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原师爷回忆当时的情况,“我们还没把二架杆抬下来呢,他就走了出来,直冲二架杆就来了。先生,你们果然厉害,上知千年下晓前年啊。”
祁敛皱眉,没有答话。
——这祁远道不对劲。
他和祁远山前后失踪,必定跟那黄泥堰有关系。那黄泥堰里究竟有什么?答案只有进去才知道了。
祁敛又想起一个疑问,“我看那片黄泥地干涸得很,为什么叫‘堰’呢?”
“说来也奇怪,我们这一带雨下的多,黄泥堰又在低谷,四面山坡上的雨水都聚到下边。但不管你多大多久的雨,从来没积过水,天一晴,便又一片片的皲裂开。所以古人才给起了黄泥堰的名字吧,具体什么原因可没人知道。”
说着他停了一停,将声音压低了几分,“还有一个怪事,我们寨上的人要是死了葬在山上,尸体一准会消失不见。哪怕你用石头棺材、铁棺材装呢,三天后打开去看吧,空空如也。都说是被黄泥堰下的白皮鬼给拉去了。现在,我们都不敢在山上葬人了。”
祁敛点点头,辞别了原师爷,起身往山上走。
有些魂梭子尤其是快修成魂灵的魂飘,的确喜欢拉人的尸身,将皮剥下来穿在自己身上,可暂时求得实体。
再次下到黄泥堰边,才发现许多被他第一次匆忙忽略的细节。
石梯正对着堰潭的小径上,有一个早就残破的祭台。祭台不大,比一般的桌案还要小一些,三面都塌了,深深地埋在草地里,只有一角还立着。
许是被山上冲下的雨水冲刷,仅存的这一角棱角也被磨平了。所以不仔细看,还以为就是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祭台前也散落着一些东西,大多都埋进了土里,剩下巴掌大的凸起露在外面。
祁敛觉得一样东西奇怪,用刀拨了拨,拨出一样圆圆滚滚的石头来,仔细一看里面似乎嵌着一只头颅。
头颅没有完全腐烂,黑硬一层,再辨不出模样来。
祁敛继续用刀拨,最后拨出一整个石灰铸成的圆柱。半人高,合抱粗。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里面竟然镶嵌着一整个人!
石灰和人已经完全成一个整体了,无法分离开来,只看到头顶、脸、手肘、膝盖和双脚的大体形状和轮廓。
判断一下,死前应该是紧紧蜷缩起来的。
怎么会这样的死法?又怎么会在这里?
祁敛正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
他忙转过身去,看到来人竟然是泉尔。
“你怎么在这里?”
泉尔在几步外停下,“我猜到你会来这里。”
祁敛挑眉,脸上隐隐透出不悦来,“我忘了姑娘是白家的人,最是能掐会算。”
泉尔听出来他语气里的生硬,缓了一下道,“你要下这黄泥堰吗?下不得。”
“为何下不得?你知道这里的情况?”
泉尔摇头,“我不知道下面具体是什么,但进去的人没一个出来的。我之前有两个同伴,他们掉进去没多久,我就收到了他们的白练。”
她说着,掏出两条白练来。
祁敛上前接过,每一条最上头都只有五个字,“死于黄泥堰”,至于通常会有的死于谁手、死法等都没有提及。
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便是死在魂的巢穴中。
他心头一惊,“你的意思是,下面是魂窟?”
“只是有这种可能,”泉尔蹙了下眉,声音里带着凝重,“传闻中的雾头山就在沧河下游莽莽山林里,所以有魂窟的出现也算是正常。”
祁敛握着白练的手下意识就攒紧了。
上次在迷托岭的情况还历历在目,那个魂窟没有完全解脱封印就那样厉害,眼前这个不晓得又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上次手头还有半颗红血石,这次除了一张护身符什么都没有了。
而护身符,也不过是晚死一会罢了。
黄杨镇的几只魂梭子他都难以招架,这下面更多的魂梭子又怎么对付?
这时正翻到白练的下端,上面写着的死者名字让他眼皮一跳——祁远开、贺得宽。
泉尔发现了他的疑惑,“他们和我一样,都被放逐了。”
两年前她被驱逐到这个时空,一年后先后遇到了祁远开、贺得宽两人。为了安全,三人结伴同行。
后来发现这片区域魂梭子多,便潜伏了下来。
有一次,他们就到了黄泥寨的附近,当时遇到了魂煞。三人勉强应对,眼看着就要将那魂煞斩杀在刀下,它却一个空档逃了出去,一路就向黄泥堰逃来。
出于谨慎,泉尔想要劝阻祁、贺两人,可那两人杀红了眼,好不容易碰到一个魂煞自然不想放过,谁知半只脚刚踩在黄泥上,就出溜一下没了影。
泉尔飞奔着来拉,却及不过他们下坠的速度,几乎是一个眨眼间,便不见了两人的影子。
她当时完全惊住了,回过神来发现无数个白影从黄泥里探出了身,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一个激灵忙向外逃,一口气跑出了黄泥寨,跑出了群山,钻进了他们平日藏身的一个深洞,死里逃了生。
第二日,她去寻祁、贺两人时,却在半路收到了两人的白练。
自那后,她几乎每晚都遭到魂梭子的追捕,好几次都差点没命了。但她没有离开这附近,因为她要变强,就必须得得到血珠。
同时,她心里也一直有个结,就是夺了她两个同伴的黄泥堰。
上次在黄杨镇同祁敛分别,她心里就有些不踏实,预感到他一定会到黄泥堰,便也到了这里。
她庆幸,来得还算及时。
可祁敛,似乎并没有放弃的打算。
心里虽然有些打鼓,可祁敛没有别的选择,毕竟祁远山、祁远道都在下面,现在还没有收到两人的白练,说明他们都还活着,他怎么能畏难而不前呢?
“多谢姑娘好意,不过我的族兄还在下面。”祁敛看向泉尔,“这里竟然是魂梭子的窝,姑娘还是快点离开。”
说着见泉尔没动,他顿了顿道,“要不,姑娘先去我马车里躲一躲,如果我们兄弟三个都出不来,也好有个收白练的人。”
他的语气轻松,泉尔表情却松动不下来,最后点了下头。
“好,我等你。”
祁敛也冲她点了下头,走到黄泥堰边上,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
紧密排在一起的皲裂开的土片,被他的冲力撞得向外散开,很快又荡了回来,不留半点痕迹。
泉尔又站了好一会,才上了山。
不大的山顶上并排排着三座小木屋,她正分辨哪一座属于祁敛时,其中一座木屋突然向上抬起,前面很快现出站着的棕色幻马。
幻马仰天一声长嘶,而后调了个头,飞速向山下而去了。
泉尔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想必是幻马的主人离开已经超过七天了。
“姑娘!”
她听到一声呼唤,扭头就看到了探头出来的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