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是导火索,这一点,她从不否认,但小小的孩子,他又何尝不是受害者?比起没有爱,但依然有依赖的自己,他人生的改变,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找了一个庇荫的地方,两人坐下来休息。
望一望周围青葱的绿地,楚立夏心里的草,长得更茂盛。
接下来,该怎么办?
给小童买了点吃的和水,看他吃完,坐在路边打盹儿,楚立夏既没食欲,更无一点儿精神。
不行,还是离开吧。京海是去不成了,那里一帮人,正等着她的特大号新闻张榜,眼下,只能找个小地方先挣饱肚子再说。
半拖半拉着小童来到汽车站,掏出所有票子,才兑换成一张开往临镇的汽车票。她庆幸小童还小,可以免票,否则……
登上公共汽车的那一瞬间,心头不由悲从中来。活到一把年纪,孤家寡人一枚,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厚着脸皮逃回家,始指望暂时缓一缓,没想到,亲生母亲也不容。
悲凉之情至心头,眼眶先湿了。
小童眼巴巴地看着楚立夏,不知如何是好。这么多天来,这是他最乖最懂事的一天。
上车时,主动帮楚立夏看包,上了车,快速占了位子让楚立夏坐。
只是,他的懂事和小心,让楚立夏内心的悲凉又多了一层。
接下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楚立夏侧身,将右手搭在小童的肩上拍了拍,小童仰起小脸看着楚立夏,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这年头,坐公共汽车的人并不多,楚立夏环顾四周,高大上的客车上,空着的座位,比人还多。
她把身子向小童身边靠了靠,好让他更舒服地依到自己身上。
车子缓缓启动,她隔窗,望向身后的方向。离开生她养她的地方,内心多少有些不舍,更何况被生生赶走。想到此,眼泪模糊了视线。
突然,她的手机发出强烈的振动声。小童一惊,忙忙的直起压着背包的身体,楚立夏却很淡定,不慌不忙地将手机举到自己面前,上面清晰的显示出两个字:老妈。
“蠢丫头,还不赶紧给我滚回来。”手机那端,楚母高叫的大嗓门儿,压抑不住内心的无奈。
楚立夏登时泪奔,微笑着一双泪眼,望向一直警惕地看着她的小童:“我们--回--家。”
自从女儿拉着小童走了之后,楚母的气过了大半天才消耗掉大半。
心下一琢磨,自己做的有些冒失了。
姑娘是她的,论理这丫头不可能做出这种出格的事儿,话说,就算她出了格,指定也不是心甘情愿。总之,无论哪种情况,作为她的亲妈,不问青红皂白把孩子赶走,都不对路。
想着楚立夏临走时,瘦瘦的小身板跟营养不良似的,再想想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她说啥也稳不住了。
知女莫若母,以楚立夏柔中带刚的性子,自己不低头,那丫头抵死也不可能回头。可是作为她妈,作为刚刚撵出亲闺女的母亲大人,她低三下四地求她回来,一时半会儿也拉不下这张老脸。
手机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从里屋转到外屋,外屋转到院子。标志着楚立夏名字的按键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看天边的太阳都要下山了,楚母才一狠心按下了拨出键。
电话接通,老太太是既心疼又生气。心疼的是女儿小小年纪就出了远门儿,没给她添过一点麻烦,生气的是带这么大一娃回来,竟然一点口风儿都不露。
挂了手机,楚母一颗心放进了肚里,当下直扑厨房。
楚立夏从小最爱吃她的臊子面,年轻时因为出摊挣钱,除了生日时破个例,一年中没有第二回。后来家里不那么难了,她也不必那么辛苦,终于有机会可以给她做了,闺女却离她远得没空吃了。
楚母干活儿一向麻利,一碗面加上丰富的食材,不过十多分钟就已经搞定。无聊的她抹了一把桌子,开始时不时的伸长了脖子,往门外瞅。
瞅到脖子都酸了,也没见到楚立夏的影子。
刚刚的电话,该不会是没讲明白吧?
楚母停下手中的活儿,住了步子,努力回想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没错,因为生气,话说的不多,但意思绝对表达的很清楚了。
是不是跑的太远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这个,唉,都怪自己。干嘛要把刚进家门的孩子往外推。
从屋内走到屋外,从屋外走到胡同,再从胡同走到宽敞的大街上。
此时,楚母恨不能自己长出一双千里眼,好一下知道自家闺女到了哪里,到底出了啥情况。
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
担心碗里的面坨成个儿,她拌了一次又一次,直至最后,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拌成了改良疙瘩汤,楚立夏那丫头,还没个影儿。
“楚立夏,你死哪去了?”这个电话,楚母几乎是跳着叫出来的。
“妈!”电话接通了,但是,她感觉声音有些不对。
一转头,她亲闺女正灰头土脸地牵着那个小东西,站在自己身后。
原来楚立夏已经身无分文,二十多里的路,只能靠“11路”量到家。
如今,别说小童累得连说话的声音都没了,她自己因为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也要瘫到家里的地板上。
“你个死丫头啊!”楚母咬着牙,眼泪瞬间滚满了脸。
从楚立夏身上取下大包小包,又把两个人安置到沙发上。楚母赶紧将两杯水递到两人手里,抹一把眼泪,又一头扎进了厨房。
等她叮叮当当再次弄好一大一小两碗面出现在窄小的客厅时,但见刚刚放到桌子上的改良疙瘩汤,干净的连点沫都没了。
而沙发上,一头儿一个,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已经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楚母刚刚扯开的大嗓门儿,一下静默。
她轻手轻脚地返回卧室,拿出两条厚厚的毯子,悄悄搭在两人身上。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她,还是像她。
看着外表柔弱,其中骨子里倔强的像头牛。今天,是她开口向她低了头,否则,她饿死在外面,也绝不回头。
死丫头,你的心真硬。
楚母坐在一旁,盯着楚立夏沉睡中的脸。长长的睫毛,周正的五官,乌黑发亮的头发……
长到这么大,仿佛只有今天,她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自家闺女的脸。在她的脸上,几乎找不到一点点像她的地方,她只像一个人,一个她一辈子都不愿提起,却又放不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