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山道口列阵,远远观察曹军动向的刘备,在看到李典率军来支援之后,便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徐庶,并开口问道:“军师觉得,夏侯惇是否还会整兵追击?”徐庶没有说话,看着远处重新开始整兵列队的曹军,心中竟隐隐有些不安。
“什么味道?”徐庶正在暗自琢磨时,身后的张飞忽然皱起了眉头,嘟囔了一句。徐庶闻言,猛然回过头去,一阵疾风迎面吹来,同时带来一股似是烧焦的味道。而其身后的半空中,已隐隐冒起了缕缕黑烟。
愣了一下,徐庶忽然大叫一声:“不好,主公快撤。”看到徐庶突然脸色大变,并让自己下令撤军。刘备虽是不解,但见徐庶如此失色,当下也不敢多问,赶忙下令撤军了。
山道外,同样时刻留意着刘备军的夏侯惇等人,见刘备突然撤军,不由大为惊讶。郭嘉则是轻声一笑,对李典道:“李将军,该你出场了。”李典闻言,立刻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喊道:“众将士,随我杀。”
尽管刘备第一时间就下达了撤军的命令,但此刻他们正处于山道的最北头,山道蜿蜒七八里,即便想要撤出去,至少也需要半个时辰。而此时,半空中的浓烟越来越多,那股烧焦味,也越来越强烈。
现在不用徐庶解释,就是个普通士卒也明白,一定是哪里着火了。此时正是夏季,他们所在的山道,又是个风口。若是此时山中燃起了大火,身在山道中的他们,可想而知,会有什么后果。
就在刘备军撤离到距离山道南口不足一里处时,众人已经看到了满山的大火。尽管现在是夏季,树木枝叶茂密,但同样也会分泌大量油脂,借助风势,不但燃起了熊熊大火,还夹带着浓浓的黑烟。
更为恐怖的是,只有几十米宽的山道中,不知何时堆满了各种树枝干柴,并已经被引燃,形成了一道炙热的火墙,挡住了众人的去路。而两侧山林中燃起的大火,也同样借着风势,将山道里的温度,烤炙地让人难以忍受。
看到此番场景,刘备等人,眼中一片凄然。许多士兵忍受不了热浪和烟雾的刺激,开始掉头往回跑。虽然碰上了追击而来的李典,但李典并未下令截杀,而是任由其逃跑,毕竟山道北口处,还有夏侯惇在等着他们。
郭嘉对李典的要求是,不管逃兵,直接将目标锁定为刘备。能生擒之最好,不能生擒,也要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所以,李典率领麾下将士,直接对着刘备所在之处,冲杀过去。
眼见前有火墙,后有追兵,刘备一时陷入了绝望。就在这时,一个身披银甲,手持银枪的英武将军来到刘备面前,道:“主公,让关张二位将军护送主公撤退,末将来挡住追兵。”
刘备忙道:“子龙,千万小心。”一旁的关羽,看着前方那道火强,忽然一夹马腹,坐下赤兔马宝马发出一声嘶鸣,便朝着那道火墙飞奔而去。在距离那火强不足二十余步时,关羽已经感觉迎面扑来的热浪有些难以承受。
当下一甩手,借着赤兔马的速度,手中偃月刀如风车般快速旋转飞出,竟硬生生将那道火强破开一道两三米宽的缺口。同时,赤兔马陡然加速,驮着关羽,自那缺口处,急驰而出。
出了缺口后,关羽纵身跃下马背,抄起地上的偃月刀,转身一个横扫,又将那缺口扩宽了两三米。由于在上风口,即使靠近火强,也没什么危险了。转瞬间,火墙就被关羽破开了一道宽十几米的缺口。
刘备身旁的张飞见状,忙道:“大哥,快走。”刘备知眼下不是谦让的时候,赶忙打马向着缺口处飞奔而去,张飞率领亲卫紧随其后。赵云看着依旧立在原地的徐庶,赶忙催促他道:“军师,快随主公一同撤离啊!”
