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玉楼。
苏远来到姜溯的房间,见姜溯坐在桌前,正低头沉思,他便没有出声打扰,只轻轻将门关上。
不多时,姜溯抬头,见到正坐在屋中的苏远,愣道:“苏师兄?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苏远笑道:“有一会儿了,刚才一路回来你就这个样子,是在想刚才跟那老头弈阵的事情吧?”
姜溯点头道:“嗯,我在想我最初的时候是不是有些过于畏首畏尾了,既然前辈的修为本就比我高出那么多,那么他前十四子卖给我的那许多破绽,我就该将计就计,乘势而起,这样一来,兴许能让前辈措手不及。”
“到了四十余子间,我又犯了同样的错误,那时候阵盘上我占据主动,可我担心前辈那样奇怪零散的布局必是藏有后手,所以只是肃清前辈布下的外围阵基,若是那时候我直捣中枢,能一举得胜也说不好……”
“还有第五十二子时,前辈阵成,我不该以‘小根须阵’与前辈布下的阵法相抗,虽说‘小根须阵’与‘棘齿阵’五行相生,能强大‘棘齿阵’的杀力,可那时候我已转攻为守,若是布下一个……”
“等等等一下。”苏远打断了姜溯对方才弈阵的分析,摊开双手,一脸的无奈,“小师弟,我听不懂啊。”
“哦。”姜溯挠了挠头,这才反应过来,与苏远细说阵道,便如同苏远以前跟他深究锻器之法一样,可以说是对牛弹琴。
苏远笑道:“小师弟,你就直接告诉我,等你调息完恢复了法力后,再与那老头对弈一局,能有几成胜算?”
姜溯显然之前就已想过这个问题,不假思索的说道:“刚才那一场弈阵,前辈大概是觉得修为胜过我太多,所以最初并未尽全力,不过前辈胜下我的那个阵法,我已经有破解的办法了,我想至少能有三成胜算吧?如果前辈除了那个阵法外,没有其他后手,那我有五成以上的把握。”
事实上,姜溯所估计的胜算已经十分保守了,一来是他的性格使然,不愿将胜算说得太满,毕竟若是输了,便得相应输掉一枚聚气钱,且输的还是苏远的钱。
再者则是因为弈阵期间,每一子布置都有可能会令阵盘上的局势产生变化,只要不是两者的实力相差过大,就断然没有稳胜一说。
“五成?能有这么高?”苏远听到姜溯给出的答案,却是有些吃惊,他可是了解小师弟性格的,既然说是五成,那么很可能就远不止五成了。
姜溯纠正道:“这是前辈再没有其他后手的话,毕竟我只与前辈对弈了一次而已,不过那位前辈的阵道造诣与师父比还是差很远的,我与师父弈阵了这么多回,从来就没能占到过一点便宜。”
苏远笑道:“那老头自报的跟脚我都没怎么听过,十之八九只是宽州的一介散修,自然是没法跟我们师父相比啊,既然他只是散修,到了这玉竹园会哪会不尽全力?况且他刚才与你对弈时慌了神,这连我都瞧出来了,我看十之八九也不会再有什么后手,小师弟,那明日你与那老头再试一局?”
姜溯点头,歉声道:“苏师兄,今日害你输了一枚聚气钱,对不起啊。”
“小事情,反正也都是我赢回来的,你不必在乎。”苏远大手一挥,“再说了,你再从那老头那里赢回来就是了,咱们明日跟他赌三枚聚气钱!”
姜溯一怔,迟疑道:“不好吧?还是一枚就好了,等我再跟前辈弈阵一次,咱们再看?”
“也行,反正阵道的事情我不懂,你拿主意。”苏远笑了笑。
“对了,大师兄可交代过,园会期间,你每日读书写字也不能断,你别忘了,不然大师兄回来了不舍得说你,肯定要骂我的。”
“我记着呢。”姜溯点头,问道,“对了,大师兄呢?他还没回来啊?”
苏远道:“这几日大师兄都不会回来了,大概得到园会结束的前一两日吧。”
姜溯好奇道:“那大师兄不参加园会了吗?他去做什么了?”
