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惟新将范右使、紫白二法王、木道人等人召集一处,道:“我本意只叫几个得力的兄弟过来,杨左使却劳师动众,让你们这一大队人马过来,他老人家可有话带给我?”
木道人道:“杨左使得到教主的传令,一来怕你孤身犯险,二来咱们明教沉寂了数年,此次要抖一抖威风,因此急传信给范右使、紫白二法王,又下调令于我等,所以,大伙儿都在这里来听你吩咐了。”
张惟新道:“杨左使真是人越老越胆小,以我的武功,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了。他如此调派,岂不是乱了我军起义的大事。”
杨左使武艺超绝、德高望重,素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近年来虽老,然而张惟新不愿处理教务,除教中高层人事任免之外,其余之事,无论大小,任其一言而定。
张惟新埋怨杨左使胆小,众人知道他向来有些任性的脾气,只能当作没听见。
木道人笑道:“教主请放心,我等来前已把事务交待妥当,如今青法王在山东、彭散人在关中、张散人在河北,各督教众,杨左使与闻唐辛颜四掌旗使在河南,居中策应。只待教主一声令下,我教教徒便可一时俱起,遍插义旗于中原。”
张惟新道:“话虽如此,我终究心有不安。范右使、冷散人,杨左使年老,恐难一人统领五行旗及天地风雷四门,你二人速回总堂,统领五行旗。庄旗使,你率一部五行旗混成人马去关中,相辅彭散人。”
三人素来忠于张惟新,见他说得郑重,不敢有违,当即接令。
张惟新道:“紫法王、周散人,你二人率所部精锐人马不用再回江南,速至河北,支援张散人。”
周散人道:“教主,我所率人马大多江南之众,如今调派去河北,恐有不妥。”
张惟新道:“紫法王所部多为北方之众,她向来做事妥当,有她策应,必无不妥。”
见周散人默而不应,张惟新怒道:“张散人与你素为知己,他一人在河北,岂能独挡得蒙古铁骑,必然日夜望你前去相援,你怎可推脱。”
白法王心道:“河北四战之地,一旦起事,蒙古铁骑南来,必然首当其冲,江南之众前去御敌,你的嫡系却稳居中原,当真是打的好主意。”
白法王开口道:“教主,江南之众……”
张惟新哪里等他开口,大喝道:“我意已决,再敢推三阻四,冷散人,不听教主之令者,当如何处置?”
冷散人刚要开口,周散人冷哼一声道:“教主何必发怒,大不了是个死,能跟兄弟们死在一块,周某何惧之有。”
张惟新见他答应下来,不愿再少他脸面,温言道:“周散人,此番河北虽为最险之地,然既有紫法王相助,兼张散人所部教徒颇众,河南河北相近,事有缓急,范右使必率五行旗北上相助。”
周散人无可奈何,只得从命。
张惟新朝紫法王道:“紫法王意下如何?”
紫法王一笑,娇滴滴的道:“哎哟,我还能怎么办,教主大人都发火了,人家哪里有敢不从的。教主,你是现在,还是晚上,要,要人家……去。”
她语气中颇有挑逗之意,身子扭捏,伸长了脖子,朝张惟新造过去,黑纱之中,隐隐的现出高耸的、白白的胸脯来。
张惟新冷眼相看,见范右使、白法王、冷散人、周散人竟都微有表情,不由得心中一乐,“其他人也就算了,想不到连冷散人这个铁面男,也是个老色鬼。”
木散人喝道:“紫法王,教主面前,岂能如此放肆。”
紫法王在教中地位既高,又仗着妖媚,教中高层人人都让他几分,杨左使虽然位高权重,却是个和稀泥的,张惟新虽为教主,但一来年轻,二来对属下甚好,只要不十分招惹到他,向来是众人都可以打成一片,不必拘束的。
明教之中,她唯独只怕两个人,一个是小龙女,一向待人冷冰冰的,又是教主的逆鳞,向来惹不得的。
第二个便是木道人,他近年来修为大增,几有与杨左使平分秋色之势,且素来机智,为教主谋主,名位虽较低,但隐隐的已有教中第三人的势头,较之范右使的威望尚且还高。
紫法王知道木散人为人狡黠,向来恩仇必报,若是得罪了他,必定是会被他穿小鞋的,便瘪了瘪嘴,娇声道:“既然如此,那教主大人,咱们就日后再见了。”
她终究不肯示弱,把那个日字咬得极重,横了木散人一眼,便离开了。
木散人虽然被她横了一眼,但自己一言既出,就治得这个魔女不敢再胡闹,已是大大的有面子,便笑道:“教主,为了你,我可是又大大的得罪了这个妖女,不定她憋着什么坏要跟我使呢。”
张惟新道:“有劳,有劳了,到了大胜关,我请你一醉方休,如何?”