徐庶却是一脸凝重道:“此战因我的大意才落得此败,我不能撤。利用我军诱敌深入之计,反用火攻对付我军,要想实行此计策,必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此等心计,绝非夏侯惇等一众武将所能想到的。”
赵云来不及思考徐庶的言外之意,眼见李典已经率军追杀过来,急道:“此战非全是军师之过,军师不必太过自责,赶快撤离。”徐庶依旧摇摇头道:“子龙将军不用管我,我徐庶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言罢,不再理会赵云,抽出随身所佩长剑,对上了迎面而来的曹军。敌人已至身前,赵云也就不再多劝,挥舞着手中长枪,开始与曹军厮杀在一起。山道中浓烟密布,热浪滚滚。
浓烟除了熏的人眼睛难以睁开,吸入口中,更是喉咙干痒难忍。李典军虽也同样面临熏眼睛的问题,但起码不会被浓烟呛到。一番冲杀之下,刘备军死伤惨重,不少士卒都被迫背风而逃。
李典半眯着眼睛,忽然看到了距他不远处,一边用手掩着口鼻,一手挥剑与曹军厮杀的徐庶。看他打扮,应该不是个普通士卒,但也不像个将军,更像个谋士。但其身手,却比一般偏将都不弱,想来身份不一般。
眼见刘备已经逃走,能擒获其手下谋士也不错。于是,李典便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冲向了徐庶。刚刚砍杀了一名曹军,徐庶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自左后方传来,下意识地一回身,就见一杆长枪,直奔自己的后心而来。
猛然一俯身,躲过李典的袭击,同时挥动手中长剑,将其长枪荡开,快速调转马头,与李典相对而立。而距离徐庶不远处的赵云,左右冲杀了一阵后,忽然发现正在与李典交手,并落了下风的徐庶,便想要过来支援。
刚调转马头,正准备冲过去,却不想,被曹军一名蒙面将领所拦住。来不及多想,赵云急速挥出一枪,便向那蒙面将领刺去。那将领闪身一躲,回身之际,却看清了赵云的脸,不由叫道:“子龙?”
赵云原本无心恋战,想要去支援徐庶,听到有人喊自己,便不由扭头看了他一眼。那蒙面将领一把扯下遮脸用的布条,露出一张英俊帅气的脸庞。赵云看到他的样貌后,不由露出一抹惊讶,这蒙面将领,竟然是他的同乡好友夏侯兰。
两人从小就交好,只是后来各奔前程,断了联系,没想到今日竟会在此等情景下再次相见。看着夏侯兰惊喜的样子,赵云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道:“兰兄,虽然你我少小相知,但此刻你我各为其主,恕赵云不能徇私,看枪。”提醒了夏侯兰一句,赵云便再次提枪,刺向其胸口。
夏侯兰愣了一下,竟一时忘了躲闪,眼看赵云的银枪便要刺入他胸口。赵云却是忽然调转枪头,改刺为扫,一下便将夏侯兰扫下马背,摔在了地上。不再理会他,赵云赶忙向着徐庶的方向冲杀过去。
火势越来越大,就连遮住口鼻的曹军,此刻也难以忍受浓烟的熏烤。而刚刚将徐庶手中长剑击飞,将他擒于马下的李典,见到此情景后。立刻将徐庶一枪打晕,横搁在马背上,然后下令迅速撤兵。
赵云见徐庶被李典俘虏,想冲上去救他,奈何被敌我双方的士卒所拦,没办法短时间追上李典,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典在亲卫队的掩护下,快速撤离了山道。见曹军撤退,赵云便收拢指挥着慌乱的士卒,开始向南撤离。
之前的火强,已经被先逃出去的刘备等人破开,但两侧山林的大火却无法扑灭,所以,整个山道内依旧热浪滔天,烟尘滚滚。慌乱中,赵云看到了之前被他扫翻在地的夏侯兰,此时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明。眼中露出一丝不忍,赵云便快速来到其身前,俯身一把将他抓起,搁在自己马背上,跟着部队向南撤离而去。
一路退到山道北口,此处的烟雾明显小了许多,路上还有不少逃窜而来的刘备士兵。李典纵马来到郭嘉面前,对其一抱拳道:“军师,末将无能,让刘备跑了。”郭嘉笑着点点头道:“李将军不必自责,此番已经是立了大功。”
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徐庶,郭嘉有些疑惑道:“此乃和人?”李典回道:“此人虽是一身谋士的打扮,但身手却是不弱,而且有亲卫护着,末将猜想,他定是刘备军中的重要人物,便手下留情,没有杀他。”
郭嘉赞许地点点头,先是对身旁的夏侯惇道:“夏侯将军,待收拢完刘备降卒,便回营寨吧!郭某先行回去了。”夏侯惇忙道:“军师请放心,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了。”郭嘉闻言一笑,便又对李典道:“李将军,可否将此人交由郭某处置。”
李典闻言,忙道:“自然可以。”郭嘉也不客气,便让自己的亲卫将徐庶从李典马上拖下来,带着先回营寨去了。而李典则开始协助夏侯惇,整编队伍,收编刘备降卒,同时命人去统计伤亡情况。
幽幽睁开眼睛,徐庶发现自己竟然没死,还躺在一张床塌。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猛然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营帐内,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清瘦男子,正坐在案几前喝着茶水。
“你醒了。”郭嘉扫了一眼坐起身来的徐庶,淡然说道。徐庶皱着眉头看向郭嘉,警惕地问道:“你是何人?”郭嘉一脸平静地说道:“击败你之人。”徐庶闻言,眼中蓦然闪过一道精光,同时也冷静下来道:“你是曹操麾下的谋士,不知是哪一位?”
