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榆林派其余弟子觉得好笑,便是身为此战的主人翁之一的柳霖也觉得滑稽。
程镀虽然也是一个三境修为的练气士,别看他身材雄壮,可论修为底蕴,比起柳霖还是要差了一截,修道之人,随着修为的攀升,肉身力量也会相应的得到增强,可不是通过比哪个块头大谁就肉身力量大的。
程镀会做出如此举动,只能说明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柳霖索性不再施展术法,你不是想来场最简单直接的对决嘛,成,那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程镀嘴角不经意的往上一挑,速度更快几分,临近之际,一拳挥出,迎向柳霖几乎只慢一线出来的拳头。
然后柳霖就面色巨变,由冷笑变为震惊,再由震惊变成惊愕,最后则是因痛苦而神色扭曲!
怎么可能?!
双方拳头刚一接触,柳霖便感觉到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道从对方手上传来,然后他的整条胳膊都在咔咔作响,眨眼睛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这个时候,对方拳上的劲道竟然都还剩余大半,落在柳霖腹部,柳霖整个人被打得如破布麻袋一般往后激退!
程镀得了理就不饶人,一路跟着柳霖,又出拳数次,等他站定之后,柳霖在数丈外已经面如金纸地躺在了地上,气若游丝。
榆林派的其他弟子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个个呆若木鸡,一脸的不可置信!
柳霖师兄,竟然会输在程镀手里?还这么迅速而干脆,好像没有一点儿还手的余地!?
“这……”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柳霖还是他们印象中的那个大师兄么?而程镀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了?
此时,获胜的程镀双手叉着腰,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嚣张至极道:“我就说嘛,你就是一个垃圾,榆林派也是垃圾!你们……别四处张望,说的就是你们,都他娘的站着做甚?还不快把这个比你们体量稍大一些的垃圾抬回去让你们的垃圾师傅救治,等着给他收尸啊?这么一看,你们才像是最巴不得柳霖死的人吧?”
然后程镀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大踏步离开,而榆林派的其余弟子在他大喝声中终于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地抬着昏死过去的柳霖回了山门。
在走出百丈之后,壮汉便陡然加速,迅速逃离战场,一口气奔袭出去十数里,他伸手取下覆在脸上的面皮,壮硕的身材不再,恢复了修长高挑的本来面目。
左小凡揉了揉手腕,就肉身力量而言,他这个剑修自然稳压许多同境练气士,方才出手七次,力道递减,才让柳霖保住了一条小命儿,否则次次全力而为,怕是在第三次出拳就能让柳霖归西。
练气士本就是三大修士类别中体魄最为孱弱的一脉,没有护体法罩或法器衣衫保护,与另外两类修士相比,就如豆腐一般,不堪一击。
柳霖就是吃了粗心大意的亏。
若恪守练气士厮杀法则,保持距离,以术法轰杀,他还不至于输的如此难看。
当然也怪不得他,左小凡覆上面皮,形貌体态乃至气息都与观星门的程镀一模一样,柳霖自信对上程镀,是可以占优的。
没过多久,左小凡忽然神色一动,不过还是神情自若,在山间缓步而行。
破空声响起,一个身穿黑色衣衫的干瘦老者悬停在左小凡斜上方六丈处,目中似有怒火中烧,他神色阴沉道:“小友何方中人?怎的如此面生?可有见到观星门的程镀从这离开?”
