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谬赞,莹儿哪里算得上什么绝色美人,貌若无盐而已,郡主才是真正倾国倾城的美人。”
吴意见陆昭被她夸的乐不可支,心想这女子倒是七窍玲珑,聪慧的紧。她还未开口,陆昭就又抢先说道:
“莹儿姊姊,这位是吴意吴姊姊,她就是画春林的班主,可厉害了!”莹儿看向吴意,脸上微微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又换成之前的笑颜:
“素来听说画春林的班主是个奇人,不过尔尔一两年就在梨园林立的上京城闯出了一番天地,我原以为他定是个绝顶聪明的儿郎,如今一见,却是个美娇娘,吴班主真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她浅笑嫣然,教吴意看得一愣,
“姑娘过誉,姑娘出尘绝艳,才是世间少有。我原以为只有话本子里才有姑娘这样的美人,今日见了姑娘,我才知自己浅薄无知。知且不知姑娘的莹是哪个莹。”
莹儿摇摇头:
“吴班主说笑了,我是勾栏女子,担不起这样的称赞。我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后来沦落风尘,旁人便替我起了这个名字,取自晶莹剔透之意。”
吴意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对着她笑笑:
“姑娘冰清玉洁,如那晶莹剔透的水晶,人如其名,我瞧着姑娘便与其他勾栏女子不同,这名字取得恰好。”
陆昭见二人互相吹捧,不免觉得好笑,她忽地想起什么,猛地将吴意的手一抓,
“姊姊,其实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一件大事要求你的。过几日是九表哥的生辰,往年九表哥不喜声张,所以生日过的都简简单单的,可今年他被封了王,我想着总得热热闹闹办一场,于是就想着若是能请到姊姊的画春林,那肯定是再好不过的。”
吴意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为难,陆昭紧张地盯着她,一颗心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
“我画春林自然是愿意帮郡主这个忙的,但不知,郡主这赏钱如何给?”
陆昭原以为她会拿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来回绝自己,没想到她只是在担心赏钱,心宽之余有些小小的不自在:“赏钱我自然一分都不会少姊姊的。”
吴意见她回得有些不快,便猜到她定是将自己的玩笑话当了真,她伸手拍了拍陆昭的头,却听见旁边的莹儿笑出了声:
“郡主真是有趣,人家吴姑娘胡乱说的玩笑话,你怎么还给当真了呢?”
陆昭经她提醒才蓦地反应过来,再看向吴意时又瞬间恢复了刚才的嘻嘻哈哈,“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姊姊莫要在意。”
吴意对着她莞尔一笑,“我既与殿下相识,又受过他恩惠,他寿辰,不用郡主说我也是应该聊表些心意的。郡主叫我一句姐姐,那我这个姐姐定要竭尽全力,给足郡主面子。”
她看着喜滋滋的陆昭,低头吹了吹盏中冒着热气的茶,蔻丹色的指甲与玉色的茶杯相映成趣,清淡中带着妩媚。
李过的寿辰正逢重阳节,金菊怒放,满园秋意浓浓,晋陶潜在《九日闲居》诗序文中提到:“秋菊盈园,而持醪靡由,空服九华,寄怀于言。”秋风送爽,爽气的风舒缓了人的身体,李过与一众王孙公子在望月亭宴饮,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他饮的有些多,被风一吹便感到有些头晕,于是找了个托词起身离席,走着走着就不自觉地到了聚美小园,聚美小园是个花园,李过素爱侍弄花草,不惜花千金购一盆西域来的曼陀罗,所以这聚美小园里奇异的花草有许多,而如今深秋至,园子里除了桂花,菊花等,便是木芙蓉了。
聚美小园里的木芙蓉长的极好,从白的到粉的再到深红的,色彩渐变,无一不有。李过醉眼朦胧,隐约从乱花疏影里看到了个窈窕的影子,
“何人在此?还不快出来。”他看着那影子慢慢从花林里踱出来,深红色的木芙蓉透着妖艳的光,映在那人脸上,李过瞧着,只觉人比花娇。
“阿意,不……吴班主怎么来了?”
