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萧筱早早便起了床,简单梳洗了一下,将铜镜和木梳也装进包袱。又前往后厨简单吃了些东西,便早早到大厅等着贾诩去了。没过多久,贾诩带着一众人也来到厅堂,看到萧筱已经到了,眼中闪过一抹赞许。
同时他还发现萧筱的眼睛有些红肿,但却没有询问其缘由。只是对她轻轻点了点头,便对众人道:“今日李郭(李傕,郭汜)及其他众位将军要护送陛下迁至弘农,我等亦要一同前往,切记,途中不可擅自出行,白日紧随队伍行进,夜间只许呆在营帐内,不可随处走动。”
这些都是贾诩的家眷和一些奴仆,虽然他在朝中官职并不算太高,但却是李傕身边的红人,待遇自然差不了。众人齐声应命,贾诩又对一名二十八九岁的青年道:“穆儿,此行为父要和众臣跟随在陛下身边,家眷这边就交付给你了!”
青年正是贾诩的长子贾穆。贾穆抱拳应道:“父亲大人请放心,孩儿定会照顾好母亲大人和两位弟弟,呃。。。还有若伊妹妹。”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萧筱一眼。萧筱只是对他点头报以一笑,没有说话。贾诩却是稍一沉思,道:“此行路途遥远,为父身边需要人服侍,若伊,你就跟随为父同行吧!”
萧筱闻言微微一愣,虽不解其意,却当即应道:“是,义父大人。”贾诩点点头道:“穆儿,你先带人去准备车马,待陛下和百官出发后,与其他百官家眷一起同行便是,为父要先去上朝了。”
贾诩说完,便朝门外走去。萧筱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跟着去还留下来等着。倒是贾诩的夫人此时开口道:“若伊,先随我等去外面候着吧,汝父忙完便会来寻你。”萧筱这才松了口气,在贾穆的带领下,跟着众人出了府邸。
此时的朝堂之上,一个身着皇袍,头戴冕冠,不过十四五岁,面容苍白消瘦的少年,正端坐在龙榻之上,稚嫩的脸上透着一股与其年龄不符的成熟和落寞,正是当今大汉天子刘协。
堂下百官此时如同街边商贩般在争论着什么,一个四十来岁的威猛武将似乎被百官所不容。一番争论之后,朝堂上才逐渐安静下来,一个似是武官之首的中年武将对着刘协微微俯身,朗声道:“陛下,臣等已经商议好,可随时出发东归。”刘协操着稍显稚嫩的嗓音道:“那便即刻启程吧!”说完起身离开朝堂。
随着刘协的离开,众百官也不再逗留,先后向外走去。先前被众百官群而攻之的武将满脸怒容,虽是不甘,却也无奈,只得大步流星地愤愤而去。“李将军,请留步。”那似是武官之首的中年武将闻言停下脚步。
回身一看,见是贾诩,满是凶容的脸上露出一丝敬畏,低声道:“文和大人有何指教?”这武将不是别人,正是原董卓旧部,现今长安城,真正拥有话语权的李傕。贾诩四下环顾了一番,发现周身没有其他人了,便反问道:“不知李将军有何打算?”
李傕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满脸不解道:“某自是率众将士同其他文武百官护送陛下东归故都,不知文和大人何故如此发问?”贾诩微微笑道:“方才郭汜将军在朝堂之上竭力反对陛下前往弘农,力争改道高陵,虽未能得逞,然以其性,难道将军认为他会就此善罢甘休?”
李傕对郭汜自然很是了解,摇头道:“郭汜这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眼下虽无力改变大局,但也绝不会就此放弃,某觉得他在行进途中也必会想尽办法阻止陛下东迁。”“将军果然英明。”贾诩先是捧了李傕一句,然后再次发问:“那将军打算如何应对?”
李傕想也不想便道:“某自是要一路小心行军,严防其变。”贾诩略一点头,道:“将军有此想法固然没错,却非上选之策,如若途中郭汜真的起兵强逼陛下改道而行,将军若与之兵戎相见,纵然最终获胜,也必会让将军势力削减,将军可愿如此?”
听到贾诩如此发问,李傕不禁眉头紧皱,低头沉思起来。从他内心深处,自是不愿意自己的实力受到任何损失,却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抬头见贾诩正面带微笑地盯着自己,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忙对着贾诩躬身抱拳道:“还请文和大人教我。”
对于贾诩其人,李傕一直是又敬又畏。当初被王允等人逼上绝路,就是听了他的建议,才绝处逢生。不仅反杀了王允,还趁机挟持了献帝,成为权倾一方的诸侯。之前与郭汜关系恶化到兵戎相见时,还曾奏请贾诩为宣义将军来协助自己。
只是后来二人罢兵言和,贾诩便归还了授印。虽然没有正式加入李傕麾下,但两人私下关系还是不错的,贾诩也时常给他出一些谋划。眼下贾诩叫住自己,又连番发问,定是心中早有定论,李傕赶忙虚心请教。
贾诩忙俯身回礼道:“将军一直对贾某及家眷多有照顾,贾某自是感激,为将军献计亦是为了报答将军恩惠,故不必多礼。”李傕也不再客套,站直了身子,静待其下文。贾诩把声音压低,轻声道:“此次陛下东归,将军不必亲自跟随护送,只需派百余将士随行即可。”
李傕不解道:“不让某跟随,若郭汜中途发难,该如何应对?”贾诩继续道:“将军请放心,如果郭汜中途发难,张济董承等人必第一时间出来阻止,将军只需领兵前往池阳,静候其变便可!”
