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小太监听了二人抱怨的话,忍不住道:“钱大人,钱夫人,肃静些,宫人钱吉庆一夜之间已被册封为皇后,史无前例。皇帝特下旨,令皇后省亲二个时辰,归宁钱府。皇后是特意来看看亲妹妹的,可别吵了,传出去不好。”
……
帘内,湘南跪拜在皇后前,抬头时见着一个女子端坐在上,眼里据是温柔,大红的裙衬托着灵动的凤眼,像极了自己。
湘南便道:“姐姐?”
皇后笑道:“湘南,一别多年,你竟十二岁了,你坐过来,本宫看看。”
皇后以为,湘南定会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了。
可湘南的眸子里满是安静的自信!
一种对未来无比憧憬的自信!
皇后笑得洒脱:“几年不见,性子倒是改了不少,也不似传闻那般。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皇后见湘南举止不凡,既疑惑,又高兴。
疑惑的是与平日野马欢脱性子极为不符。
高兴的是终于长大懂事了。
有丰似乎看出皇后的心思,道:“皇后娘娘有福了。湘南如此聪慧,若是入宫,娘娘就有帮手了。”
“是有福了,”皇后笑道,又大声道:“如今,本宫身边正缺少得力助手,不如就做本宫的女官吧,咱们姐妹在宫里也好互相照应着。过阵子,便要去青中山由那余尚宫教导你,可好?余尚宫跟在太后身边一辈子,可要尊敬人家,听见了吗?”
“但凭皇后娘娘安排。”湘南内心汹涌澎湃。
这皇后怎么就召自己入宫呢?
要说这钱湘南前身是个野马般的人物,皇后不怕湘南入了宫,反而惹祸上身?
难道是听闻我变了性子了?特地来瞅瞅?
看来这皇家的暗线可是埋伏在常朝的各个角落啊。
命运的安排,完全不在自己手上。
皇后与湘南又说了些面上的话,皇后又问了几句伤势。
旁边的有丰和元吉都在,湘南也不敢多说话,怕说多错多。
“你自是不如之前那般活泼,真是长大了呢。”皇后不由得又感叹了一番。
“皇后娘娘,湘南自被后母教训一顿之后,自然感觉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无法无天混日子了,不过这身上的鞭痕还得养些日子。”湘南便掀起衣角,给皇后看。
皇后见了,一不忍心,二又心疼,揪着帕子道:“比本宫想的还要狠,你疼吗?”
“原来疼,现在——不怎么疼了。”湘南认真地回答着皇后。
一个太监走了进来,回了皇后几句悄悄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太监没走,皇后方才见了湘南挨打,在太监面前,却安安静静地,一丝怒气也无。
仿佛那孙氏打在湘南身上的鞭子和皇后无关似的。
湘南心道:“这难道就是皇家的气度?说好听的叫宠辱不惊?说不好听的,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罢了,日日这样面无表情地活着,多累啊。”
二人又聊了几句,便有宫人提醒皇后时辰到了。
湘南仔细瞧着,皇后不过十七岁,脸上倒是如同经过大风大浪一般沉静,看不到任何感情变化。
也许是在在宫里呆久了,喜怒哀乐全然不曾发现。
湘南也是深感佩服——能到这种地步,在现代的她,也是在商海中沉浮许多年才练出来的本事。
……
一个小太监也走来,和宫女元吉说了悄悄话,不知宫女元吉又笑着轻声对皇后说了句什么,皇后依旧很温柔地笑道:
“哦,本就不必放在眼里。早死晚死,都是个死,正好本宫的亲生母亲也寻了回来,这个在钱家跋扈多年的孙家庶女,就让大内侍卫李微处理吧,干净仔细些。还有,皇上说了,孙家也不必留了,亏欠的国库银子,补齐了再流放吧。”
“是。”元吉笑道。
湘南看着二人的笑,顿觉背后一阵阴冷——怎么开局就杀人呢。
……
礼乐又奏起,皇后钱吉庆起身坐辇回宫。
钱府中人待仪仗走出正门,不见了,才松了口气。
突然门口又进来一群大内侍卫,将钱夫人孙氏抓起,推推搡搡地就往外赶。
钱老爷见状,慌张不已:“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孙氏无状,言行失德,奉皇后娘娘之命,遣送孙家,不得再回钱府。”
钱夫人张牙舞爪,如同疯妇:“我怎么言行失德了……继母难做啊……可怜啊……”
湘南心下了然道:“想想你做了些什么,你以为皇后会让这你再回钱府?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钱夫人在门口听闻,大喊道:“你和皇后说了什么?还轮不到你说话,野马似的性子,到了宫里也是惹祸精。皇后本就是我女儿钱湘玉来当……你们……”
大内侍卫哪里见过这等泼妇,竟敢当众说出这大逆不道的话来。侍卫们急得一头汗,见钱夫人孙氏越说越疯,便一拳打晕孙氏,将她抬到马车上,送回孙府去了。
湘南长舒一口气,本来想治一治这个钱夫人孙氏,要不是钱夫人孙氏,这个身子的前主人也不会魂死,让她这个财团大小姐的魂魄占了。
昨日听那春沂道出钱府这些年的肮脏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谁料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朝成凤,这个皇后姐姐倒是手段之狠,不亚于前世那个掌握南宏财团的自己了。
甚至更狠毒!
