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迷托岭少说也有两日的脚程,祁敛让阿大背着赵游杰往迷托岭赶,又派阿二进县城打探情况。
天将亮时,距迷托岭不过一座山的距离了。
赵游杰感激涕零地独自上路,阿二也在第一缕太阳光出来时赶了回来。
他咕咚咕咚灌了一杯水,便将打听到的情况一股脑说了出来。
“城里各处的海捕令都还没撤,市面上也没什么动静。我潜进官衙里,那当官的正跟手下说起这事,听他们的意思,有人来报了密,他们已经知道迷托岭的事了,搜捕的官兵今早也已经在路上了。”
见祁敛面色没什么变化,便知道他料到了此事,便把其他情况一并说了,“他们喊那些劫匪叫黄头教,里面都是些奇人异士。听说这两年他们没少犯案子,但因为天下混乱,衙门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这次他们劫的是洋人的马队,将洋人收敛的宝物洗劫一空,洋人怒了,衙门才不敢不管。”
祁敛冷哼了一声,顿了顿道,“晚上再看看情况吧,这事有些复杂。”
“对了,主人,听他们的意思,这迷托岭也很有些古怪。这村子偏,雾气又大,若是有人不小心闯进村子,就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都称它鬼村。平常除了赵游杰,也没有人能出来。”
“鬼村?”祁敛眉头皱紧,“既然没有人能出来,又是谁告的密呢?”
看样子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天再次黑了下来,将马车留在了山这边,祁敛带着阿大阿二前往迷托岭。
迷托岭位于深山河谷,雾气弥漫,暮色下,影影绰绰的伸手不见五指。
才靠近些,阿大的汗毛就炸了起来,身体也像化回了纸片一样很是抖了几抖。
看来这里阴气颇重。
到了村头,果然站着两个人,都瘦得很,戴着黄头巾、穿着黄马甲,像是在巡逻守卫。
同赵游杰说的一样,这两人神情呆板,动作僵硬,眉间一道血印,活像是裹了一层皮的骷髅,一看就有问题。
祁敛又等了一会,阿二才匆匆过了来,语气里带了不安,“主人,没有找到赵游杰。”
之前怕赵游杰打草惊蛇,特地让他在村外等候,怎么这个时候没了踪影。
阿大接话,“可是先回村去了?”
“不像,”阿二将手里的一个包袱举起来,“包袱拉在了树丛里,不像是自己走的。”
祁敛皱了皱眉,“先进村看看吧。”
片刻,又停了下来,反带着两人往回走。
顺着山谷走出五六里后,便见渐渐浓起的夜色中,眼前雾气戛然而止,原是被一道窄峰遮掩,将两道几乎并行的山谷隔开,并将雾气给截断。
登上这座高峰,便见无边的苍山河谷间,只有迷托岭有这样的雾,而它的四周清风穿林,一丝雾气都没有。看来这个迷托岭的确古怪,这雾恐怕不只是天然形成的。
祁敛看了好一会,来到迷托岭与外界连接的小道上,脚下腾风地踏了几处,让阿二按他的脚印搬石头过来。
做完这些,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也许只是白费力气。
不过,他也没执念。
能不能成,全靠天意。
天意让里面的人活,那便活。
天意不让,又于他何干呢?
再次回去,绕过那两个守卫进村,自然不废力气。本以为会是死寂的村子,没想到笑声阵阵,热闹不已。
转过一面墙,便看到十几个小脚妇人正在院子里一排砌好的炉灶前忙,有的洗菜,有的切肉,有的刷碟子,有的蒸煮,忙的不亦乐乎。
同样的,都瘦的很厉害,眼睛深深地陷进去,像是不见底的黑洞。而眉间的血色印记又太过显眼,好似要直接扎到人的眼睛里去一样。
阿大本还想藏匿踪迹,却见自家主人直接就走了过去。
那些妇人很快看见了祁敛,却没有半点好奇和惊讶,像是见了老熟人般招呼,“先生,你来的巧,我们的饭马上要出锅了。”
祁敛在她们不远处停下,问道,“你们村的男人呢?”
“哦,男人都进山操练去了,我们这就是在给他们做饭。”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女人笑着答道。
“操练?这深山里还有军队?”
“不是军队,那些狗腿子叫我们黄头教。我们是专门杀狗官和洋人的,最后还要上京城杀皇帝,杀了皇帝我们教主就是真命天子了。”
妇人的笑里还带着些憨厚,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说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行,那你们忙。”祁敛向外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可知赵游杰家在哪里?”
“他家好找,你出门往东走,挂两条白幡的就是。”
祁敛还欲再问,一年老的妇人招呼众人将饭菜收笼,一时没有人再上前答话。
出了院门往东走,果然不多时便看到一破旧的院落上空,正悬着两张白幡,此时没有风,白幡就那样直直向下垂着,像是折了翅的鸟。
“主人,这究竟怎么回事?她们怎么什么都和我们说啊,这可是杀头的罪。”阿大想不清楚。
祁敛推开门,“她们都被织了梦。”
“织梦?”阿大张大了嘴,惊奇不已。
赵游杰家的小院,从外面看很残破,进来才发现竟然生了一院子的虞美人,这时才刚开春,竟然已全部盛开,在暗色下,如撒了一地的血。
花香太过浓郁,刺激人的口鼻。
祁敛屏着呼吸,迅速推门进了房里。
房中点着灯,一面模糊的铜镜前,坐着一个女人,前面挽了发髻,后面的长发就那样铺散着,宛若瀑布般,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摸上一把。
应该是二喜,或者说是二喜的身子。
她手里拿着一枝虞美人,正在往头上簪,听到声音从镜子里望了祁敛一眼,有些意外,脸上却带了笑。
“先生来得还真快。那些官兵当真是废物,这么多天还没到。不过怎么着,明天一早也就到了。”
“非要一个村的人都给你陪葬?”祁敛倚住木门。
“怎么,先生想管?”
“二喜”转过身来,不像村里的人那样瘦,脸上甚至带了点婴儿肥,美的让人心惊的面上渐渐透出戾气,“看在你为了我儿女过来的份上,我给你一条活路。我从喜儿身上出去,将三魂还给她,你得到血珠。然后带着他们离开,我们便各不相干。”
她说着,不远处床上已经脏的发黑的围帘,突然被不如哪来的风吹起,露出正昏睡着的赵游杰。
“给我一条生路?”祁敛掀起嘴角,“如果我不愿意呢?你要杀了二喜,废尽我的刀力?”
“哼,对付你还用得着这招?”“二喜”冷哼一声,“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祁敛眼中隐伏着杀意,语气听上去仍没什么变化,“本来没想着多管闲事,可现在我变卦了,这事有点想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