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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相遇在酒楼之内

来人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个头不高,面向普通,但是白皙干净。他的眼睛有些小,笑起来的时候微眯成一条细线,在乐安宁看来,这个男人的笑容温柔而美好。但对于另外三个人来说,这样的笑容却仿佛是一条藏在花丛里的毒蛇,随时有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中年男子右手拿着一本书籍,左手在乐安宁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含笑道:“小心怒气攻心,伤了身体可不好,顾小鹿他没事。”

不远处,顾小鹿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衣服,又有手狠狠拍打了两下脑袋,将钻进鼻子和耳朵里的泥尘给拍了出来。身上,以及脸上,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

“这,这怎么可能?”一旁扶着断臂同伴的冷漠男子大惊失色,在被那样的拳打之后,非但没死,身上甚至连一点伤痕都没有,这是他无法理解的事情。他逐渐意识到,自己这回可能招惹到了两个怪物。

乐安宁看见顾小鹿相安无事,心中便松了一口气,转身朝中年书生低头行了一礼,恭敬一声:“赵先生。”

葫芦岛唯一的学塾先生赵峥,是小镇颇有名气的人物,乐安宁与之也算是相熟。

赵峥微笑着点了点头,而后看向了远处三人,说道:“三位远道而来,就为了在这小小弄堂里欺负两个孩子,未免太有失身份了些?”

那王姓公子勉强理顺气息,问道:“你是谁?你认识我们?”

赵峥说道:“我只是镇上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说来惭愧,我并不认识几位,不过我认得你打的拳,可是东阳山的震山拳?”

那王姓公子作揖道:“在下东阳山王烁,先前与这两位少年有些误会,不成想惊动了这位先生。先生是读书识理之人,胸怀比天海,应该不会与我等计较吧?”

赵峥双手负后,说道:“那可就不一定了。我确实自认为是个识理之人,但也正因如此,胸怀可宽不了,可能就和这条弄堂差不多宽吧,更别说比若天海了,有很多事情我都看不惯,比如你们刚刚所做的事情,我就看不下去。”

王烁一听,当下冷汗连连,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先生您大人有大量,先前确实是一场误会,可否放过我们?”

赵峥说道:“我想你也误会了,你不该对我求饶,应该向这两位少年道歉。你若是放不下身段,那就继续打着,我可以保证就站在旁边看着,不管你们当中谁死谁活我都不插手。”

王烁的嘴角抽了抽,赵峥的这番话无异于往他脸上踹了几脚。这位在东阳山自认为拥有远大前途的公子,此刻却在做跪地求饶的事情。他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位面容平和的教书先生,以及站在他身边,身赋古怪剑气的瘦弱少年,最后又看了一眼那个身体异于常人的怪物,想起了自己身上的任务。

王烁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恳求道:“两位少侠身手不凡,是我狗眼看人低,还请两位放我们一条生路。”

他指了指不远处掉落在地的满鼓麻袋,说道:“若这里头的东西有损坏,我们赔就是了。”

顾小鹿说道:“不用了,都是一些便宜东西,你们走吧。”

王烁身子微微一震,站起身来,又是朝面前三人低腰行了一礼,随后便与另外那两人飞快逃离了弄堂。

乐安宁跑到顾小鹿身边,担心道:“你有没有事啊?”

高大少年憨憨一笑:“没事,你还不知道我吗?皮糙肉厚的,打不死的。”

乐安宁这才安心下来,回神看向一脸笑意的教书先生,行礼感谢道:“还好有先生出现帮忙,不然我们可就有大麻烦了。”

赵峥笑道:“哪里的事,我只是刚好路过而已。再说,就算没有我,那些人在你们两个人身上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乐安宁挠挠头,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想了想,记起一件事情,说道:“吕老头让我明天去先生学塾里帮忙。”

赵峥点头道:“吕先生和我说了,正好我那边现在缺人,你能来就再好不过了。”

他稍稍停顿了片刻,接着道:“最近岛上来了不少人,因为某种原因,原本那些不该来的也来了,所以镇子里难免会不太平,你们两个一定要小心一些。”

顾小鹿在一旁道:“没啥事吧,我们也不会去招惹别人。”

