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光秃秃的梨树枝上呼啦啦吹过，仅剩的几片叶子也晃悠着掉了下来。地上积了很厚的一层，走上去咯吱咯吱的。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刘晓飞缩着脖子抱着书包，走得很快，想尽快出了这片梨树林。刚才还能听到的同村小伙伴的声音，现在已经不大听得到了。她越走越急，可越急这片梨树林就越像是没有尽头。
前面到了一个小拐弯，正拐弯处有一座坟头。坟头年头很久了，只剩了小小的一个土包，又被一些调皮的男生踩来踩去，越发的小了，上面甚至还有车辙印子。
可刘晓飞还是往外绕了好远，她从小胆子就小。上个月被男生推了一把，脚踩在了那坟头上，她直接将鞋子都给扔了，一路光着脚跑回了家，大病了一场。
自那后，大家都觉得她娇气，不怎么愿和她玩了，现在她只能一个人去上早自习。
坟头隔着路对着一口井，那口井也已经荒废了，上面的石盘只盖住了一半，露着的一半可以直接看到井底的水，上面浮了厚厚的一层叶子，还有一些零食包装袋。
刘晓飞也怕井，所以每次走到这里，都是提心吊胆，左怕狼右怕虎，哪边都不敢挨得太近。
就在这时，她听到井那边传来树叶咔吱的声响，似乎还有人的喘气声，很粗很急，一下一下像是老旧的风箱。
刘晓飞头皮立时一麻，背挺得僵直，大气都不敢喘。可她不敢跑，只紧紧将书包抱在怀里，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几乎是在掂着脚尖走。这时又听到“噗通”一声，似是什么东西落进了水里。紧接着，树叶的咔吱声就向着她这边来了，那速度很快，刘晓飞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很快出现在了她身后！
“啊！”刘晓飞惊呼一声，从床上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手指有些僵硬地按了下床头的开关，屋内立时亮了起来。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只是恰巧做了一个有关儿时的梦而已，不要多想，可转身看到床头上方贴纸上一排排的“正”字时，脑子里轰的一声，浑身控制不住发起抖来。
她知道接下来自己会梦到什么，所以她就这么坐着，不敢再睡。她想打电话跟人倾诉自己心底积压的恐惧，可拿起手机却不知道打给谁。
她唯一的亲人，奶奶，已经走了三年了。
至于朋友，她没有深夜可以毫无顾忌打电话过去的朋友。
刚坐了会，鼻子又开始不透气了，她没有用嘴去喘息，而是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任何意义了。
身体越来越差，只要身边人有个头痛脑热，不出两天她也会病倒。以至于她和身边的人都开始怀疑她患上了某种最可怕的免疫系统的病。
可去医院查，却显示一切正常。
想着想着她开始流泪，身子慢慢向下缩去，迷迷糊糊睡着时，预料中的熟悉梦境如约而至。
那是一双黄色皮鞋，男式的，对儿时的她来说像船一样大。那双鞋就那样踩在厚厚的落叶上，一步一步向前走，一步一步向前走……
刘晓飞坐最早的火车赶回老家，夏衣短衫正是热时候，她却穿着长外套，带着厚口罩。她将目光一直望向窗外，避开所有探究的眼神。
到老家时已是中午，记忆里热闹的小村子似乎被时光遗忘，依旧是老样子，只是越发破败。走在村中，几乎见不到人，仅有的也是些老人孩子，好奇地从门缝里探出来的小脑袋她一个也不认得。
推开老屋长满铜锈的铁门，入眼便是厚厚一层早已腐败的落叶。堂屋的锁头也已生锈了，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开。屋内的摆设一点也没有变，都落着厚厚的一层灰尘，她才走进去，便有无数道身影迅速躲藏起来，是耗子。
刘晓飞吃了一包干方便面，便开始卫生大扫除，直到天擦黑时，院子才有了点样子。
早上洗的衣物已干，她铺好床，看着肆无忌惮地在窗上窝了一排的老鼠，身上再次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敲了邻居刘奶奶家的门，来开门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娃，他打量了好一会刘晓飞，才冲屋里喊，“奶奶，有人来了。”喊完就撒丫子向外跑着玩去了。
刘奶奶跟几年前相比老了许多，人却依旧精神，她先是愣了会，才认出来，“这不是晓飞吗？来，晓飞，快进来。”
刘晓飞将自己带回来的一大袋雪饼给刘奶奶，刘奶奶不肯要，“到我家还拿什么东西？这不是见外吗？”
刘晓飞忙道，“给家里小孩吃，我家又没有小孩子。”
推搡了一会，刘奶奶才收下了，说什么都要留她吃饭。
刘晓飞没有拒绝，临走时将刘奶奶家的大花猫给抱回去了，借过来抓抓老鼠。
回到家刘晓飞才发现，家里断电了。手机的电也不多了，她收拾了一下便上床睡觉。而大花猫似是到了新环境不适应，喵喵的叫个不停，到最后声音都嘶哑了，一声一声的很是渗人。
刘晓飞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没想到刚挨到枕头就立马进了梦里——那个她能够记清每一个细节的梦。
当她再次被身后逼近的脚步声惊醒时，花猫已经叫得几乎发不了声。它似是躲在床底，那声音就像是被缠住了脖子。
刘晓飞担心床下的杂物真的把猫给勒死了，便起身去看，而手刚撑到床边，就有一个东西飞快地窜开，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该死的耗子。她惊魂未定地骂了声，借着手机的光掀起床单察看床下。床下全是鞋子，凉鞋棉鞋大的小的堆满了，她见手机的电只剩一条细窄的红线，不由加快了扒鞋的动作。
这时一双鞋子被她扒了出来，她霎时间惊叫一声向后退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是一双黄色皮鞋，男式，独木船一样的造型，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鞋子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她眼前！
而突然，眼前一黑，手机，关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