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火光中,众人的毛发被照得纤毫毕现,张惟新见陆展元愁眉苦脸的,笑道:“陆大爷,你是可惜了这庄子么?”
陆展元苦笑道:“张少侠,你就别再打趣我了。我是在想,这夜已经深了,郭大侠、郭夫人伉俪情深,未必就能看到咱们这里的大火,就算看到了,恐怕也只当是寻常人家。”
张惟新笑道:“就算知道是你陆家庄着火,也未必便在半夜里,大老远的赶来相助,亦或是在明日方才过来,或者根本就不理会。是么,陆大爷?”
武三娘道:“陆庄主请放心,我在咱们皇爷前面,多次听说过郭大侠夫妇的行事。郭大侠素来忠厚高义,郭夫人极富智谋。以郭夫人之能,绝不至于看出这火光中的古怪,以郭大侠的侠义心肠,见此怪事,是必然要前来一探的。”
陆展元又道:“怕只怕李莫愁见此异像,心生怀疑,也前来相探。她既已在我家中留下血掌印,想必定是就在左近观察,郭大侠就算是武功盖世,但想来必是在城中客栈借宿,未必便来得有她快。”
张惟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大爷,如今也管不了那这许多了。”
武三娘道:“不错,咱们虽然武功比她不上,但未必就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事到临头,咱们再要退缩也是不可能的了,她若是敢来,大伙儿硬着头皮,也只好跟他拼了。”
三人说到这里,忽听得借庇之处的屋顶上,一个老者道:“儒儿,文儿,给我出来!”
这声音来得甚是突然。
张维新内功不过才修得几天,虽然进境极快,但来人显然不是庸手,竟尔丝毫不闻屋瓦上有脚步之声,直到来人出声,方才知道已有强敌靠近。
武三娘急道:“喂,喂,你来见过陆爷、陆二娘,你……”
只见人影晃动,武三通飞身下屋,一手一个,提了两个儿子上屋而去,全然不理会武三娘的呼喊。
张惟新对陆立鼎道:“陆大爷,快把两个小姑娘藏起来。”
陆立鼎一惊,就要吩咐陆二娘,正在这时,忽听得一个娇滴滴、软绵绵的声音道:“现在才想到要躲,还来得及么?”
张惟新急忙抢出门外,见月光下,一个美貌道姑峙立在房顶。
陆家的下人阿根见一个女人没好气的跟自家主人讲话,出言喝问道:“你是谁,怎么跟……”
陆立鼎急道:“阿根退开!”
他话刚开口,李莫愁已如鹰扑小鸡一般朝阿根扑去,她拂尘挥去,对着阿根的头颅就挥去。
张惟新早就预备着她暴起发难,虽然此时内力低微,但眼力招数仍在,当李莫愁出手之际,他自知绝无办法能阻止,手中长剑一挺,照着她出手的轨迹,先朝她的要害之处连连刺去。
李莫愁的拂尘刚要落下,就觉得自己的身形已经被封死,若是执意要取这人的性命,非得被刺上几剑不可。
她不敢托大,只得舍了阿根,反手便朝张惟新攻来。
武三娘、陆立鼎、陆二娘三人各提刀剑,分别朝她前后夹攻去。
张惟新心道:“李莫愁心狠手辣,武功了得,小爷我功力低微,与陆家无亲无故,犯不着跟她死拼,要是能保得众人性命便保,要是保不住,大家就自求多福吧。”
当下,张惟新不愿全力施展,以免引起她的重视,对自己施狠手,剑法上就故意慢了些,只在众人遇险之时,方才使出几击厉害的招数,把她逼得退开。
李莫愁本以为凭自己的功夫,心想对方不是妇女,便是小儿,只剩一个陆立鼎,武功却是平平,自然是手到擒来,结果一交上手,四人竟像是合练过许久一般,配合得很是紧密,自己一时之间竟然不能得手。
李莫愁心中生起怒意,拂尘起处,左掌突然朝张惟新攻去,却被他装作意外的躲过。
李莫愁一计不成,左掌便朝武功较低的陆二娘击去。
张惟新看得准,刷刷两剑就朝她脸上刺去。
李莫愁只得缩手跳开,怒道:“我早该料到是你小子在捣鬼。”
张惟新笑道:“料到就是料到,没料到就是没料到,又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自己功夫太低,看不穿我剑法的妙处,那也没有什么好奇怪,何必在这里大言不惭。”
李莫愁怒道:“好。我武功太低,那我就来讨教讨教你的高明剑明。”
