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王府,雄踞于赣州府吉州郡城外的青原山上。
作为唯一手握三军军权的藩王,戎马半身的陈渊在江湖和朝堂上几乎是声名狼藉,大半个天下人一说起陈渊,总会在他的名字前后冠以“卖国贼”三字。可即便如此,老王爷却出人意料深受老皇帝的信赖,多年来坐镇南方,在赣、粤、闽三府可算得上是实至名归的“二皇帝”。
当时寒冬,雨雪正浓的时节。
整座青原山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一只白羽鹰隼自云下掠过,飞入楚留王府西北方的巨大湖泊。
湖泊中心有一座山岛,岛上傲立着的一座八角塔楼,像是一柄倒插巨剑。
顶楼处,早年征战失了一只左眼的楚留王陈渊靠窗盘坐于长榻之上,看着白羽鹰隼飞来,缓缓地伸出右手。
白羽鹰隼收了利爪,骤然落下,稳稳地停在他的手臂上。
脸色微微有些肃重的的陈渊摸了摸白羽鹰隼的小脑袋,从鹰爪上绑着的小竹筒内取出一支密报后,将白羽鹰隼放飞。
老王爷轻轻瞥了瞥密报上的内容,而后将密报掷于身前案桌上的火炉内,转身往楼中深处望去。
楼中深处,摆满古籍文献的大书柜下,一名骨肉消瘦的中年男子披着散发,正伏案埋头,不知道在书写着什么。只是看他每写一笔,脸色便凝重一分,不一会儿便满额头冷汗。
“老皇帝驾崩了。”
楚留王陈渊淡淡说道。
披头散发的中年人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随后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们等不及了。”中年男子说道。
老王爷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倒了一杯用炉火温好的“堆花酿”,一饮而尽。
中年男子起身向走出楼外,站在楼外的扶栏边,眺望着远方,又道:“他回来了。”
远方有一个灰色身影掠水而来。
这人身穿灰袍,盖着袍帽,瞧不出模样,身后背着一副半人高的黑色剑匣,速度奇快。
“我听说盘踞粤、赣、湘三州名为‘飞流’的走马被人尽数诛伏。四十九名走马无一例外,全都是一剑封喉。”陈渊不紧不慢跟在中年男子的身后。
“飞流四十九贼皆为九阶武夫,能将他们尽数诛伏,而且还是一剑封喉,修为至少是御气境。依先生看,他入了几品。”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是几品,试试才知道。”
老王爷附和地点点头,随后轻唤一声:“第三层。”
只听他话声一落,一道黑色身影挎着两口弯刀自塔楼第三层爆射而出,落入湖面。
那灰袍人骤然止步,甩手拍了一下身后黑色剑匣的匣尾,口中念念有词道:“剑一,一斛珠。”
黑色剑匣匣首应声自开,一道白芒乍现,直逼那横挎双刀的黑衣人。
黑衣人定睛一瞧,见那白芒中裹着一柄雪白飞剑,踏水轻足微微一滞,随后一记横扫,卷起层层叠浪向那白亮飞剑打去。
灰袍人臂膀一振,“剑二,水龙吟。”
黑色剑匣再出一柄乌黑飞剑。
雪白飞剑破开水浪,剑势去其八九,乌黑飞剑接踵而至,逝去的八九剑势尽数补足,更平添了一二剑威。
“御气七品!”塔楼上,老王爷淡淡说道。
站在他身旁的中年人摇了摇头,“怕是不止。”
湖面上,黑衣人瞪着冰冷的眼,双刀一拨一撩,卷起两道水龙卷。
灰袍人踏水而起,乘风御剑,手中捏一剑诀,那黑色剑匣散开一阵低微的龙鸣,一道红芒自匣首端冲天而起,一柄赤红飞剑带着呼啸劲风,生生将冰冷的湖水一分为二。
“剑三,浪淘沙!”
三柄飞剑合而唯一,如白虹贯日。
黑衣人神色肃重,紧攥双刀,企图斩落这生平仅见的凌厉剑势。
“延庆!救人!”老王爷身旁的中年男子连忙说道。
伫立在塔楼一角正闭目养神的年轻人睁开双眼,拎起些靠在楼内梁柱的青杆长枪掠出楼外横栏,自九层高楼掷出。
“轰!”
青影掠过,卸去大半剑威,可饶是如此,余下剑威也还是绞碎了黑衣人手中的双刀,将黑衣人砸落湖底,泛起冲天水花。
灰袍人悬浮于湖面之上,没有着急动身。
水花落尽后,他的眼眸中映衬的,是一名手持青杆长枪,身穿青衣,面色冷峻的年轻人。
这名年轻人姓陈名延庆,自幼无父无母,由楚留王萧渊一手养大,是唐武楚留军的第二把交椅,人称“陈青衣”,手中一柄“青竹竿”不知斩了多少以武犯禁的江湖鼠辈,一身血腥在江湖上也是恶名远播。
“来的好。”
三柄飞剑环身倒吊,灰袍人卸下黑色剑匣,盾于身前。
陈延庆面色从容,定睛看去,只见身前这灰袍人的气息竟是从七品一跃入了六品,而且还在不断攀升。
黑色剑匣迸发出如雷颤声,直慑人心。
灰袍人心头默念:“剑四。”足下“嘭”地炸开一束水花,向陈延庆冲了过去。
蠢蠢欲动的黑色剑匣似应主人心思,匣首自开,从中冲出一柄墨绿长剑。
塔楼之上,楚留王定睛远眺,轻声喃呢:“定风波。”
眼中闪过一抹狂热的陈延庆轻皱眉头,傲立水面,不动如山。
灰袍人不甘轻视,手中捏一法诀,周身元气自六品冲入五品,黑色剑匣青光冲天,第五柄神兵骤然出鞘,剑鸣声震四野。
老王爷同身旁的中年男子猛地抽了口气,谁都没有想到,多年前惊鸿一瞥的绝顶剑式竟还有机会重现人间。
“剑五……”
“小重山!”
楼上二人如枯木逢春,默契兴叹。
灰袍人五剑并出,剑光当空,五彩斑斓,尤胜烈日灼眼,不可直视,剑势和剑意较之先前都更加威猛凌厉。
“大回天。”陈延庆目光如鹰,手握枪尾,作棍打鞭抽,旋转轮回,竟是于身前丈宽方圆撑起一道回旋壁障。
剑光骤落,势如山崩,神兵相交的刹那,连空气都静止了。
下一刻,震响滔天。
如星辰陨落,坠入湖面,百亩湖水乘势而起,翻腾不休,霸道劲气从四面散开,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湖岸边的草木连根拔起,碾了个粉碎。
“哗!”
寒水落尽,劲气和尘烟缓缓散开。波澜起伏的湖面上,灰袍尽碎,水落之处,尽是一片腥红。
陈延庆半袖残缺,强压心头激荡的浊气,手中紧攥着常年相伴的“青竹竿”,抵着身前一位漂浮于湖面遍身染血的俊俏青年。
“世子殿下,你输了!”
陈延庆面无表情地说道。
倒在湖面上的俊俏青年鄙夷地“嘁”了一声,然后安逸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