赵峥摇了摇头,说道:“有时候你不招惹别人,并不意味着别人不会招惹你。你们一直待在这葫芦岛没出去过,所以可能不太懂,很多时候,有一件事情要沾上你,是避无可避的境地,所谓的身不由己便是如此。”

顾小鹿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乐安宁想起了那个叫宋词的家伙,对赵先生这番话有了一些稍稍深刻的认识。

与赵峥道了别,原本是要回家的乐安宁打算陪顾小鹿一起去送货,送货的地点是鹰嘴街的“归来兮”酒楼。

从龙尾街的这条小弄堂出来,要穿过两条巷子才能到鹰嘴街。

乐安宁与顾小鹿说了昨天发生的事情,高大少年背着大麻袋,听得啧啧称奇,恍然道:“原来刚才那人的手臂是被你的剑气所斩断的啊。说起来,那个剑灵长得漂亮吗?”

乐安宁想了想,说道:“她不是漂不漂亮的问题,她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

说着说着,便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乐安宁叹了一声气,想着自己若是像赵先生一样饱读诗书,就能形容出来那位剑灵的惊世美貌了。

顾小鹿忽然说道:“我想到一个问题,那个剑灵躲在你胸前的戒指里?那咱俩说话不都被她给听到了吗?”

乐安宁愣了愣,他怎么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呢?岂不是以后自己做什么说什么,那个剑灵都能知道?少年忽然有了一种扒光了衣服被人看了个遍的感觉,不禁打了个哆嗦。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便来到了酒楼后门,这里是专门用来收货的地方,即便是现在这个不算早的时候,也还是有好几辆驴车停在门口,上面驮着的都是平日里酒楼必需的素材原料。

至于顾小鹿身上扛着的麻袋,里头装的都是刚从码头货船上刚刚卸下来的新鲜货物,来不及装载,便只能人力运送,顾小鹿可是费劲力气才捞到的这么一件差事。

几个小厮不停地从门口跑进跑出,忙着卸货。顾小鹿找到其中一个小厮,向他说明情况,那个小厮只让他把货物放下,然后去前堂找掌柜拿钱就行了。

两人只能从后门进入,穿过大堂的时候,人声鼎沸。因为最近来小镇的人多了不少,所以酒楼的生意也比以往红火许多。

两人经过楼梯口的时候,正好看到掌柜从二楼下来,手上还拿一本册子。

在乐安宁眼里,这儿的掌柜是一个典型的富贵人,身穿华丽锦衣,大腹便便,头戴小冠。掌柜的姓李,看见两人的时候面含笑意,看上去人不错。他带着二人走到了前台的柜台旁,拿出两百钱给了顾小鹿,算是这次的报酬。顾小鹿一直憨笑着表示很满意,直说下次有什么活再找他便是。

乐安宁有意无意地朝酒楼大堂内扫了一眼,一股带着江湖味儿的修行气息扑面而来。正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乐安宁,嘿,这儿!”他循声望去,看见大堂角落里的那张刀疤面庞,不由愣了愣。

温朗朝他兴奋地挥着手,与身边的人说了两句,然后朝乐安宁快步走来,一把搂住他的胳膊。

“你怎么在这啊,我还以为你离开了呢。”乐安宁说道。先前他看温朗朝码头走去,以为是要离开小岛,却未曾想到在这酒楼里又见面了。

温朗笑道:“我只是去接人罢了,走,带你去认识认识我家小姐。”

乐安宁来不及拒绝,就被温朗强行搂着带到了角落桌子旁,见到了一个面相白净的书生,以及一位容貌极为出色的少女。乐安宁被少女的美貌惊到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又不敢一直盯着,渐渐觉得脖子根有些发烫。

“这位就是我家小姐,我们来自庆秋城的李家,以后你若是有机会去了庆秋,可以来找李家找我。咱们李家在这城里,那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敬的大家门户。小姐,这位少年就是我和你说的,我在岛上的朋友,叫乐安宁,刚刚那酒,就是他送我的。”

乐安宁装着样子朝那位少女抱拳行礼:“久仰久仰。”

少女见他抱拳礼数生疏得厉害,忍不住笑道:“怎么你一直待在这个岛上,也听说过我李家?”