左小凡态度诚恳道:“回老神仙的话,我是奉师命下山历练的,至于是何门派,家师不让说,不然历练也就少了许多乐趣,至于您所说的程镀,我不知道,也没见过。”
面对一个五境练气士,左小凡知道自己的修为气息瞒不过他,将早已打好的腹稿交出来,他这么年轻的三境修为,说是散修定然不合适,只会徒惹事端,不如笼统说个来历,让榆林派的掌门自己去猜。
果不其然,听到左小凡这番话,老者阴沉的神色便缓和许多,下山历练不能报宗门名称,不然就是了无趣味,这样的宗门,在巳御国无非就是东边的甲寅门和天机门。
巳御国有九个仙家门派,榆林派属于最微末的那一层次,甲寅门和天机门是最强大的两个宗门,门内五境修士都是四个起步,实力雄厚。
心中对年轻人的来历有了大致揣测,老者心中固然因为对观星门的程镀方才在自家山下将爱徒柳霖打成重伤之事异常恼火,同样为他说榆林派是垃圾这话而异常震怒,但也不敢将这怒火撒在眼下的年轻人头上,年纪轻轻就是三境修为,在其宗门里的地位怎么会低到哪儿去?
而无论是甲寅门还是天机门,榆林派都是招惹不起的存在,否则别人派一两个长老过来,榆林派就得玩完儿!
“小道友有时间可以去榆林派做客,本道尚有事在身,先走一步!”
老者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客套话便转身飞走。
左小凡笑道:“老神仙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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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霖身负重伤,身为榆林派的大弟子,在自家山门之下被打成重伤,这无异于是给榆林派打了狠狠一耳光,而观星门的程镀还口口声声说在观星门眼里,榆林派就是一个垃圾,榆林派又怎会忍得下这口气?
如果掌门在这件事上都能忍气吞声,对门下弟子也是一记重击,以后谁还会瞧得起榆林派?谁还会拜入榆林派?
榆林派在掌门带领下倾巢而出,自然是没能找到罪魁祸首程镀,然后他们便直接找到了百里之外的观星门老巢,要求讨个公道。
观星门门主闻讯后,叫来程镀询问缘由,后者自然是一脸懵然。
见到这个情况,榆林派自然愈发怒火中烧,那么多榆林派弟子亲眼所见,更有柳霖这个重伤之人,你一个无辜表情就想抵赖不认账了?
说过的话你可以不认,风一吹就没了,谁也没办法,但打的人留的伤也可以不认么?
柳霖之于榆林派,等同于程镀之于观星门,既然程镀都说了他没做此事,观星门门主肯定会相信他。
事实上程镀为人忠厚老实,资质也还不差,深得门主喜爱,若不是自己女儿不知道吃了什么迷魂药,偏偏对榆林派的柳霖情有独钟,他这个门主,早就将自己女儿许配给程镀了。
偏偏那榆林派的柳霖还对自己女儿无感,这是让观星门门主心上最大的痛点,所以一直以来,观星门门主对榆林派都心存不满。
如今发生这等事情,观星门门主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笑开了花,至于生事者是不是程镀,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是程镀最好,他最多也就是做做样子,表面上训斥一顿,息事宁人,真要让他如何惩处程镀,那是不可能的!
观星门门主的态度让榆林派的掌门气得七窍生烟,直接撂下狠话挥手离去。
你不管这事儿也可以,以后观星门的弟子别出宗门,更别遇到榆林派的弟子,否则见一次打一次,打一次宣扬一次!
论宗门底蕴,榆林派还是跟你观星门有得一拼的,到时候谁先服软谁是孙子!
————
山野深处,篝火升起。
左小凡打了几只野鸟,拔毛洗净之后,用木棍串连起来,架在火上烘烤,心神清宁。
待肉考得金黄流油之时,撒上佐料,闻起来香,吃起来更香。
这野外烧烤一事,左小凡师从乌鸡国当今圣上唐浩,听他说了门道,第一次试手便烤得有模有样,如今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唐浩不敢保证自己次次烧烤都能恰到好处,但左小凡却能保证这一点。
像左小凡这样一个连口腹之欲都没有半点马虎的修道之人,不多了,谁会无聊到用神识去检查烤肉里面的肉丝随时随刻的状态呢?
浪费时间!
