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人在街上敲着“咚——咚!咚!咚”的铜锣声,喊道:“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林倩倩和黎洪深共骑一马,他送她回家。
林倩倩闭着眼睛,马儿奔跑带起的风“呼呼”地刮着她的脸,直钻她的鼻孔,弄得她鼻子痒痒的,她“啊嚏”一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黎洪深细心地放慢速度,风没那么大了。
眼看就快到家了,林倩倩提议道:“林府快到了,要不我们下马走走吧,我坐在马上坐得屁股都痛了。”
两人便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整个街道一片寂静,人们沉睡在梦乡里,偶尔几声虫叫声,为夜晚增添一丝寂寞。黎洪深牵着马走着,林倩倩忽然停下了脚步。
黎洪深回头问道:“怎么了?”
林倩倩看着他:“你真的变了好多...这六年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改名了?”
黎洪深,不,是吴盛洪,他苦笑道:“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好重提的。”
林倩倩看着他脸上落寞的神情,也跟着有些难过,她想和他一起分担他的痛苦,虽然他在她面前总是带着一脸微笑,但他眼中却无笑意。她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环住了他的腰身,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痛苦,我会尽我所能帮你的。”
吴盛洪身体一僵,他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尽管他很想对她作出回应,但他不能。他身怀家仇,发誓要为黎家翻案,他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一旦被人知道他原来的身份,必定惹来杀身之祸,况且黎家灭门惨案背后牵扯了太多权贵,他不想连累她。
吴盛洪轻轻地推开了她,沧桑地说道:“六年前,黎府被灭府。这事传得沸沸扬扬,而你却不知。你怎么帮我?我命悬一线,所幸得人相助,于是改名换姓,过着苟延残喘的生活。我如今只想报仇!我的内心充满了恨!大哥惨死在我眼前,我父母亲被斩首示众,你叫我如何不痛苦!”
林倩倩连连后退几步,一脸难以置信,“我爹说你搬家了......”
吴盛洪嗤鼻一笑:“你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小时候林太守对你保护至极,这些血腥的事情怎么会告诉你。”
林倩倩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有些抽着痛。她扯着他的袖子说:“我愿意陪在你的身边,直到你释怀...”
吴盛洪大笑:“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吗?!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
林倩倩语塞,她眼中泛泪:“你是不是嫌我胖,配不上你......”
吴盛洪摇了摇头,不言。
“可是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救了我两次?为什么见到我受伤这么紧张!?”林倩倩哭喊道,她将自己的心思坦白给他,她仍然抱有一丝希望。
“救你,那是我的工作。只不过恰巧那人是你罢了。”吴盛洪压下自己的情绪,冷冷地说道。
“不是...明明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在骗我?”林倩倩不肯相信。
“我为什么要骗你?”吴盛洪背过身去,不忍心见她流泪。
林倩倩紧蹙眉头,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泪流满脸。是她太不自量力了!是她太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感情了!她以为他们经历了这些,吴盛洪对她有好感,她以为他是喜欢她的...不曾想她终是付错了情!
林倩倩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丢脸,她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地里,回过神来,她十分没勇气地从那个尴尬的场面跑回了府。
林倩倩耷拉着脑袋回来,情绪十分失落。厅堂一片灯火通明。经过门口的时候,就见爹爹居然坐在正主位上,她刚想问爹爹为何还没睡,就被爹爹走来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她用手捂着脸,一脸懵地看着爹爹,。
“你还知道回来吗?!我可不记得我有教过你夜归!”林太守气得瞪眼睛吹胡子。他抿心自问,从小他就给她找了最好的先生教她礼仪,没有接受民间那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致力于培养出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尽管大家闺秀是称不上了,在外头形成了一个凶巴巴的形象,但是她从未做过越矩的事情,这让林太守甚为欣慰。
下午他处理完事务回家后,马车小厮和他说小姐不回来吃饭了,他估计姑娘在赏花宴上受气了,今日又是乞巧节,街上有花灯会,姑娘想去散散心。于是他便由得她玩玩。
可他用膳完后,看了会书,天逐渐黑了,打更人敲着二更声,姑娘还没有回来。马车小厮又传话和他说,姑娘跟着一个男人,玩到不归家,传话给他让他不要担心!
他怎么能不担心!他家倩儿虽然胖了些,可是样貌还是有的!试问有哪家父亲听到自家的黄花闺女跟着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玩到不归家,不痛心!他便派了人去花灯会上寻她回来,然而却无踪影。
他各种最坏的结果都想了,他家姑娘不会和那个男人暗度陈仓了吧?!尽管年轻的时候,他和她娘也是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他决不允许!
