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陈似乎也摸不清楚情况,见砍刀长矛都逼到了眼前,外面也传来了打斗声,他的恶脾气也上了来。
“不干爷的事!他坐得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妈的,你们他娘的敲老子呢!”
说着,双手后翻,就掏出两把砍刀出来。
原师爷眯了眯眼睛,独眼陈这人他清楚,这人虽然狡猾但敢做敢当。
当年他下水就是因为杀了一狗官给他爹报仇,提着狗官的脑袋从街西头走到街东头,大喊着自己的名字,毫不胆怯,谁不赞他一声好汉?
再者,眼前他带的人虽然围住了独眼陈,但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自己也被人给围住了。真动起手来,他们这帮人马怕是要折在这里。
他轻咳了一声,道,“我敬陈大架杆是好汉,但我家二架杆一直身体康泰,到了你这里突然就出了问题,你总得给个说法,我也好跟我们大架杆交代。”
独眼陈也冷静下来,眼前这点人他不怕,可是黄泥寨他惹不起。
他冷哼了一声,“我们正喝着酒,赵十六突然就呆住不动了。我问他他也不理,只嘟囔着什么‘不要来找我’、‘我跟你供香’什么的,我看多半是魔怔了。”
这话原师爷不信。
若是旁的人倒罢了,赵十六是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
赵十六在黄泥寨众兄弟里脑筋不算好用,但他胆子大,手也狠,别人不敢动的地头他都敢动,别人不敢闯的禁地他都敢闯,成为二架杆完全是因为他凶悍的作风。
这样的人枕着死人的骨头睡,梦都不会做一个,哪有什么小鬼小怪的敢惹他?
而就在这时,站在原师爷身后的汉子突然叫了一声。
“你们看!头、头发!是白皮鬼!”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对面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从上面的窗沿上垂下一大片长长的头发!
而且那头发似乎在动,越坠越长,突然就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来!
那脸跟一般的白皮鬼不一样,像是个活人,细眉细眼的还挺好看。可是那眼睛里的邪气怎么也遮不住,它死勾勾盯了众人一会,突然笑起来。
笑声在四周来回回荡,激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原师爷这边的人还好,独眼陈那边胆小不经事的已经尿了裤子。
还是独眼陈有胆量,他骂了一声,一把砍刀就冲着那东西摔了过去。他的刀极快,而那东西的速度更快,好像凭空就消失了。
他走过去将钉在窗框上的刀取下来,显然一脸的不高兴,又忍着没有发作。
“师爷这下可看清楚了?是你们把白皮鬼带来了。”
又吩咐手下的,“快点,杀头猪,烧点纸,把它给打发了。”
原师爷讲到这里仍忍不住气愤,“我们是去帮他,瞧他那阴阳怪气的,反怪起我们来了。”
祁敛有些不懂,“他说白皮鬼是你们带过去的?”
原师爷叹了口气,说起黄泥堰及这个黄泥寨的来历来。
黄泥寨的前身是前朝的一个贵人的外宅,对外称是避暑山庄,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那么简单。
谁家的避暑山庄会环山盖起那么高那么厚的围墙?会在墙体上方设置炮眼?
所以都猜测他把搜刮来的钱财珠宝藏在了里边,听说还跟军队扯上了关系。
后来他上头的势力倒了,他也遭了清算。幸亏他未雨绸缪,找了黄泥寨这个易守难攻的天然堡垒。一波波的军队攻上来,一波波的死伤,最后寨子损耗有限,官家的人却顶不住了。他们退到山脚,打算死守,引蛇出洞,心想我攻不上去你难道不下来要粮草吗?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竟然一个下山的也没有,派小队人马上来查看,见里面的家丁个个吃的白胖,你说奇也不奇?
直到十年后,来了一个道人,号元修,就进了寨了。
也不知道他进去都做了什么,再没见出来过,然而不到三天,寨子里的人却纷纷下山了。那时候官家的人谁还有那个心盯着这巴掌大的地方,所以一个个逃之夭夭。
再后来,不知怎么就传出了这里闹鬼的事来。附近的人经常看见白皮鬼出没,渐渐地就再没人敢来了。
说起来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
——元修?那个老道人口里的元修?
祁敛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又问原师爷,“那你们怎么住进来的?”
原师爷长长叹了口气,“那也是没办法了,不进来的话就被端锅子了。”
前几年闹饥荒,饿死了不少人。大架杆王智在魏家湾拉杆起义,很快就招了百十号人。官府不开仓放粮,他们就抢地主老财家的粮,不够了就直接打进官府的库房。
当时的知县吓得逃跑了,一时间没了人管,饥民几乎大半都加入了进来,很快就发展到了两千多人。
不过好景不长,很快朝廷就从别处调了兵来镇压,足足来了一万多人马。
他们这些乌合之众自然不是正规军的对手,死伤大半,最后被逼到了黄泥寨下。不得已,他们就进了寨子。
进来后反而觉得这里并没有那么恐怖,虽然夜里常听到鬼哭声,又不时看到白影,但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伤害。渐渐的大家也都习惯了。
“虽说我们硬着脖子在这挺了下来,但有一个地方却是绝对的禁区。”
原师爷压低了嗓音,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就是黄泥堰。一开始大架杆让两个人下去瞧情况,左等右等不见人上来。又派了人下去,又是一去不返。自那后,就再没人敢靠近那里了。”
这时候,他们到了一座相对敞亮的院子里。
原师爷介绍道,“我们二架杆就在里面。”
祁敛仔细看躺在床上的人,不禁吃惊。
这二架杆瘦的厉害,没多少活气了。不止被五花大绑,嘴里竟还塞着白布,一双眼睛向上翻着,身子不时就抽上一下。
“这也是没办法,”原师爷解释,“不绑着他就伤人,不塞布他就咬自己的舌头。但总不能不让他吃东西,已经撑了七天了,再撑只怕就撑不下去了。”
“你们前面请的荒医怎么说的?他们又去了哪里?”
“当天夜里我带着二架杆回来,就见一辆马车停在寨子不远处,正是荒医。忙请了他来看,说是爽灵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原师爷回想当时的情况,“那位荒医表情轻松得很,我就放了心,谁知第二天夜里他就不见了。第三天又来了位荒医,我亲眼见他往山上去了,应该就是去了黄泥堰。三天后,他也没回来,他身边的仆人便让我在门楼上等着,说还有位荒医要来。”
祁敛立时察觉出不对劲来,“你说,第一位荒医当时就等在寨子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