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片寂静,殿外北风呼啸,朱由检的内心与身体却都是火热的——怒火。
锦衣卫加急密报。
二十八日,宁远及各驿城都有士卒闹饷。
与此同时关门的辽兵也有不稳迹象,蠢蠢欲动。
至此辽西事已牵扯七八个营,主兵客兵都有。
二十九日,蓟州镇军心不稳,有兵将私下聚集。
众大臣鸦雀无声,都等着皇帝开口。
“拟旨,王在晋做事深合朕意,特旨嘉奖。”
“拟旨,孙祖寿任职以来勤勤恳恳,以副将署总兵任事。”
“诸位阁老、九卿留下议事。
散朝。”
留下诸臣看过密报,也是面色沉重。
倒不是担心兵乱,说实话,大明哪年没有闹饷?
无非闹的大小之分。
只要银子发到,事情自然平息。
问题是,这是在挑战皇帝的尊严。
问题是,这位皇帝有些不一样,喜欢掀桌子。
“诸位先生都谈谈吧。”
在皇帝面前议事,首辅自然要先开口,也是给诸人定个调子的意思:“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拨发粮饷抚慰士卒,先平息此事,再派御史详查。”
“臣附议。”立时就有几人附议。
“臣以为不可。”郭允厚语出惊人:“诸位都知国家度支困难,户部是没有钱粮下发的,何况若有下次呢?
一有不满就闹饷,朝廷的体面呢?
军中粮食充足,只是欠饷两个月,为何几处同时闹饷?”
说完之后不再言语,闭目养神,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即位后几件事表明,皇帝绝不是个轻易服软的人。
从刚才两道旨意更可看出,皇帝又要掀桌子了。
其他人与这事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可没有。
即使是以前,他也只收一点节礼,什么漂没什么回扣他是一文钱也没拿,既然如此,何苦与皇帝唱反调!
“你们呢?”朱由检看看三四个没开口的人。
“臣觉得,还是安抚军心为要紧。”见皇帝脸色不好,几人没敢和稀泥。
如果换个皇帝,几人肯定会说‘听凭陛下圣裁’。
“魏忠贤,你说说。”
魏忠贤吃了一惊,虽然司礼监是皇帝的秘书,可在朝堂上让他讲还是打破了许多规矩:“臣以为不可姑息,当命赵率教、满桂整军以待。”
朱由检斜靠在盘龙椅上,皱眉不语。
怒火稍息,开始权衡利弊。
如今的局势,恰应了一句话——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如果就此退让停止清军,皇家的脸面且不说,以后也就死了清军的心吧!
不退让?
后果难测!
思来想去,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必须对王在晋与孙祖寿做出实质的支持。
也不能一味的硬,万一真的激起叛乱,得不偿失。
只能在裁减军饷数量上想办法了,做出一些让步,数量由王在晋斟酌。
也必须做好万一的准备。
“拟旨,赵率教、满桂整顿兵马,关外之事由王在晋全权处置。”
“拟旨,朕明日会率侍卫营、四卫营、勇士营狩猎于蓟州,地方官员各自安抚地方,朕不见任何人。
辽镇之事,若有消息随时急报与朕。”
“陛下,不能啊!”
“陛下...”
“朕已经决定了,诸位先生无需多言,都退下吧。”朱由检有些疲惫的道。
虽说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可朕倒是想看看,有哪个敢公然扯旗造反。
“魏忠贤。”
“臣在。”
“蓟州辽西,能查出幕后之人吗?”
魏忠贤摇头:“查不出。”
这种事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干的,可要是说证据,却是没有的。
自嘲的一笑,气糊涂了,这都是言不传六耳的事。
“动用所有人手,务必搞清楚蓟州的情况。”
反复考虑后,朱由检觉得他没什么退让的余地。
在皇帝亲自带兵前往的情况下,如果蓟州乱兵还敢动,他也只杀个血流成河。
虽然禁卫三营只经过两个月的训练,还是个花架子,装备只是刀枪鸟统,可估计蓟州驻军也强不到哪去。
再写信给王在晋:
朝廷的威严绝不容挑战,朕授予先生在事态紧急时无需禀告调兵镇压之权。
此事缘起于朕对清裁军饷过于乐观,如先生觉得有何不妥,可对此数额略做调整。
这一颗定心丸必须给。
赵率教密奏:事态紧急...,末将应该如何做,请陛下决断。
简单回信,务必选择可靠军队严阵以待,听候督师王在晋的指令。
信发出去,至晚间,王在晋的密奏到来:
臣做事过于急切,不意引发...,臣之罪,臣不胜惶恐。
今事态紧急,臣请陛下发下圣喻。
没必要再回信,多此一举。
二日,朱由检率三营向蓟州移动,命户部准备后续粮饷。
朝廷上下一片寂静,都在等着各方的反应。
三日,孙祖寿上疏已经清军完毕,蓟州京运银减少两成。
朱由检随即发旨改为去永平狩猎。
四日,宁远。
自接到圣旨与皇帝的密信后,王在晋就将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
揣摩上意,本来就是官员的必修课,王在晋宦海沉浮几十年,自然是个中高手。
陛下的意思,他已经揣摩透彻。
有喜有忧。
陛下勇于担当,主动将责任揽了过去,让他没了后顾之忧。
‘对数额略做调整。’
略是重点!
说到底,就是面子绝对不能丢,里子可以退让一点,也仅仅是一点而已。
怎么才能让出一些利益,逼迫关外诸将服软,还不能闹出乱子?
只有不闹出乱子,方能显出他王在晋的手腕!
何况这么大规模的哗变,若是调兵镇压的话,那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了。
他是有决断有手腕的人,可也觉得有些为难。
当年天启强命他去辽西接手烂摊子,到任之后他即展开清军,最后弹劾奏章不断,逼得天启将他撤回,最终没陷在辽西。
就这么一个手段用出来,即没得罪皇帝,又完美脱身。
左思右想,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既然皇帝都亲自上场赌一把了,他又有何惧!
青史留名,绝不是一帆风顺的。
计议已定。
先派人请满桂来,也不多说:“满都督,本官要你率可靠部下掌握宁远城,城内乱兵一概拿下,城外各驿城、墩、台之兵暂时不须理会。”
“这……。”满桂大吃一惊,这么做肯定会激化事态,使得事情无法收场:“这么做后果不堪设想,末将请督师三思。”
王在晋冷冷的看了他半响:“莫非满都督与此事有何干系?”
满桂吃了一惊,虽然他与此事并无关系,可也未必没有存了借势的心思。
被王在晋一句话说的满脸涨红:“督师这是什么话?末将与此事并没有一文钱的干系。”
“好!那就执行本官的命令,如果宁远有什么闪失,你自己去与陛下交代吧。
今日本官就会启程去中左所城,本官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胆子。”
“传令赵率教在关门整顿兵马戒备,没有本官的命令不许放任何人入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