在这个时代,如若我是皇后,我也会这么做么?
湘南听着孙氏的马车辘辘声渐渐远去,内心问自己。
正想着,四处出奇地安静起来。
钱夫人孙氏在时,府里从未这样安静。
“各处的丫鬟婆子都去哪了?”湘南扫视一圈。
“孙氏一走,那些丫鬟婆子不知道都躲到哪里去了,”春沂道:“想是孙氏不在,二小姐又无权,都跑到一边乘凉去了。”
春沂太了解这些下人了。
……
这孙氏治家,实在是不严谨。
湘南前世,一人掌握全球最富有的南宏财团,不管自己在不在,财团不还是照样运转!
湘南看看偌大的庭院,算一算还有五个月才能离开钱府,不禁手痒痒了。
“钱府是该好好整顿了,父亲,您没有意见吧。”
院子里坐在地上沉默不语的钱老爷自嘲道:“本是孙氏当家,这钱府虽然姓钱,不过是面子上的事罢了。与我何干,呵呵。”眼看着孙氏一走,满院丫鬟婆子竟也懈怠起来,眼见儿眼里头只有孙氏,没有老爷罢了。
“如今这钱府上下,竟都是孙氏的人了。”湘南道,“也罢,从头做起吧。”
钱老爷更是毫无心思,着人告了病假,索性不去办公,竟在家闲坐起来,又自说没脸去见湘南,足不出户了。
湘南嘱咐春沂叫钱府所有人连并庄子,柜台的,前来集合,限时一日,迟到者杖二十。
果不其然,除了两个扫厕所的小厮,无一人前来。
湘南笑道:“罢了,去孙氏屋子,把卖身契找出来。”
“是。”春沂打小儿就跟着湘南,自是听话。
春沂翻箱倒柜,果然找出府内上上下下一百多口的卖身契来。
多数是各地庄子、柜上的。
“除去这些,院儿里还有四十九口。如今只来了两口。”湘南手握卖身契,道,“告诉他们,这个月月钱提前发放。”
湘南坐在院子中间,手掐了一朵尚开的芙蓉,一言不发,刚来的小厮前去叫人,不多时,总算都给揪过来了。
迟到的理由,五花八门。
“奴婢起的迟了,未曾听见。”
睡这么久,怕是连皇后的省亲都错过了,这是大不敬。
“小的是府上喂马的,马又不到前院来。”
这位想必是把自己也当成了马。
“我年岁大了,耳朵聋了,没听见。”
这样的是不是该退休回家养老了。
湘南一声冷哼,看着这些前来领月钱的人。
……
湘南看这些人的脸色,倒是没有一个服气的,一个个歪嘴斜眼,想必都是听孙氏的,并未将湘南放在眼里。
湘南微微一笑,控制自己的情绪:“很好,春沂,让他们自行到外面庄子上去。若是庄子上也不中用的,就找找牙婆子卖到矿上吧。”
众人大惊。有人跳脚喊道:“钱夫人没发话,你凭什么打发我们。”
“凭什么,就凭你们的钱夫人不会再回到钱府。”湘南笑道。
“那你也无权处置我们。”
湘南手攥着卖身契,晃了晃。
有人指着骂:“官府没过户,不作数,我们还是钱夫人的人,你算什么东西……”
湘南装作吃一大惊,道:“好,那就报官,看看钱府的老人儿做了哪些肮脏的事儿……”
湘南记得,春沂说过钱府的一大腌臜事就是——不听孙氏的人,统统被卖到矿上,没有好下场。
院子一阵沉默。
有人不想掺和这浑水:“走就走,大不了先去庄子住几日,等钱夫人回来,自有话说。”
湘南笑道:“真是大言不惭啊,可见这钱府烂到根里,怪不得这湘南如此不堪呢。”
春沂心里顿觉不是滋味儿:“哪有这么当众贬低自己的。二小姐真是变了样子。”
众人倒是也没把湘南放在眼里,三三两两走出院门,竟是要直奔庄子去了:
“走!去庄子上吃香喝辣去。”
更有甚者,叫嚣着说:“听说你们钱府休妻,我们也得跟着回孙府,在钱府算怎么回事。”
春沂着了急,道:“二小姐……这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