“当然不是,大师兄现在其实也是在参加这玉竹园会啊,不过他跟我们去的地方不一样就是了,他现在在这玉竹峰最顶上的玉竹林。”
苏远一拍额头,说道:“我想起了,上回都没跟你说完呢,小师弟,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在余镇的时候,我跟你说到过灵脉异象的事情吧?”
姜溯点头。
“嗯,后来倒是把这个事情给忘了。”苏远摇摇头,说道,“大师兄现在就正在观悟这玉竹峰的灵脉异象呢。”
“苏师兄,灵脉异象是什么?”
苏远笑道:“灵脉异象其实就是它字面上的意思,是一种只会产生在天地灵脉之中的奇异景象,并且灵脉异象往往只会出现在天地灵脉的地脉中心处,嗯,拿我们复玄山做例子来说,就是在冰镜湖的湖底。”
姜溯不禁想起平日里在湖中修炼时所见过的种种情景,问道:“你是指那些湖中被灵气影响所产生的灵气漩涡吗?”
“不,那些湖底的灵气漩涡,只是受到了我们复玄山灵脉异象的影响所生成,它们可不是灵脉异象,灵脉异象不是一直都有的,基于每处灵脉所在的地域和自身品级不同,灵脉异象出现的时候和时日长短也不一样。”
“我们复玄山的灵脉异象,叫‘冰镜寒霜’,每年仅会在立夏前后出现,并且每次冰镜寒霜出现后,大概只会维持不到十日。”
姜溯惊讶道:“立夏?是因为这个灵脉异象,所以每年冰镜湖到了立夏时,湖水才会变得最寒冷?”
“确实如此。”苏远笑道。
“灵脉异象乃是天地自然孕育而成,是灵脉中的天地灵气以一种特异的流转方式所演化出来的奇异景象,所以在灵脉异象之中,又蕴含了天地之法,修真者观悟灵脉异象,不仅有助于修行,最大的好处,则是通过窥探灵脉异象之中的天地之法,观法悟道,进而撬动修为瓶颈,可有助于观悟者拔境破关。”
姜溯听后大为惊讶,修真者在修行路上的种种艰难困扰,可谓数不胜数。
所修炼的功法不好、自身灵根不佳、不具备相应的财力支持修炼、苦无良师益友、又或是没有灵脉依靠来辅助修行等等,这些都是许多修真者在修行路上会遇到的困难。
可这所有的困难之中,最困扰修真者的难处是什么?无疑是拦在修真者长生路上的那一座座关隘啊。
这一座座关隘,不知断送了多少修真者的长生路,最终成为了他们的修行墓……
姜溯吃惊道:“这灵脉异象竟然能有这样的作用吗?”
苏远点头道:“不错,小师弟,你可知道,据说世间所有的修炼功法,可都是修真者先辈们从世间的各个灵脉异象中悟出来的呢。”
姜溯为之震惊,不想灵脉异象的存在,竟还牵扯到了修真者的起源?
只是姜溯紧接着却问道:“可这么说的话,那世上头一个修真者,是怎么来的啊?我们山上的冰镜湖,山下凡人可是下不去的吧?”
“呃,这个……”苏远一时语塞,思忖片刻,苦笑道,“小师弟,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要不你改日回去问问师父他老人家吧,你就问这世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鸡蛋。”
“我才不问呢。”姜溯撇了撇嘴。
苏远笑道:“既然你说到了冰镜湖中的凶险,我也顺便跟你说说灵脉异象的凶险,虽说灵脉异象对于我们修真者来说意义非凡,观悟的益处十分之大,可也伴随着相应的凶险存在。”
“其一自然是受天地灵气影响后的外在变化,就好比我们冰镜湖的冰镜寒霜,一旦冰镜寒霜出现,湖水将变得异常寒冷,即便是我们修真者,若是修为不够,身处其中也会受到不小的伤害,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另外一点则更为凶险,不在外在,而在于观悟灵脉异象期间,观悟者的心境很可能会受到灵脉异象中,所蕴含的天地之法的影响,进而滋生‘心魔’,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情,不仅观悟毫无益处,对观悟者本身还会有极大的损伤,严重的情况下,还会危及性命,即便渡过了难关,也很可能会留下遗祸,不利于往后的修行。”
苏远说到这里,神情严肃了几分,续道:“所以,灵脉异象虽极其难得罕见,可我们修真者在观悟灵脉异象之前,也需衡量清楚自身的修为是否适合观悟,并且在观悟期间,也需十分小心才行,说直白些,观悟灵脉异象一事,可谓是一柄双刃剑吧。”
姜溯闻声,问道:“苏师兄,你刚才说心魔……是指观悟不慎的话,会沦为邪修吗?”