林太守越想越生气。
等到自家女儿回来后,那时已经四更了!他压抑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他上前就是一巴掌。
林倩倩见爹爹不听她解释,二话不说就先赏了一巴掌,委屈一下子全都涌上来了,刚在门前憋回去的泪水一下子全都涌出来,她“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你还有脸哭!你跟着那个男人出去玩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后果吗?!你真让爹爹痛心!说,那个男人是谁?!就算我担心你的婚事,你也不能这么随便地就跟了一个男人!”林太守生气地说道。
这时小芸刚从官府做完笔录回来,在大门就听到了老爷训斥小姐的声音,她连忙跑过去,向老爷解释道:“不是的,老爷!你误会小姐了!”
林太守此时已听不得任何人劝了,他一心觉得女儿就是和男人出去厮混!“误会?!你还敢跟我说误会?!小芸,我自问待你不薄,要你好好照顾好她,你却知情不报,纵容她在外面乱玩!”
林倩倩哭得泣不成声,她想向爹爹说她今日是被拐了,但是又怕爹爹紧张和担心。可是爹爹他误会她了,但她的确是跟着吴盛洪一起走。
“老爷!小姐她今日下午是....”小芸急急地想说,林倩倩扯了扯她示意她不要讲。
“今日下午干什么?!”林太守怒道。
但是小芸还是坚持要说,“小姐她今日下午是被包子铺的老板给抓了!然后被大理寺少卿吴盛洪救了,小姐她这么晚回来是因为她跟着吴少卿去查案了!并非老爷您想的那样子!她怕老爷您担心所以才忍着不说!小姐她今日真的遭受了很多!”
林倩倩哭得更厉害了。就像一个小孩子摔倒,如果你不理他他自己慢慢会忘记伤痛,但是如果有人去安慰了,悲伤就会无限增大。今日的遭遇够呛的了,加上自己的一厢情愿以悲剧收场,她感觉糟透了!
林太守的气瞬间消失了,他的心揪着痛。“是哪个混账东西?!”林太守居然抄起了刀剑,欲要出门寻那个包子铺老板。
“爹爹,不用去了!那禽兽已经被抓了!”林倩倩抽噎道。
“伤到哪里了?他没对你做什么吧?”林太守眼中泛泪,他掀开林倩倩的衣袖查看情况,白嫩的胳膊上数块紫色淤青,小腿也布满了跌撞的伤痕,林太守看得直落泪,“是爹爹不好,爹爹不问清情况就打了你,今日肯定受了很大的委屈吧.....”
“没有....幸好吴盛洪来得及时,不然....”她就成了包子馅了。这后半句林倩倩没敢说。
“不然什么?”
“不然我就见不到爹爹你了.....”林倩倩大哭,泪水像冲毁了堤坝的洪水一样奔流直下三千尺。
林太守掩脸哭泣,道:“那包子铺老板何时审判,爹爹去听听审,定不饶他!”
“明日下午.....”
“我的好倩儿。爹爹错怪你了.....”林太守拥抱林倩倩,轻拍她的背,就像小时候她听了外边的人说她胖,在他怀中委屈地哭泣一样。
林倩倩将今日的遭遇一股脑地全部告诉了林太守,当然除了表白心意的那一段。林太守听到欧兴华家的事情后,直叹气,说了一句林倩倩不太懂的话,“他这人就是这样!上梁不正下梁歪!”
原是很温情的时刻,小芸在旁边看着他们父女俩用手帕揩泪。林倩倩的肚子咕噜咕噜响得像打雷一样,她这才意识到饥饿。她半天没有吃东西了,一旦意识到,她整个人就被饥饿感给吞噬了。
“爹爹,别抱了,我好饿!我要去吃东西!”林倩倩想挣脱林太守的拥抱,但林太守抱得太紧了。
“噢,对对,你应该一天都没吃东西了!马喜!叫福婶起身做些好吃的给小姐!”林太守喊管家。
“我要吃五个大鸡腿!!把小芸的份也准备了!”林倩倩对着管家喊道。
“好好!”马喜赶紧就去了。
洗漱完毕,林倩倩久违地回到了床上,明明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了,可怎么也睡不着,她脑内不断重播被拒的那一幕,眼泪又再次浸湿了绣枕。
今晚注定是个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