不过左小凡却做得一丝不苟,津津有味。
几只野鸟烤熟之后,香气四溢,光是闻一闻就觉得口舌生津,左小凡没有狼吞虎咽,一点一点掰扯下来丢入口中,细细品尝享受。
忽然,左小凡如同自言自语地笑道:“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没有动静。
左小凡随意捡起身边一个石子,曲指一弹,被灵气挟裹着的石子弹出丈余后在空中如同撞墙一般直直落下,一声吃痛惊呼声传出,然后那里便凭空现出一个身着大红色裙装女子。
女子身材瘦削高挑,一头青丝高高盘起发髻,以青玉簪子别住,鹅蛋脸,吊梢眉,若不是左脸有一道狭长如蜈蚣的疤痕,定是一个美人坯子!
女子揉着自己腹部,不忘行礼道:“拜见仙长,叨扰之处,望仙长海涵。”
左小凡咧嘴一笑:“不去投胎,跑这儿吓人来了,你不会是像那志怪小说里写的女鬼一样,专门挑迷路于山林之中的男子,行那苟且之事后,以他人的精魄为食吧?如果是这样,你今夜可就打错了算盘,我不是迷路于此,只是天色让我落足此处歇歇脚,况且,想拿我的精魄,你可能还缺点道行。”
红裙女子较忙施礼,惶恐道:“仙长误会了!奴家是本分人,怎敢行那雷罚天谴之事!只是闻到香味,才不由自主的过来瞧瞧,绝无丝毫祸心包藏。”
左小凡晃了晃手里串着烤肉的木棍,问道:“怎么?你们这一行也吃肉?”
女子有些赧颜一笑,只是那张脸上的疤痕,她不笑还好,笑起来才愈发狰狞可怖。
女子解释道:“无论素食肉食,只要是香的,总是无比诱惑的。”
左小凡想了想,笑道:“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说着,左小凡用烤肉备用的木棍串了一只野鸟递给女子,后者有些难以置信,指着鼻子问道:“仙长这是给我的么?”
左小凡有些无语:“难不成我举着好玩儿?”
女子便很有些感动,一双好看的眼睛雾气氤氲。
左小凡诧异道:“大姐,您不会是要哭吧?这戏演的就有些过了啊!”
红裙女子也不介意左小凡的揶揄调侃,别过头去擦了擦眼眶,转过来后接过木棍,给左小凡施了个万福,有些怯怯道:“仙长,我能坐坐么?”
左小凡无所谓道:“天地不是哪个人的,想坐就坐。”
红裙女子小心翼翼地随地坐了下来,不过与左小凡又拉开了些距离,她不知道自己这个举动,已经救了她一命,如果给左小凡认为她是有勾引自己的意图,女子的魂魄立刻就会被左小凡一拳打爆!
眼前这个女鬼道行实在不高,恐怕只能相当于一个一境修为的练气士,但她只是个魂魄状态,左小凡一拳下去,足以让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不过她既然在请求坐一坐之后主动拉开了些距离,说明她应该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当然也可能是欲擒故纵,具体如何,左小凡还得考量。
女子坐下后,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们各自能听到的,或许就是自己的咀嚼声和篝火燃烧的炸裂声。
两两无言。
左小凡将手里烤肉吃完之后,便迅速沉浸心神,一心修行,只余下一点心力游离在外,以防不测。
那红裙女子吃东西十分优雅,一只烤野鸡,吃了足足半个多时辰,当然,这也与她吃上几口又对着篝火怔怔出神有关。
在红裙女子吃完烤肉之后,悄然起身,对左小凡施了个万福,然后便飘然离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左小凡这才觉得,这个女鬼应该就是来蹭点吃的,不是抱有其他想法了。
他倒觉得十分有趣。
自己的烤肉连女鬼都嘴馋,这要是写入志怪小说里,也能算是一桩美谈了吧?!
只是下半夜的时候,左小凡神色便古怪起来,自己难道看走眼了?
周围的温度又下降了些许,红裙女鬼去而复返。
左小凡不由在心里冷笑起来:“看来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