张惟新见李莫愁挥动拂尘,把武三娘、陆立鼎三人的攻击尽数挡开,一对毒掌尽朝自己周身招呼,心中怒起,早就想问候她祖宗十八代的女性,却苦于内力低微,真气不顺,不敢开口。
李莫愁越打越是心惊,“这小子不过十三四岁模样,怎么这剑法竟然使得毫无破绽,不知是哪个武林世家的子弟。”
张惟新见李莫愁虽然掌法平平,但掌上却隐隐含有剧毒,出手又快,许多破绽都一闪即逝,心道:“我要胜伤她却也不难,只需照着她的掌法轨迹,先出剑到她必经之处,让她自己撞到剑上来即可。就怕她恼羞成怒,要跟我拼命。”
两人心中各有忌惮,招数上虽然打得虎虎生威,其实许多的杀招却都没有施展出来。
李莫愁见久战不下,心中微急,猛的一掌逼开张惟新,把武三娘、陆立鼎三人攻开的兵器格开,跳到房顶上,道:“小兄弟,你是哪家的子弟?这是我跟陆家庄之间的私事,你若是再不知好歹,横加插手,我可就不再相让了。”
张惟新笑道:“赤练仙子李莫愁好大的名头,我在家里时常听得人说。此次途经太湖,手中缺了钱,得蒙陆大爷一饭招待。仙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请你饶过他今天,明日一早我便离开,到时候仙子有何打算,却不干我的事了。”
李莫愁笑道:“好,我就给小兄弟这个脸。不知道小兄弟高姓大名,师承何处?”
张惟新道:“我姓张,名惟新,无名小辈,师承不足为外人道也。”
张惟新忽见李莫愁脸上冷笑,当即知道不好,喝道:“快闪开。”
众人刚想躲避时,冰魄银针已经射了过来。
只听得“啊”的几声惨叫迭起,陆立鼎、陆二娘夫妇已然被银针射倒。
李莫愁这一击虽然志在张惟新,但对其他人也自然是不客气。
张惟新以剑格开一针,侧身避开一针,却被一针扎在左肩上,当即便觉得左边半条臂膀都发起麻来。
张惟新连忙点住自己左臂的穴道,减缓针毒的蔓延,心中暗叫不好:“千小心万小心,还是着了这个妖尼姑的道。”
他不敢再挡李莫愁的道,立马又退到一边,照着易筋经中所载之法摆起架式,驱除针中剧毒。
本来,以张惟新的心态,若非是从他人之处升级而来,是绝对无法练成易筋经的。
但当此之时,果真是性命悬于一线。
经历过生死的人,相信都有此感悟,初时知道自己将死之时,那真是惶惶若丧家之狗,可一旦度过了这段时间,到了最后关头,往往万念俱灰,心中不急、不怒,只留下一片空白,静待最后时刻的来临了。
张惟新此时便是这样。
他屡经生死,便连世界也穿梭了几个,洒脱之性,早已经超越凡俗,此时退至一旁,静运起易筋经来,本来就是熟悉不已的功法,心态符合了,稍一运功,易筋经中的神功立马自动在奇经八脉中游走起来。
李莫愁见张惟新的剑法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其精奇之处,却远胜于自己历来所见,料他定然是出于名家,见他退至一旁运功驱毒,不再能妨碍自己,心想以他的功力,又怎么驱得了毒。
自己既不愿击杀他,惹出他的长辈来,便让他呆在一旁,待结果了陆立鼎夫妇,再来理会他不迟。
武三娘见所有人都被射倒,李莫愁转眼就要取陆立鼎夫妇性命,急忙出招上前阻拦,急切间,中门大露,却被一掌打中胸口,往后仰倒。
张惟新心中纠结,“跟她拼命吧,我跟她没怨没仇的,不阻止她吧,好歹小爷也是未来的天下第一,能够暴打五绝的角色,要是今天保不下一个人来,那可真是一辈子的黑历史了。”
张惟新心中其实半点不愿为了不相干的人拼命,但他本性善良,心中一软,便会给自己找来理由,说服自己。
他原本是个明智、聪慧的人,只是与古人习性、用语不同,嘴巴上便显得有些笨拙,但要说服自己起来,却是条条有理。
此时一在心里提到此事将成自己的黑历史,虽然他本性洒脱,毫不在乎什么黑历史白历史的,但他本来就只是要有一个由头,让他不把自己看成是“牺牲自我,成全他人”的傻缺,那便足够了。
电光火石间,张惟新不愿多做犹豫,当即持剑刷刷刷的朝李莫愁的脸上削去。
李莫愁想不到张惟新中了自己针毒,竟然转瞬间就像个没事人似的,挺剑刺向自己时,差点把自己的脸给削花,心中勃然大怒道:“你真当我不敢杀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