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立虽然恃才傲物,但只是嘴巴恶毒,不像李严欺凌同僚。所以,他临行之前还是有人来送他,诸葛亮当然也在列。
廖立与众人一一告别之后,诸葛亮把他拉到一边斥责道:“公渊怎可如此诋毁先帝?当年你从荆州失败逃回,先帝不仅不怪罪你,反而任命你为巴郡太守(先主素识待之,不深责也,以为巴郡太守)。你不思感恩,反倒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若非陛下宽厚,你早就性命不保了!”
回想起先帝的恩遇,廖立也是自责不已,只是当时正在气头上,那些话就脱口而出了。如今诸葛亮当面责怪,他只是低头不语。
诸葛亮看廖立意识到了错误,又颇为惋惜地说:“本来是我向陛下举荐你主管情报一事的,如今北伐在即,陛下特别看重此事。我本想若由你主管,则可时常面见陛下,陛下见识到你的本领,自然会重用,你也不必再叹怀才不遇。哎,最终却是害了你。”
廖立没想到诸葛亮一片良苦用心最后竟然被自己误会了,不由扼腕。不过,他性格虽然偏激,倒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史书记载后来姜维经过汶山郡特意去拜访,“称立意气不衰,言论自若”),说:“当年你、我、士元(庞统)诸人自以为学得经天纬地之能,出山扶保明主,如今却是境遇殊途。你位极人臣、大权在握,士元早已作古,我也该好好考虑自己所求是什么了。于我而言,归隐田园,远离劳碌也未必是坏事。”
见廖立这么看得开,诸葛亮也不再多言,两人各道珍重。
接连处理了李严、廖立,让我的威望达到了空前高度。诸葛亮执政以来,依法治国,处事公平公正,重视实干,“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如今我又因为失职处置了两个老资历重臣,底下官员一个个如履薄冰,办事尽职尽责。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官员如果太安逸了,老百姓肯定没好日子过。
最后,思来想去,我决定把情报工作交给杨戏。从李严的案子来看,杨戏做事严谨,且有极强的分析、推理能力。虽然年轻,但诸葛亮、杨洪等人有空时会从旁指点,应该足以胜任。
时间进入建兴五年(227年)。二月,朝廷从江州军调八千人到成都。三月,诸葛亮按计划进驻汉中,赵云、马谡、关兴、张苞、廖化、王平、张嶷等诸将都一同前往,随行的总计有六万大军,骡马、车仗无算,队伍如蜿蜒巨龙,一路浩浩荡荡,尘土飞扬。诸葛乔被我单独留了下来,因为这波去汉中的基本都是武将,而且诸葛亮亲自接管飞军后也不需要他了,我重新给了他一个侍中的身份。杨仪因为要在后方督办军资,也没随行。
我在成都,则加紧训练屯田兵,收购粮草。这次北伐,几乎是倾国之力,要出动近十万大军,按一年算就要准备两百多万斛粮食。打下陇右(后面会说到为什么是陇右),如果能成功站住脚,从此与曹魏将争战不休。光靠陇右是提供不了大军所需这么多粮草的,还是要从后方运,所以战前至少要筹备好三百万斛粮草。过去的一年,已经从益州陆续往汉中输送了一百万斛,诸葛亮随军又运送了八十万斛。此时,成都粮仓几乎是搬运一空,陈震、杨洪、蒋琬派人四处从民间收购粮食,最后成都的粮价涨了三成,我才不得不叫停,并下令严厉打击囤积抬价的奸商。
快到秋收,宫里宫外两头忙。星彩临盆在即,经常头晕、恶心、呕吐,我放心不下,最后索性撂挑子不管外面的事,专心在宫里陪星彩。反正外面有杨洪陈震等人操心,我在的时候也实际做不了什么,更多起个象征意义。没过几天,有人告诉我杨洪病倒了,吓得我亲自跑到他府上去探望。一直以来,我对杨洪都非常依赖,他知人善任,足智多谋,在一定程度上我对他的依赖并不在诸葛亮之下。他年纪大了,本来身体就不好,万一在这个关键节点上出了什么事,我后悔都来不及。
