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秋水荡漾,微风乍起,吹动万重波。惠风和畅,阳光正好。
“坏阿斌!臭阿斌!”陆昭低头用力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嘴里念念有词。
“你说谁坏啊?”背后冷不丁有声音响起,她急忙回头看,一张脸顿时冷了下去。
“你还来做什么?都怨你,我只不在了一会儿,吴姊姊就被你们迫害当了个丫鬟,你现在满意了吧!早知道我就不让她过来了。”
林斌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朝她走去,“我说你傻,你还真傻,我问你,殿下素来和善,被咱们弄坏了多少奇珍异宝,哪个不比那瓷瓶珍贵,你可曾见他计较过?今日吴姑娘打碎了那瓷瓶,殿下却不依不饶起来,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
陆昭挠了挠头,“你的意思莫不是说九表哥有意于我吴姊姊?可我总觉得不像啊。”
林斌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翼,“钟不钟意我不确定,但殿下对她确实是颇为不同。如今她已入府,虽做了个丫头,但和殿下相处的机会倒是真的大大增多了。况且……她入了府,你便也会常常来看她,那么,我看你的机会也就增多了。”
似有和煦春风拂过,他的话仍在耳边,引得她羞红了脸,连忙以手覆面转过身去,
“你耍赖你耍赖。我才不要见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见你。”背后的人听了她的话显然是急了,连忙走到她面前将她一把扯在怀里,“昭儿,这么多年,你自是晓得我心意的,我虽是个粗陋的习武之人,可我也知道‘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我……我,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若此生见不到你,那我定是日日要‘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了。”
陆昭一颗心本是扑通乱跳个不停,听到他的话后却扑哧一笑:“哪有男子这样说自己的?你莫不是要学女儿家‘泣涕涟涟’啊?”
她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低着头交到他手里:“‘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这是我亲自绣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接过帕子细细看着,嘴里不住地念道:“喜欢喜欢,我甚是喜欢,你瞧瞧这一排青皮甘蔗,绣的多水灵啊!”
陆昭的嘴角微微抽搐,额上的青筋蹦个不停,她呼了口气,慢慢说道:“我绣的是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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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宫服,两眉罥烟,三出花钿,四扇屏风,五光铜镜,六剪木樨,七色窗纱,八声鼓鸣,九重城阙,十里芳华。
“你今日这举动,也着实故意了些。”铜镜映出他面容,她看着镜子里已换上侍女装束的自己,轻轻放下手中的木梳。
“你怎么如今有进人家侍女厢房的习惯了。”
“王爷不也是故意让岐王收我为一等丫头的嘛。我这样,你不满意?”
“哪里不满意,”李念顿了顿,“从前太傅说无论方法多蠢,但能达到目的就是好方法,我还不以为意,如今真的也是见识到了。你既然进了岐王府,那就好好待着,若是有什么不周的,我定会帮你的。萤儿……”他叹了口气,“多谢你。”
“殿下言重。还有,殿下,我叫吴意,莫再记错了。”她淡淡地一笑,无视他渐渐铁青的面容。镜子里他已转身离去,直到重重的关门声响起,她才敛了笑冷冷地抚着额,眼神里有疲惫,也有对未知生活的彷徨。
冬来小雪,寒气侵人。她端了盅热腾腾的瘦肉羹往文渊阁去,薄薄的细雪刚落在头发上便化成晶莹,四周寂寥无声,她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女子的娇笑:
“殿下教妾身写的这个行字写的真是极好,妾身往后若是自己能写出这样的好字,也便不枉殿下今天所教。”
她愣了愣神,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李过正手把手教他怀里的美娇娘写字,看她进来也没抬头,倒是那美娇娘看了她微微地有些吃惊:“殿下何时得了如此姿容的丫头,我倒是从未见过。”那美娇娘头上戴着一根簪子,正是那时李过从她手里抢去的,她偷偷看了一眼,想:李过还真是将万种风情都赠给了这个人,竟还亲自去为她选饰品。
“不过寻常相貌罢了,哪比得上你更得我心,她是最近以身抵债进我府里的,一个下人而已,你管她做什么。这字我们还没写完呢”
她伏着头,听李过对这女子轻言巧语,好不温柔,便料想她定是旁人口中的月姑娘,她跪了许久,腿都有些麻木,李过才想起来她的存在,便问:“手里端的是什么?”她抬起头对着二人轻轻一笑:“天气严寒,殿下习了那么久的字,怕是早就饿了,小厨房做了瘦肉羹,殿下不如先用些。”
李过闻言顿了顿,慢慢放开了月娘的手,“好啊。”他接过那盅粥,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看她:“‘晚来无欲雪,能饮一杯无?’风雪日配烧刀,最是温意畅快,你却给我端来了这个,不解风情。”
“岐王府的烧刀子虽好,但……”“但什么?”李过见她欲言又止,便不由得问道,
“奴才是市井出生,无缘得尝天家的佳酿,但从前画春林走南闯北,各地的美酒我也喝了许多,我记得悦伊阁旁边有个巷道,那里聚集许多藩国客商,故有番外的人开了个酒铺子在那。那铺子里的酒品种众多,即便是普通的烧刀子也是能让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念念不忘的。”
“听你这一说,我还真是想尝尝了,可惜了,这些日子本王忙得紧,去不了你说的那个什么地方。”
“这样啊,”她又笑了笑,圆溜溜的眼睛里冒着灵气,“‘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听雨轩处阴,这几日冷得很。我让西秋煨了壶桑落,那桑落还是奴才在画春林时自己酿的呢。殿下可想尝尝?”
“听你这语气,倒是个贪杯的,罢了,你既有此心,我便也不怪你擅自让西秋醅酒的事了,走,同我去饮一杯。”
他拉起她的手便往门外走,月娘看得一愣,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越走越远,她气得将案上的盅往地上狠狠掷去,热粥溅了一地,盅也摔的四分五裂。
“‘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喝酒品落雪,真是惬意无比。”
暖炉上的桑落咕嘟嘟地冒着热气,四周是清冽的酒香,他卧在廊前的软榻上,望着细盐似的雪。转头笑着看她,她正将煨好的酒倒进白玉盏里,一双手腕嫩白细腻,他瞧着便想起西汉卓文君当垆卖酒的典故,卓文君他此生是无缘得见了,不过面前人如玉的手腕倒真是应了那句“皓腕凝霜雪。”
“你的酒真好”,他看着她赞到,
“我知道”
“我虽让你仍住听雨轩,但是只是还念着你的救命之恩,你不许多想,以为我待你与旁人不同。”
“我知道”
“寿宴那天我对你说的话是有些狠了,你别当真,那都是玩笑话。”
“我知道”
……
“你还知道什么?”他来了兴致,索性坐起来一脸期待地盯着她。
“我还知道,你是故意让林斌默《讼律》的,你想把我留在府里,你想日日都见我,你想让我陪着你。”
“一派胡言!哪里就这么明显了。”他连忙否认她,一张脸却悄悄的红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耳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