李傕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池阳是控制郑白渠的枢纽,同样是关中地区的主要粮食产地。只要占据了池阳,不仅能控制关中粮仓,同时也断了郭汜挟持献帝前往高陵的念头。
想明白了这些,李傕当下对着贾诩又是一拜,道:“多谢文和教我,我这便去跟陛下请辞,引兵前往池阳。”看着李傕大步离开,贾诩原本一副成竹在胸的脸上,瞬时闪过一抹忧虑,。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喃喃道:“山雨欲来,吾人也无可奈何矣!”
即使是坐在马车上,行进了整整一天后,萧筱也是累的不行。这个时候的马车,可比不得她之前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汽车。先不说速度上的差距,舒适度也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再加上路面颠簸起伏,萧筱感觉自己的腰也酸,屁股也疼,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她脸上却不敢漏出半点不适,因为她刚认的义父贾诩就坐在她对面。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话,贾诩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眼看天已经黑了,东迁大军都已经疲惫不堪,张济才在霸陵附近命令安营扎寨。同时命人根据各人官职的大小,分别给予饮食。
萧筱扶着贾诩从马车上下来,贾穆已经安排家丁搭好营帐。虽然人不少,却也因条件有限,只搭了两顶帐篷,男女各占一个。而此时大家却都围坐在一个帐篷里,等待分发干粮。
尽管自己浑身酸痛,但此时的萧筱依然跪坐贾诩身后,双手搭在贾诩略显单薄的肩膀上,轻轻地揉捏着。过了没多久,帐篷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即帐篷的帘子被人一把掀开,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将领弯腰走进帐篷,身后还跟着两个士卒,手里拎着两个大布口袋。
贾诩见到来人,便站起身来,拱手笑道:“拜见张少将军。”青年将领忙扶住他道:“先生切莫如此,绣不敢当。”此人名叫张绣,乃张济的副将,也是其亲侄。早些时候在长安,贾诩周旋于李傕郭汜几个大老粗之间,而张绣却仰慕贾诩才学,经常上门拜访,向他请教。
贾诩也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对其不吝赐教,两人私交非常不错,算是亦师亦友。眼神不经意瞥见贾诩身后的萧筱,不由地微微一愣,显然被萧筱娇美的面容惊艳到了。不过很快他就缓过神来,对贾诩道:“我奉叔父之命,负责给百官分发干粮,先生一路劳累,吃些东西,早点休息吧!”
说着,从身后一名士卒手中拿过布袋,从里面取出一些干粮,又从另一个士卒手里取过两个水袋,明显比给之前的官员多了不少。一旁的贾穆忙伸手接过,贾诩自然看出张绣对自己特殊照顾了,却也不推脱,只是一拱手,道:“多谢张少将军。”
张绣忙摆手道:“先生客气了,绣还要去其他大人那里,就不多打扰了。”说完就要离开,不过在转身的一瞬,他忍不住又在萧筱身上扫了一眼,方才快步离开。对于张绣偷看自己,萧筱自然也发觉了,但她只能低下头,装作不知。
萧筱并不知道,这人就是张绣。虽然看上去,他跟贾诩的关系不错,但对自己而言,并不想跟太多人有什么交集。她只想以贾诩义女的身份,在这个乱世中平安度过余生而已。
走走停停了一个月,原本只需半个月就能抵达弘农的,却因种种原因,此时才走到华阴地界。期间,果然如贾诩所料,郭汜不甘放献帝东去,一路不停想要劝阻,但始终不能如愿。被逼无奈,便想发动兵变挟持献帝西还,却因阴谋败露,只得舍弃军队,连夜逃跑了。
刚到华阴城外,就看到守城将军段煨已经摆好阵势,以隆重的礼仪迎接献帝入城。然一同随行的杨定,与段煨有私仇,段煨怕其对自己不利,故迎接献帝的乘輿时,未敢下马,只是在马上作揖。侍中种辑与杨定关系密切,趁机钻了空子,对献帝进言,说段煨要造反。
献帝将信将疑,道:“卿何出此言?”种辑道:“段煨这厮,迎不至界,拜不下马,必有异心。”一旁的太尉杨彪等人极力为段煨辩解,并以人头来担保。董奉,杨定在一旁煽动,说郭汜就在段煨营中。献帝惊疑不定,不敢入城,只好露宿在路边。
过了五六日,杨定为报私仇,怂动董承,种辑等人不停向献帝讨要诏书,想攻打段煨。虽然献帝未进段煨营中,但段煨每日都会派人送来各种生活物资,献帝发觉段煨并无造反迹象,便拒绝下诏。种辑等人一再坚持,直到半夜,献帝依旧拒绝下诏。最终,杨定等人便不顾献帝及众官员地劝阻,一意孤行,对段煨大营展开了进攻。