还好,张怿给他看过之后告诉我只是最近操劳过度,杨洪拖着病体还想继续在家办公,被我给阻止了。他哪怕天天呆家在里什么都不干,只要后方有他,我心里就踏实。我吩咐蒋琬、费祎、杨仪、董允、郭攸之、诸葛乔等人分摊了他的工作,并让他们隔几天去杨洪府上报告一次。一来,可以让这些年轻点的人才多经锻炼快速成长,有机会向杨洪学习,二来也能让杨洪安心休息。
没过多久,南中李恢、孟获派人来成都复命,送来了三百匹战马,一千多匹驮马,数千头牛羊以及不少金银、茶叶。孟获还动员族人参军,三千多名勇士跟随到了成都,领头的是孟优。
最让我惊喜的是,孟优竟然还给我带来了一批特殊的货物以及种子,那就是棉花。孟优告诉我,这是他大哥孟节偶然从一个身毒(自先秦时期至隋唐之间中国对印度的称呼)行脚商人手里所得。那个人怎么到的南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棉花这种物资对我们而言有多重要。它可以做棉衣,还能做纱布。北方的冬天十分寒冷,而我的将士们大多来自益州甚至南中,不习惯严寒。棉衣比麻布衣服更保暖,比皮毛成本低,纱布则可以快速包扎止血,在战场上不知道能挽救多少受伤将士的生命。拿到棉花后,我吩咐下去立刻找人纺织、栽种,争取在北伐前能再收一批。
秋收前,星彩给我诞下了一个儿子,算是早产,很辛苦、很艰难。杨洪病倒后,我的事情又变得多了起来,她临盆的时候我正在城外视察庄稼。当我回宫看到她一脸惨白,几乎脱力的样子,既心疼又愧疚,轻轻握着她的手直到她恢复了些许体力。宫女用襁褓包住小家伙送到我面前的时候,看着这团连眼睛都还睁不开的小肉球,我激动地无以复加。
我轻轻地把孩子抱到床前给星彩看,她虚弱问道:“陛下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
我略一思索,说:“《尔雅》有言‘谌,信也,诚也’。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就叫他刘谌吧,以示我们夫妻二人之诚心。”(《尔雅·释诂》)
刘谌,是历史上“我”第五个儿子北地王的名字。他聪敏英烈,颇有乃祖之风,邓艾偷袭阴平时曾请求带兵出战,后因不甘投降于昭烈庙自杀殉国。我给孩子取名刘谌,是想让他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不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人,同时对我也是一个警醒。
星彩对这个名字很满意,慈爱地抚摸着他嫩的可以掐出水的小脸蛋说:“以后就叫你谌儿了,谌儿。”
幸福的生活总是短暂的,秋收结束,孩子满月之后,我终究踏上了北上的征程。为了心中那个更远大的理想,我只能放弃这一刻的温存。
我将屯田兵与孟获部族合并,简单训练之后选拔五千人,由吴太后的兄长关中都督吴懿统领。蒲元、杨仪、诸葛乔、赵统、王猛、张怿等人都跟我一起去汉中,为了更好地收集情报,我把杨戏也带上了。蒋琬、费祎等人稍后会征集民夫再把刚收获的粮草运往汉中。临行之前我嘱咐向宠,要在农闲时配合蒋琬、费祎操练人马,藏兵于民,以备补充兵力。
我们与曹魏的大战必将旷日持久,我不想打到最后无兵可派,当然也不想过分征兵,竭泽而渔,一定要在国力允许范围之内。章武元年(221年),全国仅有民户二十万、人口九十万。那时刚刚占领益州,不少人沦为流民或者成为大族的私人奴仆,不再户籍之内。这些年,诸葛亮依法治国,打击豪强,不少人重新进了户籍或者成为朝廷的屯田户,而在南征之后不少蛮族也纷纷下山入籍。虽然朝廷还没正式统计人口,但保守估计至少增加了三四十万人,征兵十三四万完全没问题(三国时兵民比例接近十比一),我们现在全部兵力加起来还不到十二万。
准备妥当,数千人的队伍开始向汉中进发。我的滇池驹已经满三岁,雄健有长力,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我给它起名凌云,取凌云壮志之意。一路之上,剑阁崔巍,巴山险峻,益州山川四固,名不虚传!
残阳如血,虽然看起来一切平静,但战争的巨大阴云已经笼罩在雍凉二州的上空,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