郭嘉并未回道他,反问他道:“你便是徐庶?”徐庶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便道:“不错,我便是徐庶,想不到,我一无名之辈,曹操军中,竟有人知道我的名字。”郭嘉轻声一笑道:“或许对于别人来说,你徐庶确实只是一个無名之辈,但对于我郭嘉来说,你的名字,可是熟悉的很啊!。”
“郭嘉,原来是你。”当听到郭嘉自报姓名后,徐庶也恍然明白,自己败在了谁的手里。尽管现在郭嘉的名气,比之荀彧、贾诩等人,还尚且不如,但也不是徐庶这种刚入仕途的无名之辈了。
尤其是孙策死于刺客之手一事,应验了他之前的预测,或许这纯属只是巧合,但也确实为郭嘉的神机妙算,添上了浓厚的一笔。所以,如今郭嘉的名号,已经在各大诸侯阵营中流传开来了。
“怎么?有些意外,没想到我会随军而来?”郭嘉看着徐庶那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问道。徐庶也不否认,坦然道:“不错,此战确实是我大意了,若是知道你在军中,我自不会设下那般轻易就被识破的计策。”
“计策没有简易高深之分,只要能取得胜利,便是好计策。战前谋划固然重要,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一个好的谋士,不但要统筹规划,还要学会随机应变,见机行事,更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郭嘉忽然很是认真的对他说道。
“郭大人这是在教导在下,不想让在下做个枉死鬼?”听完郭嘉的一席话,徐庶冷笑一声道。对于徐庶的冷嘲态度,郭嘉并未生气,而是依旧笑道:“你若不想听郭某说这些,那就请便吧!”
“你要放我走?”郭嘉此番话,着实让徐庶吃了一惊。郭嘉再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后,淡然道:“怎么,难道你还想留下来吃饭?”徐庶蓦然起身道:“为何要放我走?”顿了一下,忽然又道:“你想离间我与主公之间的关系?”
听完徐庶此言,郭嘉忽然发出一声戏虐的笑声,满脸不屑道:“离间你?呵呵!那你也太看不起你的主公刘备了。”徐庶闻言,略一沉吟,也觉得,此般太过明显的离间计,确实让人难以相信。
不过,反过来想,那郭嘉为何还要放自己离开呢?还没等徐庶再问,郭嘉便率先开口道:“你不用多虑,放你离开,只是我还你一个人情罢了!”“还我人情?”听完郭嘉此言,徐庶更加疑惑了,满脸不解地看着郭嘉,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卖给过郭嘉人情。
见他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郭嘉嘴角微微往上一扬,道:“你可还记得,一个名叫萧羽的人?”听到萧羽二字,徐庶眼睛陡然瞪得老大,快步来到郭嘉面前,有些激动的问道:“你认识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当初萧筱嫁给郭嘉,在许都城的官政之间,也算是件比较有影响力的事了,但坊间百姓知道此事的,却是少之又少。而徐庶这几年,一直在千里之外的荆州,和诸葛亮等人,一起跟随司马徽刻苦研学,并不知道萧筱已经嫁人的事。
一年前,当徐庶觉得自身才学更为精进之后,便同石韬一同出师入仕。他毛遂自荐地来到刘备麾下效力,而石韬却选择了去投效曹操。离别前,他还刻意拜托石韬,让他帮忙打听一下萧筱的消息。
虽然石韬在刚到许都后,便恰巧偶然遇到了萧筱,却得知她已经嫁为人妇。本想写信告诉徐庶这个消息,只是他初到曹操阵营,又被安排在荀彧身边。他怕万一被曹操发现,自己与身在刘备军中的徐庶有书信来往,误会自己是刘备派来的奸细,便迟迟未曾与徐庶联系。
见徐庶听到萧筱的化名后,竟如此激动,郭嘉心中蓦然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意,当下朗声道:“不劳你挂念,若伊现在过得很好,当年她去荆州,承蒙你仗义相助,此番放你离开,就是为了替她还你这个人情,你快走吧!”
徐庶实在没想到,郭嘉竟是因为自己当年曾经帮助过萧筱,才放自己离开的。想到方才他亲切地称呼萧筱的表字,看来也是知道了萧筱女扮男装的身份。而且,他说是替萧筱还自己人情,说明他与萧筱很是相熟,想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很是不错。
只不过,让徐庶有些疑惑的是,他明显感觉到,郭嘉之前对自己的态度,一直是冷淡与不屑。自提起萧筱后,却突然变得充满了敌意,当下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与若伊是何关系?为何要替她还我人情?”
“若伊岂是你能随便叫的。”郭嘉闻言,先是冷哼一声,随即又道:“请你记住,若伊现在是我郭嘉的正室夫人,日后还请慎言,你快走吧!”听完郭嘉这句话,徐庶一时有些懵了,甚至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郭嘉营帐的。
看着徐庶一言不发,失魂落魄地离开之后,郭嘉忽然喃喃自语道:“我方才难道是吃醋了?他不过是我的一个手下败将而已,况且,夫人早已心属于我,我为何还要吃醋?”想到这儿,忍不住暗自摇头,同时自嘲地一笑,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