吴意朝他施施然行了个礼,“是陆昭郡主遣民女带着画春林前来为殿下贺寿的,殿下寿辰,民女在此恭贺殿下福泽安康,万寿无疆。”
“你就送句话给我当作贺礼?”李过不知何时已走到她面前,她抬头,闻到了他呼出的淡淡酒香,他今日束着发,发髻上簪着一支样式简单的玉簪,星眉剑目,眼神澄澈。吴意看着他,想起《诗经·卫风·淇澳》中那句:“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
有斐君子,应是如此。
“那殿下想要什么寿礼?”“我想要……”李过贴近她的耳际,温热的鼻息喷在她颈边,她的心像是被投下石子的一面湖水,忽地泛起阵阵清漪,
“骗你的,我什么都不要,你这句话很好。”李过转头笑着离去,他簪子上嵌的绿珠在阳光的照耀下发着光,一闪一闪的。
戏台子上正娓娓唱着折子戏,唱罢了福寿无疆接着便是一袭风月,李过坐在主位上,环了一圈后并没有觅到那抹倩影,连陆昭身边都没她,他正暗自疑惑着,便看见吴意朝着他走过来,后面还跟着府中的几个小厮。
“殿下,奴才们刚才亲眼所见这位姑娘打碎了您的彩釉瓷瓶,我知道那瓷瓶是月姑娘这两天亲手淘了当作贺礼送您的,您一向珍视月姑娘,小的们所以不敢耽误,便押着这位姑娘来让您发落。”
李过看吴意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面色的冷淡模样,心中只觉既不快又别扭,于是冷笑一声:“吴班主两入岐王府,做出的事都是让本王刮目相看啊,上次是水淹陆郡主,这次又打碎了我心爱的瓷瓶,你下次莫不是要放火烧了整个王府?”
周围不知何时已静了下来,满堂宾客默不作声,却一个个都拿眼睛打量着吴意,吴意没说话,跪在他面前,余光中好像瞥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吴姑娘,其实你旁日里打碎我几个杯子碟子我都不在意,可是今天是本王生辰,你打碎的又恰好是旁人送给本王的贺礼,虽不值钱,到底是一番心意,你这样,本王甚是为难啊。”吴意抬头看他,见他慢悠悠挥着手里的折扇,一副惬意模样,哪有半点为难的样子。这个人,还真是装都不愿意装一下。
“那王爷,我若是说我打碎那个瓶子是为了贺您碎碎平安……您信吗?”李过笑眯眯地看看她:“自然,若是我把你脑袋打碎,然后再朝你贺一句碎碎平安,你觉得如何?”
满堂宾客已是快憋出内伤,但碍在李过面子上又不敢放肆,只好强忍笑意,正这时,突然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宾客一看,李念方才敛了笑意,正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口,
“老九,差不多得了,莫吓着人家姑娘,不过是打碎了个瓶子,你若是再不耐,就让她赔些银子,这丫头是画春林的班主,还是有些家底的。”
“六哥所言极是。”李过用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默默地画下一个圈,他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林斌,
“我考考你,若是平民损害了贵族利益,该怎么判?”
林斌挺了挺身子咳嗽两声:“回殿下,按《讼律》三百八十一条,若平民不慎损害贵族利益,可以其十倍补偿,若原主不屑其赔偿,亦可送官法办;若是原主愿意……亦可……可充那人为自身杂役,签字画押,直至还清所欠债务。”
“啧啧啧,你看看刑部那群老头子,干什么事儿不行,折磨人的法子倒是一套一套的,唉……”席下坐着不少刑部官员,听了李过的话后都不约而同红了脸。
“我瞧这丫头生的也是白净,老九若是愿意,倒不如让她在这府里当个一等丫头。”李念的声音不疾不徐,在这样的状况下却显得格外有分量。
李过轻轻敲着桌面,似笑非笑的看着吴意,“六哥这样讲,莫不是逼吴班主屈尊给我当个使唤丫头?那怕是会委屈了吴班主。”
吴意抬眼望他,目光正好撞入了他的眼眸里,他笑了笑,“这样吧,画春林呢,我就替吴班主代为保管了,吴班主啊……那就屈尊来做个一等丫头吧。本王别的本事没有,强人所难的本事还是学得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