而此时的段煨府邸内,贾诩却悠闲地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将军喝着茶,一脸的谈笑风生。就在他们抵达华阴的第一天,贾诩就让长子贾穆带着家眷秘密进了县城,拿着自己写给段煨的手书,在段煨营中安顿下来。而他自己,则以身体抱恙,不宜长途跋涉为由,向献帝卸官辞行,言之回武威老家,实则投奔了段煨。
外面不时传来阵阵厮杀声,段煨脸上多少有些担心。贾诩见状,呵呵一笑,道:“段将军不用担心,杨定等人不过一群莽夫,部下战力亦远不及将军虎狼之师,将军只需坚守阵地便可。”段煨看着贾诩一脸悠闲的样子,方才稍稍稳定了心神。身为贾诩的老乡,他自然知道贾诩的本事,毕竟他的名气早在多年前就已响彻凉州。
跟随献帝东迁的这一个月,萧筱也是极度乏累。虽然在饮食上,有张绣特殊关照,倒不至于饿肚子,但长途跋涉,身体上的疲累,也让她有些吃不消了。再加上期间各路群臣明争暗斗,多次拔刀相见,让她心灵也受到不小的冲击,再次深深体会到了现实环境下的残酷。
不同于二十一世纪的法制社会,在这个民不聊生的战乱时代,人命真的如同草芥一般,不值一提。眼下,萧筱只能抱紧贾诩这颗大树,预知历史走向的她,自然知道贾诩的厉害。
多智如荀彧,郭嘉;聪明如杨修,许攸,不是因个人行为死于非命,就是因病英年早逝。真正寿终正寝的,不过三两人而已,贾诩无疑就是其中一个。身为一个降将,人缘却是混的最好,期间几乎未曾遭受什么迫害。
揉了揉依旧酸痛的腰身,萧筱从床榻上坐起身来。从壶中倒了杯有些微凉的茶水,轻抿一口,有些淡淡的苦涩。隐隐还能听到从城外传来惨烈的厮杀声,萧筱心里不由升起一阵莫名的哀伤,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影子逐渐浮现在脑海。
尽管穿越到汉末已经有两个月了,她也强迫自己要接受现实。可每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是又会不自觉地想起另一个时空的亲人们。多少个夜里,她梦到爷爷又拉着自己陪他看电视下象棋,奶奶给自己买了爱吃的点心,妈妈送给自己好多新衣服。然而,每次都在笑声中惊醒,看到眼前的现实环境,笑脸便被泪水所替代。
“砰砰砰”伴随着几声低沉的敲门声,贾穆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小妹,该吃晚饭了。”“啊?好,兄长先去,我马上到。”萧筱从沉思中醒过来,慌忙抹去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缓步来到门口,打开房门。贾穆见她出来,便道:“走吧,父亲被段将军邀请前去了他府邸,让我们不用等他吃晚饭了。”
萧筱轻应了一声,便随着贾穆去了厨房,由于其掩饰的很好,贾穆并未发觉她有什么异样。来到厨房,正好碰到贾诩的夫人刘氏带着十一岁的幼子贾玑,萧筱对着刘氏行了一礼,道:“母亲大人。”
刘氏性子温和,对萧筱这个新认的义女也很是喜欢。见萧筱对自己行礼,便点点头道:“去吧,吃完早些休息,这些天你也累的不轻。”萧筱点头称是,便领了一份晚餐,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一碟青蔬,一碗稀粥,一个面饼,看着眼前再普通不过的食物,萧筱却有些感慨。头到华阴的一路上,除了干粮,最多就是一碗清汤,让她这个速来不挑食,对饮食不怎么讲究的人也有点受不了了。
而自从跟随贾诩投奔了段煨,食宿虽然简单,并非每日大鱼大肉,却也不再单调,起码回归了正常的生活。夹起一口青菜放入口中,味道虽然很一般,萧筱却吃的很开心,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心道:“要是每天都能这样平平淡淡,纵无奢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连十余日,杨定等人每日都对段煨军营发动进攻,却无半点成效。而段煨虽然生气,但还是依照贾诩之言,坚守不出,且依旧每日派人给献帝及群臣送去补给。杨定等人没能攻下段煨大营,自己却是大祸临头了。
之前逃跑的郭汜,回去找到李傕,向其言明献帝东去的利害关系。李傕醒悟过来后,大为恼怒,立即引兵前往华阴,以救援段煨为借口,想把献帝截回来。大军行进速度要比东迁队伍快的多了,很快赶了上来。
作为始作俑者的杨定,自然就成了顶包的,被李郭大军打败后,一路南下,逃往了荆州。而就在他们大战的同时,董承,张济等人则带着献帝趁机继续东行,华阴县城才算安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