人下马威吧。吴班主不愧是老班主。好一收拢人心之法。”
冷清的声音清晰的从木门传进刘管家的耳朵里,刘管家讪讪笑道:
“嘿嘿……咱点破不说破嘛……这……你看,去不去?”
“呵……唐芜怎敢拂了吴班主的意思,待我上完妆再说,让那几个新人在戏台前候着。等我这场戏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唐芜“宝钏青衣”的风采。”
至于为什么说“宝钏青衣”,因为这是唐芜在唐伶去后所得的评价。
自江城一战后,名城易主,一场血流成河。战争一过,江城又一派繁荣。唐伶便是亡于乱世。
唐芜依旧会是唐伶的戏影这是唐芜给唐伶的承诺。
几年过去,唐芜顶着唐伶的名字成了现今梨园最最著名的旦角儿。
“宝钏青衣”是戏曲届给予唐芜最好的评价,当年她一曲《红鬃烈马》堪称惊世绝唱,甫一开嗓,一举一动道尽王宝钏的神韵风流,凄凉婉转,只此一曲艳绝天下。
“好好,这我就通知她们在戏台前侯着。”刘管家见唐芜答应了便离开了伶曲阁。
离开后的刘管家,脸色兀地一变,眼底满是阴霾,啐了一口:不就是一个戏影嘛,等这波新人培养起来看你还傲气什么。
只顾着愤愤的刘管家与来人撞上,看清来人的脸,脸色又忽地一变“少……少班主。”
“恩,唐芜在哪?”
“在……在伶曲阁。”刘管家低头颤栗道。
“恩,刘管家是这梨园待的最久的一位吧,侍候家父少说也有大半辈子了,也是时候回家养养老,听说您膝下还有两子,何不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少……少班主说笑了。老奴兢兢业业大半辈子,皆是报老爷当年的赏识之恩,老奴无以为报,只愿此生做牛做马报答老爷少爷啊。”
哼,他膝下那俩混帐儿子谁不知道?天天吃喝嫖赌,这些年攒下的老本儿都要败光了,况且梨园从不亏待老一辈人,甚至对老一辈人还有优待,他倒是也想享受享受天伦之乐啊。可两个儿子不争气罢了。
他自是不想离开的,现在还得庆幸,得亏早些年攀上了吴老班主。
当然这些话刘管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噢?是吗?下去吧,她唐芜可不再是唐伶的戏影了,虽顶着唐伶的名头,可她才是名噪天下的戏伶“宝钏青衣”!”
刘管家被少班主不怒自威的气势吓得冷汗岑岑,连忙称是,然后退下。
刘管家心下暗衬:这少班主是为唐芜撑腰吗?可唐芜何时与少班主关系如此之好?
刘管家脑海忽地浮现唐芜那张精致的脸,心下了然:哼,果然是狐媚子相,勾引人果然有一套。
而在另一边,在刘管家走后,唐芜从拐角阴影里走出来
“吴俞城,我是她的戏伶,这辈子都是。”
画好脸谱的唐芜戴上了珠饰,也穿上了花影重叠的戏服。直视着眼前剑星眉目的男子。
见他英俊的面容有些怔愣,耳朵有些泛红。
“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穿戏服。恩……很漂亮。”
“谢谢,但是,吴俞……不,少班主以后还请你不要说这种引人误会的话了。”
“唐芜……好吧,我也想看你的戏,这是长大后第一次看你的戏耶,小时候见过你唱的戏,比唐伶好多了,现在更是不……”差字还没出口,便被一声娇呵止住了。
“够了。唐伶是戏伶,我只是她的戏影,你们以前不是说过吗,梨园要的是戏影,可不是名噪天下的戏伶!”
说完,便快步走开。
“唐芜……”
……
戏台前,阳光明媚,唐芜走上戏台,咿咿呀呀,启承转和,像一只孤独了千年的魂。看着底下黑压压一片人欢呼,光影绚烂多彩,映衬着台下年轻稚嫩的面庞,这些新人都是小姑娘,她们眼神殷殷切切,让唐芜有些恍惚。
戏毕,掌声更是如雷鸣般响起。
后台。
“唐伶小姐的花。”一个壮丁大哥将花递给了唐芜。
唐芜接过,却看见有一张纸条夹在花束里,让壮丁退下后,便打开纸条:
唐芜,你过得好吗,你会不会做噩梦呢,梦见你的罪孽?
我们西亭湖柳树下见。
沈清乐
唐芜,低下头掩住眸中翻涌的墨色,把纸条放进梳妆盒里,不急不缓卸了妆后离开了后台。
西亭湖畔。
“你来了?”
“恩,有什么说的,说吧。”唐芜看向沈清乐的脸,有几分熟悉,便又说到:
“沈清乐,沈驿妹妹?”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
“你还知道我?哈哈……就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哥哥和嫂嫂!现在沈家落到如此地步你开心了?”沈清乐忽然尖声地吼叫道,眸色猩红,双手一推,唐芜一个不查落入水中,而此时水下的唐芜却恬淡地笑了,没有挣扎。
唐伶,沈连,我不欠你们什么了,我欠你们的,只是不该和你们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