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日子还算相安无事,陈来娒的铺子是做百货生意,在五马横街上,白天在铺子里,晚上才回家。阿钰怀着孕,显怀的样子已经五个多月了,她白天在金宅织织袜子绣绣花缝缝孩子的衣服,日子过得还算安逸。
秋天的温城天是蓝的,一丝微风荡漾,金李氏在堂屋的八仙桌上裁剪孩子的衣服,王妈、陈吕氏还有阿钰坐在一边缝着小衣服,四个人拉着家常。
陈吕氏:阿钰啊,等你生孩子的时候正是冬天,你可享福了。
王妈:我那会儿生阿成,正好是夏天,那个闷热,还不能扇蒲扇,生孩子规矩多吶,不然就会落下毛病。
金李氏:老祖宗的规矩是有道理的,不能破。
阿钰耳朵里听着这些咸的淡的,手上的活儿做得非常仔细,虽然当初她还没有做好当阿妈的准备,但是这五个月与肚子里的孩子朝夕相处,她却有了期待。阿钰摸了摸隆起的肚子笑了笑。
金李氏宠溺地看了一眼阿钰笑着说:自己还是个孩子。
金泽安急匆匆地进来,亮着嗓门:阿钰——阿钰——我找你——他看见阿妈她们都在堂屋,他的喉头动了几下把话咽了回去,他冲金李氏她们打招呼:阿妈,我找阿钰。王妈吕姨也在吶。他就向阿钰使了个眼色,阿钰站起来跟着阿哥走进她的闺房,金泽安回头看了一眼门外,将门关上。他把阿钰拉到窗户边轻声地说道:陈大哥出事了!
阿钰:陈大哥怎么啦?
金泽安:我听那边来人告诉陈掌柜,说是在转移的过程中,陈大哥为了救刘先生牺牲了。
阿钰缝着衣服的针扎进手里也没感觉到疼痛,她捂着嘴差点喊出来,她震惊地看着阿哥,好半天没缓过神,虽然她接触陈大哥时间不长,但他们是好朋友,或许还有着那么一丝朦胧情愫,这个消息让阿钰一时难以接受。
金泽安拍拍阿钰的肩膀算是安慰,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无用,金泽安转身离开房间。外面响起王妈的声音:元宝,这就走啊?
金泽安:走啦,书店还有事吶!
陈孟书牺牲的消息,让阿钰的心境就像平静的湖面扔进一颗石头,泛起阵阵涟漪,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被现实生活消磨得无影无踪的那一点点少女心,此刻就像湖底被带起的淤泥,混沌却清晰地存在。泪水模糊了阿钰的眼睛,她放下婴儿衣服,转身走向梳妆台前坐下,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打开放梳子的抽屉,那把锁住她心里秘密的钥匙依旧躺在那里,她打开带锁的抽屉拿出铁盒子轻轻打开,那几张宣传单赫然出现,那些快乐的情景顿时涌进脑海,阿钰的眼泪无声滴落,晕湿了那些纸片。不知过了多久,阿钰擦去眼泪,按照原样收好这些秘密,陈大哥的死让她突然感觉到人的生命是那么的脆弱,她不懂得人的生死有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的大道理,她只是知道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她好像突然明白了过好眼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何况她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了,悲伤和怨恨只会让自己不快乐。她起身拿着婴儿衣服出去轻轻带上门,她的童年和少女时代都将留在这屋子里,跨出这个门槛,她只是一个即将当母亲的女人。
陈吕氏看着阿钰通红的眼睛,站起来惊呼道:阿钰,你哭了!这可对胎儿不好。
听到陈吕氏的喊声,金李氏赶紧转身拉住阿钰的手:怎么啦?好好的哭做啥?
阿钰摇摇头:没事啊。
王妈也过来摸摸阿钰头,以过来人的口气说道:没事没事,怀孕的人就是这样的脆弱,莫名其妙就会哭,等生了就好了。
金李氏回头看了一眼陈吕氏:囡儿,有什么委屈告诉阿妈,阿妈给你做主。
阿钰坐下来继续缝制婴儿衣服:阿妈我真的没事,不要瞎想。
陈吕氏心里正在犯嘀咕,看见金李氏看她还说了那些话,她嘟囔了一句:我可没有惹她。
王妈瞪了陈吕氏一眼:没规矩。
陈吕氏被王妈抢白后,心里特别不爽,但是表面不敢表露出来。
时间渐渐流逝,天边被晚霞染红,王妈和金李氏去了厨房,陈吕氏坐在水井头洗菜,阿钰回房间休息去了。陈来娒哼着越剧调调从外院走进来,看来心情不错,他看见陈吕氏,走过去蹲在她面前。
陈来娒悄悄地对她说道:阿妈,你猜我今天赚了多少?
陈吕氏还在为下午的事情生着闷气,抬起湿漉漉的手在陈来娒的脑门上推了一下:还有心思高兴。
陈来娒没有防备一屁股坐地上,他一下子站起来急了:你干嘛?
陈吕氏赶紧对他又是挤咕眼又是做手势:小点声。
然后站起来拉着陈来娒往她的房间走,进屋后向后看了一眼关上门。
陈吕氏:告诉你啊,阿钰准有事情瞒着你。
她把下午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说,陈来娒一直低着头听着。
陈来娒:她有说怎么回事了吗?
陈吕氏:说了我就不用猜了。
陈来娒心里一直在盘算着,嘴里说着:晓得了。
他们一起走出屋子,陈吕氏看着陈来娒往阿钰房间走去,嘴角浮起一丝阴险的笑意,看着吧,我儿子会给我报仇。
陈来娒径直走进阿钰的屋子,他看见阿钰躺在床上休息,他走过去直接把阿钰拉起来,他凑近阿钰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今天干什么啦?
阿钰迷迷糊糊地被拽起来,看见陈来娒带着凶狠的眼神,她第一个反应是护住肚子,她往床里面退了退:你疯了?
陈来娒也往前凑,索性一条腿跪在了床上,伸手捏住阿钰的下巴:看着我,说,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哭?
阿钰抓住陈来娒的手:你弄疼我了!
陈来娒不为所动,继续问话:快说!我没有耐心,元宝今天找你说什么了?
阿钰一只手撑着笨重的身体,一只手护住肚子,她盯着陈来娒的眼睛,她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火焰,她心虚了,她闭上眼睛不再看他,她的表情让陈来娒的脑海里浮现阿钰和陈掌柜亲昵的场面,还有阿钰对他厌恶的眼神,两种态度在他的脑子里交替出现,他彻底失去理智,他将手滑向阿钰的脖子,用力地将她拽下床摔向梳妆台,阿钰被掐的喘不上气,两只手紧紧抓着陈来娒的手腕,失去保护的肚子重重地撞在梳妆台上,她感觉肚子里发出“吱”的一声,一切归于寂静,她慢慢地瘫软在地,一股血腥汹涌而出,她忘记了疼痛,忘记了喊叫,意识渐渐模糊,最终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