“不是的,心魔与邪修根本就是两码事,我们口中的邪修,是指那些心术不正,又修炼了某些歹毒功法的修真者,而心魔的话……其实这个我也说不好,大概是指我们修真者在修行时的心境变化吧?”
“我们在修行时,贪念、怨念、执念、胜负心及仇恨心等等,都有可能会成为我们的心魔,一旦心魔滋生,对我们修真者会有很大的影响,更有甚者,还可能会走火入魔,堕入邪道……咦?这么说的话,你刚才所说的也不完全不对。”
“我还是不太明白。”姜溯摇摇头。
苏远笑道:“呵呵,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了,其实这些事情我都只是一知半解呢,所以你还是回去了再请师父他老人家教你吧。”
姜溯道:“那你刚才说的玉竹林,就是这玉竹峰灵脉的地脉中心吧?”
苏远点头,笑道:“玉竹峰的灵脉异象正是每年开春前后出现,名叫‘大岩重雾’,大师兄此次来玉竹园会最大的目的,就是来观悟这大岩重雾的。”
姜溯好奇道:“既然灵脉异象这么重要,玉竹峰能随便让别人去观悟吗?”
“灵脉乃是一个修真宗派的根本,而灵脉异象又是这根本上的重中之重,玉竹峰当然不可能随便让外人去观悟他们的灵脉异象。”苏远笑了笑,解释道。
“想要观悟那大岩重雾,可是得要给玉竹峰三十枚聚气钱的,并且不管大岩重雾具体持续多少天,玉竹峰至多也只给外人观悟五日而已,如此算下来,这一日便是六枚聚气钱。”
“其实每年来参加这玉竹园会的修真者们,其中有不少人就是奔着这大岩重雾而来的,毕竟不说这齐州,即便再算上宽州云州两地在内,也仅有玉竹峰这一处地方会对外人开放自身的灵脉异象,当然,这或许也是因为共同执掌玉竹峰的玉竹真人几位本是散修之身的缘故,像我们复玄山,就肯定不会让外人来观悟我们的冰镜寒霜。”
姜溯不禁咋舌,吃惊道:“只是去观悟五日,就要三十枚聚气钱啊?”
苏远笑道:“这其实还算少的了,这玉竹园会前来赴会的大多是修真家族子弟和各地的散修,玉竹峰可以说是为了照顾他们,才定下的这个价格,否则哪怕是百八十枚聚气钱,也有不少人是愿意出的。”
“当年玉竹园会之所以能够迅速兴盛起来,其实很大程度上得归功于大岩重雾这个噱头,毕竟像玉竹园会这样的修真者集会,在其他地方也不少有,可灵脉异象这一噱头确实是独一份。”
姜溯恍然,欣喜说道:“那大师兄现在都去观悟那个大岩重雾了,岂不是说大师兄有可能突破到筑基期啦?”
苏远摊手道:“这我可说不好,还是等几日后大师兄回来了看吧。”
“要是大师兄这次能突破到筑基期就好了。”姜溯一脸期盼。
“我们当然也很希望大师兄能借助此次观悟一举破境,不过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呢。”苏远笑了笑,“好了,小师弟,你也差不多也该读书写字了,我得去见个人,晚些时候再回来,你可不能偷懒啊。”
“知道了,苏师兄,那你去忙你的事吧,我这就开始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