木散人道:“教主你就会做脸面,到了大胜关,自有陆家庄管吃管喝,哪里又用得着你掏钱了。”
张惟新笑道:“那就等咱们打下这信阳城,分了蒙古人的美酒,我请大家都大醉一场,可好?”
众人听了,登时齐声欢呼。
明教教徒数十年间屡屡起义,但均为宋廷所挫败,骨肉兄弟、亲朋至友死者不可计数,自张惟新任教主以来,明教武功大进,且以北方之乱,得以收拢数十万教众,声势之大,直可与方腊之时相提并论。
张惟新武功盖世,人人均知,此时见他说得这般豪气,思量以教徒之众,攻下信阳自是不在话下,个个都欣喜若狂。
人丛中,一个副香主道:“教主英武,明教必胜,驱逐北夷,恢复大唐。”
众教徒一齐呼叫,顿时间声振天地。呼声此伏彼起,良久方止。
张惟新见人人激动,有的甚至泪流满面,心想:“古人常言‘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此生有机会做此大事,当真是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当时分派已定,张惟新便令造火做饭,此次前来的千余人均是教中好手,也不惧蒙古杂兵前来啰唣,当即就在野外开起席来,虽然菜肴简陋,缺酒少水,但大伙儿分在四方,多时不见,也觉十分好宴。
饭毕,张惟新下令依计行事,各部皆有所属,众人告辞,上千教众刹时间走得干干净净。
张惟新携了小龙女,带着白法王、木散人二人,六七十个教中好手,径朝大胜关陆家庄而去。
张惟新掐好时间,令教众快马流水般相报,已知下午乃是丐帮的继任大典,黄蓉辞了帮主之位,传给长老鲁有脚,至晚间,方才是英雄大会的正题。
张惟新心道:“鲁有脚资历虽高,但武功低微,不过与白法王一般,若是太平盛世还罢,当此国难之时,恐怕难以震慑宵小。”
木散人多时不见张惟新,一路上尽拿武学中的疑问相询,张惟新一一善加指导出来,他忍之不住,当即就在路中央演练出来。
明教众人见了,哄然称好。
白法王几番催促,等到众人将近陆家庄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远远的,众人便望见陆家庄一团火焰锦簇,走近时,见里里外外都是挂灯结彩,华烛辉煌。
白法王听得庄中声音喧哗,显然是大众已集,已然开宴,不由得十分埋怨,他不敢抱怨于张惟新,便道:“木散人,你一路上就要显本事,如今迟了,如何是好?”
木散人立马反唇相讥,道:“迟便迟了,又有什么大不了。难道陆家庄还能拦着咱们,不让进去吃饭?”
张惟新虽然向来不喜白法王,但他做事勤勉,所吩咐之事,无不办得妥妥帖贴的,反而是最让张惟新省心之人,虽然有些爱发牢骚,但于大节无亏。
张惟新敬他忠于职事,便也从来不拉偏架,当即笑道:“白法王请放心,只要他们还没散伙,咱们就不迟,只是怕他们吃得太快,咱们未免就要吃人家的残羹冷炙。木散人,咱们就快些走吧。”
众人刚到庄前,便听得群雄大声喧嚷道:“有种就跟郭大侠较量,没胆子的就夹着尾巴走罢。”
“你定要尝尝打狗棒法的滋味,那你是自认为狗了。”
又听一个女子朗声道:“咱们今日结盟,结的是‘抗蒙保国盟’,抗的是蒙古,所保的是大宋。三位要争盟主之位……”
张惟新听得“抗的是蒙古,所保的是大宋”这几个字,心中怒起,后面的话就没有再听,狠狠的朝木散人看了一眼。
只听得群雄哄然大笑,嚷道:“对,对!你们一起来抗蒙保宋吧!倒也欢迎!”
