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儿……呜呜呜,孩子,娘对不住你呀,是我没照顾好你。”一个满面憔悴的面容上满布泪痕的女人上身趴在一个躺在巨石上的女孩身上,下身跪在刚下过雨的泥地里哭得戚戚惨惨。
这环境一看就是野外,一众穿的破破烂烂的人围观着,有人唏嘘,有人不忍,却无人站出来帮她们。
“姐……姐你醒醒啊,呜呜……”在女人旁边也有个小女孩站着无措地哽咽。
好吵……而且好热……心里莫名烦躁,没有力气……只得蹙了蹙眉。
“妈,妈!你看,你看,姐眉头皱了一下,姐是不是要醒了?”
“林大夫来了,”人群中有人提醒道。
“啊,芜儿……快,快叫林大夫看看。”女人仓慌地跑进众人的包围圈里,匆匆忙忙拉拉了一个人回来。
冰冷的手指搭在唐芜的脉搏上,四周安静下来,唐芜紧蹙的眉头也松了松,但依旧紧蹙着。
“先拿热毛巾……热布,给她敷敷,病人情况果然更加严重了,这儿离江城还有一段距离,幸亏我昨日匆匆去城里拿了药,这是西药,服下去,多喝热水就会好了。”
“你们真是得亏遇到我啊,病人高烧不退还需人在身旁悉心照顾,还有病人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我就嘱咐这么多,病人能不能痊愈还得看你们,我先走了,我有急事不能耽搁了,唐夫人,再会。”
温润的嗓音却带着莫名的信服力,说完林大夫对唐氏打完招呼就拨开人群坐上一辆马车匆匆离去。
唐氏心下感激涕零,看向手中林大夫手中的西药,而自己身无分文,又看看林大夫似乎没有收钱的意思以及他一身不凡气质终究缄默无言。
此时唐芜只觉得浑身燥热,不得不难受的嘤咛一声,这声嘤咛唤起唐氏的思绪,跌跌撞撞连忙用碗舀了一些在野外用铁锅烧开的热水,呼呼吹着,放进附近河水里冰着,不让河水漫过碗沿边,唐氏只能用手颤颤微微持着碗。
小女孩也轻轻用湿棉布沾些热水,烫地手通红,让石头上嘤咛的女孩敷着棉布。
此时的唐芜陷入梦境,梦见了她的一辈子。
五岁,梦里小唐芜有个妹妹,她们关系一直很好,在西临,她们一起在母亲教导下学会了唱戏,那时候天是蓝的,草是绿的。
后来即使闹饥荒,小唐芜病重,也没能使两人分开,反而彼此情谊更加深厚,本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又加上共患难的友谊,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可再后来西临班主过来买人,明明他指的是小唐芜,却被小唐伶抢走了。小唐芜继续和母亲飘荡,而小唐伶却被买走了,两人就这样分开了……
唐芜像旁观者一般在梦里看着自己的一生,不喜不悲,淡然冷漠。
后来小唐芜长大了,进了梨园却遇见了妹妹,可两人都不记得彼此的存在,妹妹作为名角儿的傲气让小唐芜很难堪,只因一曲母亲教她的《红鬃烈马》唱腔与唐伶相似,也难怪唱腔相似,师出同门,又能如何?却被嘲讽是“东施效颦”。
初进梨园的唐芜当时第一次对一个人动了凡心——沈家大少沈驿,可后来却唐芜知道了,沈连的心上人是唐伶。
再后来唐芜当了唐伶的戏影,被迫无奈。给日本人唱戏,台下的翻译官一眼就看出了她不是唐伶,因为他也是西林区的伏人,所以他什么都知道,包括。江城那个名扬天下的名角儿。其实唐芜的亲妹妹。
那一天,唐芜流下了一生的泪,他们把唐芜拉到房间。扒光衣服,让她在一台机器面前唱戏。他们淫邪双眼不住地往她身上游走,
唐芜受尽了屈辱,流尽了一生的泪,唐芜多么想死,可是他们不让,他们把录下的东西在军队播放,数万日军看着白幕上的女子精神亢奋,仿佛随时都要扑上来。
可是唐伶却和唐芜的心上人沈连一同携手游玩,裁衣听曲,好生快活。
唐芜在打击后曾经消沉了一段日子,她知道了唐伶是她亲妹妹,是在受尽屈辱的那一天翻译官伏人告诉她的。
这所有的一切让唐芜心生恨意,如果当初唐伶没有夺走她的机会,她是不是就不会受尽屈辱,她是不是就能和沈驿在一起,是不是……
于是唐芜多次让唐伶与沈驿之间产生误会,当唐伶跑来质问唐芜的时候,唐芜把受到的屈辱,被唐伶抢走的成为名伶的机会,包括沈驿是她唐芜的心上人时,唐伶哭的泣不成声,一声声道着对不起。
第二天,却传来唐伶的死讯,唐伶尸体被盖上了白布,当唐芜掀开白布却见唐伶手里握着的相机胶卷。一帧帧都是她唐芜的屈辱。
再后来沈驿在战场上也死了,至死,他爱的人只有唐伶。
而她唐芜,得不到爱她的人,更推开了爱她的人……
再后来唐芜当了唐伶十多年的戏影,最终被沈清乐推下河里淹死。
梦里还有唐芜死后的人事,梦到这里的唐芜眉间微微一动。唐芜飘在空中,看着自己的尸体被捞起来,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抱走了她的尸体,梦里唐芜使劲想看清那人的脸却只有模糊一片。
忽然像受到大力的撕扯,唐芜从梦中惊醒,醒来就见自己躺在一块巨石之上,浑身无力,勉强撑起身体,抬眼看看四周,仿佛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物了,怔愣在哪里,眸色渐渐清明。
“姐?!妈,姐醒了!还有,姐快躺下去啊,你还是病人呢!”小女孩睁着大眼睛,欣喜之色快要溢出来了,看见唐芜坐起的身体马上又转为担忧连忙跑过来。
被小女孩叫“妈”的女人也匆匆赶来。
唐芜依旧有一些怔愣,在女人和小女孩一声声关切之下,眸子里墨色翻涌,忽然一股巨大的悲切拢在唐芜周围,唐芜抱着女孩和女人放声大哭。哽咽着,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娘……娘……”“唐伶……唐伶……妹妹……”
一声声哭喊带有恐慌与悲切而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到最后,唐伶和唐氏都来安慰痛哭的唐芜。
痛哭后,唐芜眼里的墨色沉淀下来,周身围绕的悲切也随风散去了。
“娘,唐伶,我累了,我想睡一会儿。”声音还带有哭后的沙哑,但情绪却异常淡然。
唐伶和女人只以为是唐芜哭累了,并未察觉到唐芜情绪的冷然与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