乐安宁一呆,心想难道自己这“久仰”二字用错了?不应该啊,以前赵先生教学生就是这么教的啊。

好在少年心思灵敏,说道:“现在听说也不算晚。”逗得温朗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刘柿则开口说道:“温朗,怎么也不介绍介绍我啊?”

温朗在一旁哼了一声:“你这个人,除了长得比我好看点,还有什么好介绍的?”

刘柿却是笑了笑,起身朝乐安宁行了一个礼,说道:“在下刘柿,乐小兄弟以后有酒,可别忘了分我一杯哦。”

乐安宁也不好意思笑了笑:“一定一定。”

这个时候,与掌柜聊完的顾小鹿一边喊着乐安宁的名字一边走了过来,当看到少女的时候,他却呆立住了。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乐安宁偷偷掐了他一下,嘴上介绍道:“这是我朋友,顾小鹿。”

他接着说道:“最近镇子上来了不少人,是有什么事情吗?”

温朗和刘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自家小姐。

少女一脸淡然道:“有事自然是有事,不然这么多修行者来这里做什么。只不过,这件事情与你说了也没用,你一个不会修行的岛民,也听不懂。”

少女虽然神色语气皆平淡,说出来的话却自带一份傲气,这让乐安宁心中有些许不舒服。

温朗忽然说道:“乐安宁,我们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帮忙,这酒楼里的房间我们只订到了一间,方才见你与这儿的掌柜挺熟,有没有办法帮我们再搞到一间,价格什么的都好说。”

乐安宁露出为难之色,说道:“我们与这的老板也不是很熟,这小镇上的酒楼客栈本来就很少,最近又来了许多外人,没房间是正常的事情。”

温朗点头道:“说是这么说。”他看向一旁的刘柿,无奈道:“难不成咱俩只能夜宿街头了?”

乐安宁想了想,说道:“若是两位不嫌弃,可以去我家。只不过我家比较小,打个地铺也只能挤着睡。”

温朗眼睛一亮:“那好啊,大家都是男的,挤着就挤着,哪怕脱光了衣服一起睡,也好过睡大街上吧?”

李家小姐嫌弃地瞪了汉子一眼。

刘柿则笑道:“那就劳烦乐小兄弟了。”

“不麻烦不麻烦。”乐安宁摆手道,“我家就在鱼骨巷里,从最里头数,北面的第二个院子就是。你们可以随时过来,要是我不在,你们就直接进去,院门没锁。”

温朗大赞了一句:“不愧是我温朗的朋友,敞亮!”

酒楼二楼的素雅厢房之内,有一个身着白衣的俊美男子正坐在窗边,透过绣花浮雕窗看着楼下乐安宁几人。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门外传来一个急切而不安的声音:“执事大人,是我。”

白衣男子淡淡道:“进来吧。”

房门推开,进来一个锦衣男子,正是不久前还在那狭隘弄堂里与乐安宁起冲突的王烁。这位东阳山最小的门徒,此刻脸上带着恭敬和一丝隐隐的恐惧,跪在白衣男子面前,说道:“大人命我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白衣男子的目光一直盯着楼下,至始至终没有看过王烁一眼,只是开口问道:“是不是那个少年?”

王烁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起身走到窗边,待看到一楼乐安宁等人之时,脸色忽然一白,指着其中一人道:“没错,就是他!”

白衣男子笑笑,回头打量了一眼王烁,微微皱眉道:“只是让你试探一下,怎么搞得如此狼狈?”

王烁吓得赶紧低身跪倒在地,说道:“是我大意了,那少年的身子果然异于常人。”

白衣男子道:“顾家祖传的天罩内甲,其所护的肉身顽若金佛,你动不了他太正常了。他可有修行?”

王烁道:“没有察觉他体内有任何元气流转的动静。”

白衣男子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若是已经踏入了修行门路,就真的有点棘手,现在看来,我们还来得及。”

王烁问道:“大人准备何时动手?”

白衣男子道:“不着急,圣使的命令还没下来,应该要等遗迹开启之后了。”

王烁沉默了一下,说道:“执事大人,那另外一个少年...”

还未说完,白衣男子却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其他人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那副内甲才是我此番前来葫芦岛的目的。”

王烁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眼神看向窗外,那两个少年正好踏出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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