木散人也是一股子怒气,当即运起内功,大笑出声,要力压下众人。
忽听得庄中也有一人仰天长笑,内力迸出,“哈哈哈哈,呵呵呵呵”。
两人内力忽而相合,竟将群雄七嘴八舌的言语都压了下去,只震得大厅上的烛火摇晃不定。
木散人修行九阴真经数年,如今年近六旬,内力大进,从未在江湖上显露过,此次英雄大会,江湖中有头有脸的来了大半,如此扬名立万的良机,岂肯放过。
木散人见那人笑声高吭,内力颇强,立马再提真气,笑声接着笑声,一阵阵的,把笑声又提得高了。
庄中之人内力不济,只提了两次笑声,一口真气浑浊,猛的便咳了起来。
木散人听对方笑声甫歇,咳了起来,哈哈大笑,虽在厅外,也已震得大厅中烛火欲灭。
大厅之中,天下群雄正与金轮国师师徒对峙,突听得庄外笑声大震,把上千的叫嚷声都压了下去,笑声甫停,对方一行数十人已然站到厅前,都不由大感惊诧。
那数十人均是灰衣、黑袍,内中却独有一个少女,一袭白衣,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都向她望去。
但见她肌肤雪白,烛光摇曳之中,更显清雅绝俗之姿容。
世人常以“美若天仙”四字形容女子之美,但天仙究竟如何美法,谁也不知,此时一见那少女,各人心头都不自禁的涌出“美若天仙”四字来。
她周身犹如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中人。
木散人、白法王昔年活跃于南宋时,在江南也曾大有名望,此时群雄之中就有识得二人的,便站起招呼道:“白法王、木散人,听闻你二位朝北去了金国,今日怎么有此闲心至此?许久不见,幸会幸会。”
木散人道:“跟着我教张教主混口饭吃,他少年英才,喜爱热闹,见你们这一大帮子人在此聚会,要来瞧瞧,咱们做属下的,自然是鞍前马后了,哪里有什么闲心。老陈头,幸会,幸会啊。”
那人见木散人对他毫无顾忌,叫起私下里的浑名来,心想你武功与我一般,如今仗着明教势大,便要欺压人么,冷笑道:“老木头,你近来威风大得很嘛,咱们有机会比划比划?”
木散人此时武功大进,恨不得在天下英雄面前露上一露,刚要答应,被张惟新横了一眼,只得讪讪的闭了嘴。
众豪杰看得清楚,但见他这样的一位大高手,被身旁的少年看了一眼,竟然当即噤声,心想那少年便是明教的新任教主了吧,但见他如此畏惧权势,都不由得大为鄙夷。
郝大通曾于数年前见过张惟新,知道他武功之强,实已算得当世绝顶,如今带众前来,所图何为,实在难测,悄悄的对郭靖道:“此人便是明教教主张惟新,明教近年来高手辈出,在中原好大的声势。”
郭靖把这话告诉了黄蓉,黄蓉附在他耳边道:“江湖中传言,明教教徒自诩其教主武功盖世,当代第一,连父亲师父都不放在眼里,虽则是妄自称尊,但刚才的啸声不假。他手下既已有此功力,恐怕教主本人,更是厉害。”
郭靖担忧道:“此人只那么一站,已是渊停岳峙,隐然有一代宗师的气势,对上他,我实在心中没底。”
黄蓉素来知道,自己丈夫的功夫较之父亲、师父,也不遑多让,已是当世最强的几人之一,连他都无把握,那自是武功极高了,脸上现出忧色,心事重重。
正思量对策间,鲁有脚忽然走了过来,在黄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郭靖见黄蓉脸色顿时煞白一片,怕她动了胎气,急忙道:“蓉儿,出了事,是老泰山还是……”
他从未见过黄蓉这般可怕的脸色,当即就想到黄邪药年老,莫不是出了什么差子。
黄蓉摇了摇头,缓缓的道:“靖哥哥,刚才丐帮兄弟接到消息,明教已经打出了‘驱逐北夷,恢复大唐’的旗号。”
郭靖素来驽钝,尚不明其意,道:“他们要驱逐北夷,那自然是要跟蒙古作对了,那咱们不就成了一派的么,这是喜事呀?”
黄蓉冷笑道:“他们要跟蒙古人作对自是好的,但要恢复大唐嘛,哼哼,不但蒙古、金、夏、西域之地尽为大唐故地,靖哥哥,就是咱们脚下的宋国,也是大唐所有。”
郭靖吓了一跳,道:“他,他是想混一天下?”
黄蓉冷笑道:“不错。明教新教主的心,可大得很呀。”
郭靖沉默了半晌道:“他要打跑蒙古人,自然是对的,只是想要征服大宋,未免,未免太过悖逆。”
黄蓉道:“他明教做的就造反杀头的事,哪里管什么悖逆不悖逆的。”
郭靖道:“宋国人打宋国人,未免……”
黄蓉道:“他们说赵家是华夏的卖国贼,其罪当诛,哪里肯自认是宋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