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楚立夏的妈在镇子上落了脚。
她的手艺没得说,人也干净,早晨卖面条、羊杂汤,中午、晚上卖包子小米粥。
由于两战成名,威震小镇,起初来她这里吃饭的人极少,好在楚母的小摊就设在学校大门外,那些吃不上饭的孩子,上了课饿肚子的老师,还会是陪着小心偶尔光顾。
时间长了,大家才发现,楚母并非人人说的那样像只母老虎,相反,对于生活困难的孩子,她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地暗中帮助。
当然,楚母把摊摆在学校,一方面是为了挣钱养活一双儿女,一方面也是为了看好两个孩子,别走瞎了道,尤其她那个聪明又调皮捣蛋的儿子。
没成想,两只眼睛最终没盯住两条腿,儿子楚华在高中那年跟着一帮孩子打群架,两边挑头的谁都没事儿,独他儿子一棒子抡废了其中一孩子,直接塞进了管教所。
那次事件,楚母把半辈子的积蓄全部拿出来,又欠了一屁股债,才算轻判弄了个十二年期。
如此,原以为打发完孩子上了大学就解放自己的女人,日子过得更紧巴了。
好在楚立夏挣气,名牌大学毕业后,跑到大城市当主持人,眼看事业踏出欢快的节奏,她耷拉了大半辈子的脑袋,可以直起来了。所以人前人后,少不得显摆女儿的优秀。
这天,一帮客人刚刚散去,楚母收拾完摊子,正和一帮老太太聊天。自从得到楚立夏要升职的消息后,楚母架不住身边人和女儿的劝说,再加上年龄大了,身体老毛病不断,已经将一日三餐改为早餐和中餐两顿。
今天生意出奇的好,早餐的各种食物早早的销售一空,老太太心里边高兴,一边择韭菜,一边和老太太们聊家常。
毫无疑问,主题思想永远围绕她那个考名校,如今要当电视台主持人的女儿。
正说话间,突然有人手指她背后,说楚老太太你快看,那边是不是小夏回来了?
楚母一听,丢下手中的韭菜努力转身往后看。身子吃力地转了半天,没成功。她伸手触了下地,借助惯性直起身扭头。不是她漂亮又可爱的宝贝女儿,还能是谁?
老太太脸上的褶子一下就挤到了一堆儿。
忙叫着小夏快过来,怎么回家了也不提前吱一声。
紧赶几步冲到女儿面前,想拉楚立夏的手,又缩了回去。冷不丁低头,发现女儿半截腰高的位置,一对乌黑大眼睛的小男孩,正好奇地望过来。
“丫头,这谁家孩子?”楚母蹲下身子,眼露喜悦,“长得可真俊。”说罢,伸出粗糙的手,去摸小童的脸蛋。
小童脊梁骨一股冷气窜过,强忍着逃跑的欲望,挤出一丝笑。
“奶奶好!”这些都是楚立夏之前做好的功课,千不愿万不愿,也不能在老太太面前,有一丝一毫的嫌弃。那是她妈,未来能否填饱肚子,她一个人说了算。
“还挺懂礼貌。”楚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不用问,一看就是个家教特别好的孩子。对了,还没说呢,谁家的俊小子啊,这是?”
楚立夏打着哈哈,转头和旁边的老太太们打招呼,热情的都个兜卖假货的推销员。
知女莫若母,楚老太太一下猜出个八九分,这孩子的来历指定有问题。
当下收起笑脸,一把拽过背对着她的女儿:“说,这娃谁家的?”
“妈!”楚立夏陪笑,“咱回家,我买了好吃的给您。”说着,挤眉弄眼儿,对着母亲使眼色。
爆碳脾气的老太太当下认定,自家丫头多半儿瞒着自己出了事儿,登时嗓门儿升高了N个调儿。
“老娘问你,这娃谁的?赶紧给老娘掰扯清楚。”
楚母这么一吼,刚刚夸楚立夏懂事的老太太们,一下禁了声,眼神儿复杂的像审贼般,觑向楚立夏。
“妈,您这是干嘛?”楚立夏知道她妈的爆脾气,但不知道老太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给她下不来台。
“这孩子,是……是,我捡的。”后面几个字,一声比一声低,低到连她自己听的都有些模糊。
“啥?捡的?”别看老太太奔六的人了,底气足的连小年轻都叹为观止。“你咋不捡兜子人民币呢?”
知道和她妈说咋也嚼扯不清,楚立夏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谁知扯着小童没走几步,后面她老娘就飞扑了过来,上前一把夺开小童牵楚立夏的手,恶狠狠地道:“今天你不跟我说清楚,老娘家的门槛,你想都别想!”
楚立夏心下这个悔。早知回家是一统羞辱,打死也不敢往这枪口上撞。
“妈,你要相信我。”楚立夏苦苦哀求,“有事儿咱回家说,还当着孩子呢。”
“当着孩子怎么啦?你光顾着他,想过你老娘的老脸吗?”
“行了,不跟您说了。”楚立夏拉起小童,头也不回地转向相反的方向。此时,围观看热闹的人,自动给她让出一条道。楚立夏心下叹了一口气:任何时候,都不差这些闲人。
走出半里地,背后还能听到她老娘的叫骂声。
楚立夏的一颗心,寒的结成了冰坨子。
别人不了解她,她老娘竟然也误解,说到底,还是因为从小重男轻女的娘,心里只有她那个聪明的哥哥。
“姐姐,要不,你把我送回去吧。”从头到尾,一直没有说话的小童,怯怯地开了口。
傻子都能看得出,他们双双被楚母驱赶,是因为他的存在。
“我感觉阿杰叔叔应该能帮到我,还有那个‘坏叔叔’,他看着冷,其实人也不错。”小童安慰楚立夏,眼圈儿早就红了。
“放心,姐姐既不会把你交给阿杰叔叔,更不会交给‘坏叔叔’,在没找到你亲妈之前,姐姐就是你的亲人。”楚立夏蹲下身子,抹一把小童的眼睛,手里湿湿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童年里充满了委屈,自小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样,记忆中哥哥调皮捣蛋,常常以耍笑她为乐,母亲疼爱家里唯一的根苗,仅有的一点母爱,几乎全部倾倒给了唯一的儿子。
从懂事起她就明白一个道理:要想拥有更多,只有靠自己更努力的付出。因此,在学校里,她永远都是最刻苦的孩子。老师喜欢她,同学亲近她,所以,学校于她,是比家还温暖的所在。
只是名牌大学毕业后,她以为凭借努力,依旧可以获得更多人的欣赏,谁知初入职场,便遭遇滑铁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