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立夏从沙发上醒来,已是午夜12点之后。这一觉睡得又沉又踏实,就像几世的疲惫都在她看到母亲的一刹那,蜂拥而来。
她用力伸了伸懒腰,忽闻一股食材的香气,直钻鼻孔。由不得发自内心地翘起了嘴角。
厨房里灯光大亮,楚母正认真地煲着大骨汤。
她用勺子舀起一点,吹了又吹送到嘴边,吧唧吧唧嘴品了品,摇了摇头。
伸手摸起老花镜架到鼻梁上,用小小的盐勺挖了一点点盐丢进锅,正想再品尝一下,转头,看到侧面瘦瘦高高的身影,脸上的喜悦荡出了几分。
“去!去!别给我添乱!”她转头白了自家闺女一眼,“把桌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吃干净,浪费一点儿看我不收拾你。”
楚立夏知道,老太太嘴硬,其实心里的气已经消了七八分。于是轻快地转身唤小童。
厨房里的楚母再次舀一勺烫送到唇边,一下又愣住:刚才,我放了几次盐?
小童一看满满一大桌好吃的,口水差点儿没流到红烧肉上。
“奶奶真好!”他张开嘴接过楚立夏送过来的红烧肉,又美美地喝了一口鱼汤。“姐姐,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这句话,恰被进得客厅的楚母听到,刚刚剩下的那点气,也跑了没了踪影儿。
“别看人小,就是比你强。老娘养了你一辈子,也没得过这么好听的话。”说罢,将一个大大的砂锅放到正中间,告诉小童,小心别烫着。
楚母的话,让楚立夏悬着的一颗心放进了肚里,她知道,无论怎样,母亲接受了她,还有小童。
尽管,她还知道这个孩子的来历。
“甜嘴巴小子,叫什么名字啊?”到底是年岁大了,楚母看着小童,虽然脸上的表情依旧不丰富,但说话的语气,却已不再如初见时生硬。
“奶奶,我叫小童。”小童仰起头,吃得满嘴流油。
“小童?”楚母歪着头想了想:“那个‘童’?童话的‘童’还是同志的‘同’?”
这个问题对于五岁多的孩子有点深奥了。小家伙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望向楚立夏:“姐姐,我到底是哪个‘Tong’?”
楚立夏吃着面条,思考了半天,也给不出准确的答案:“我以为是童画的‘童’,只是经你这么一问,到也真搞不清楚了。”
“算了,算了。管他什么‘Tong’,我只叫你甜嘴巴小子好了。”
楚母说罢,把头转向小童,又郑重其事地叫了一声。
小童乐的咯咯直笑,楚立夏也忍不住捂着嘴乐出了声。
一顿丰盛的大餐,以两个人摸着肚子来回溜儿的结果告终。楚母一旁收拾碗筷忍不住偷笑。
多出来的孩子,其实比她们母亲对坐,更添了几分轻松与快乐。
再次回到床上,天将蒙蒙亮。
楚母不顾楚立夏恳求,坚持准备早餐的东西。已经混过盹儿的两个人也精神抖擞地帮着忙活。
三个人,两大一小。虽一会儿忘这个,一会落那个,但说笑间时光过的飞快,不知不觉全有食材都已准备妥当,此时,天也已大亮。
于是,楚立夏推着四轮车,楚母一手牵小童一手帮忙,三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楚立夏怎么也没想到,在母亲手中灵活又稳当的四轮车,竟如此笨重。尤其上第一个稍大一点儿的坡时,她需拼尽全力,努力压低身子,才不至于车子后退。而这,还是在母亲助力的情况下。
她想象不出,这么多年来,瘦弱的母亲一个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尤其是令人恐怖的雨雪天气。
“要不,还是我来吧。”母亲看楚立夏有点力不从心,抢前一步夺她手里的车把。
“不用,不沉!”楚立夏推开母亲的手,用力弓下身子。一转头,看到小童整个上半身前倾,咬牙用力,貌似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我说一二一,咱们一起使劲儿!”楚立夏说罢,将身子压的更低。
终于上了坡,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看看母亲和小童,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放松。
楚母面无表情地道:“原来不装这么多东西,可现在不行,家里突然来了两个拖油瓶,不多挣点钱吃啥?”
“奶奶,什么是拖油瓶?能装好多油的那种瓶子么?”
楚母一愣。“噗嗤”一声笑出来。
“对,就是装好多油的那种,油少了,拉不动车!”
楚立夏也跟着勉强挤出一抹笑。
她当然知道嘴硬的母亲说这话,是担心她会想到自己的辛苦,有心里负担。
早餐,并不似楚立夏他们想象的好卖,用楚母的那句话说,现在的孩子和大人嘴巴都刁,不可能像原来似的能填饱肚子就满足,而是要变着花样儿,全方面的营养搭配。
尤其是上学的孩子,大都是独生子女,家里宠着惯着,有几个舍得让孩子在路边摊吃饭的?
说到宠着惯着,老太太不由扫了一眼小童。
“你爸爸妈妈呢?”
小童看着楚母,眼神迷茫地摇了摇头。
“妈,别问了。这孩子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你?”老太太眼中的狐疑出奇的深。
“说实话,这孩子真的是我捡的。”对于小童的身世,楚立夏之所以不想讲太多,是因为,她不想小童害她丢掉工作的事儿被老娘知道,否则,这个火爆脾气的老太太,指定跑到电视台闹个天翻地覆。
当然,她也知道,一旦她知道闺女的人生从高潮跌入低谷,都是小童原因,难保这孩子会成她的出气筒。
楚母看看闺女,再看看小童,也不像说谎的样子。一时没了话。
“那工作呢?”
“什么工作?”楚立夏知道这个问题迟早要拿到台面上,她打马虎眼,也只能是自欺欺人的拖一天算一天,拖一秒算一秒。
“你别给我打岔,是不是多了孩子后,工作也丢了?”从看到女儿灰头土脸的那一刻,楚母就已经猜到工作多半黄了七八分,但是那么好的工作说没就没,在她心里实在是比剜块肉还疼。
“要是小童我留下,你回去跟领导说个拜年的话,看能不能给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楚母认为,哪怕还有一点点希望,闺女也应该再争取争取。
杀人不过头点地,好好的工作,不能说没就没了。
“妈,什么‘重新做人’?当你闺女是杀人犯啊。”
“你别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就问你,工作还有盼头吗?”
楚立夏垂头,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