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掀起木做的盖子,从米缸里拿出一个漂亮的盒子。外表上看应该是巧克力,她的心突然悬了起来,心里有点怦怦跳,她双眼发光的看着精美的包装盒。
她像是捧着珍宝一样,步履轻快的走到陈奶奶面前,把盒子递给她。
陈奶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把盒子推到她怀里,笑嘻嘻地说,“这个是我儿媳妇寄回来的,平常家里有小孩子来才拿些出来给他们吃,今天你帮了陈奶奶大忙,陈奶奶这儿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那些孩子说这个不好吃喔,所以才剩了这点儿,我也没吃过,不知道怎么样。但是我儿媳妇……就你婶婶说,我两个乖孙都喜欢吃,我想你大概也会喜欢,所以,陈奶奶请你吃糖吧。”
“!”她惊喜的看着那盒巧克力,一看就好贵的样子,跟她以前在小卖部买的那种一毛钱一块,粗制滥造的铜钱巧克力一点儿都不一样,“这,这些都给我吗?”
“对啊,你应该会喜欢吧。”
“喜欢喜欢!”突然,她有点惶惶不安,“这,这有点多了,要不我拿两块就好了。”她打开盒子,愣住了。
“哈哈哈,你拿去吧,本来就没有多少了,我平时都是拿来哄小孩子的,就剩下那么几颗了,你别嫌弃啊。”陈奶奶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你说那些商家,里面也没多少东西,偏喜欢用那么大个盒子,尽糊弄人。”
尘埃憨憨的摸了摸后脑勺,也没再推辞,毕竟她是真的很想吃啊,她盯着盒子里为数不多的五颗巧克力,被金色的锡纸包着,圆滚滚的,一看就很好吃,她忍不住“咕噜”地咽了下口水。
一回到家,尘埃就迫不及待的拿起一颗巧克力,小心翼翼地把锡纸完整无缺的展开,放进嘴里用门牙轻轻地咬了一小口。
尘埃惊奇的发现原来不是所有的巧克力都是甜的,她现在吃的这个有点苦味,但是她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它的口感和她以往吃过任何巧克力都不一样。
她以前吃的那些在嘴里含很久都不能完全化,可是这个才放进嘴里没多久,它就化了,她虽然不太懂,但是不是有个成语叫入口即化吗,尘埃认定这是个不平凡的巧克力。
她舔了舔嘴唇,巧克力浓郁的味道还在她的口腔没有完全散去。
每个巧克力她都摸了摸,拿起来,放下去,拿起来,又放下去……
“还有四颗,我不能全吃了,我还要分一半给阿婆,然后一天吃一颗……不,两天!要不……还是三天吧……”或者,一个星期也行?啊啊,要是多一点就好了,她沉下头,有些苦恼地掰着手指头在计算。
晚上吃完饭,尘埃干劲十足地把碗洗了,然后兴冲冲的将巧克力拿出来献给奶奶看,“奶奶,快看,这是陈奶奶给的,可好吃了。”
她迅速拿起一颗剥开,然后送到奶奶嘴边,“快,快尝尝,可好吃了!”
奶奶向后闪躲了一下,“什么来的?怎么一股又甜又焦的味道。”
“巧克力,超好吃,你快试试!”她把巧克力往前一送,碰到了奶奶的嘴。
“噫,你吃吧,奶奶不喜欢吃,黑乎乎的,有什么好吃。”奶奶看起来十分嫌弃。
“不会的,真的超好吃,你先试试再说嘛。”她迫切的想和奶奶分享自己的快乐。
奶奶看了她一下,硬着头皮将那颗葡萄大小的,什么……巧克力一口吃进嘴里,她脸色僵了一下,闪电不及地抢过尘埃手上的包装纸包裹住吐出来的巧克力。
“奶奶!!”尘埃尖叫着,一蹦三尺高,被奶奶的举动气的差点吐出血来。
“你嚷什么嚷,难吃死了!”奶奶一把将那难吃的要命的东西丢到桌上。
“啊啊,你太浪费了,早知道就不给你吃了!浪费浪费!”尘埃看着被奶奶随意丢在桌上鼓鼓的糖纸,几乎心都要碎了。
“嘿,你这话说的,你把猪肉吐掉的时候就不浪费啦!”奶奶被孙女怪责,心里好笑又有点不爽快。
“我……”她突然语塞,心里有点虚,无意中瞟了一下脚边,突然挺直腰背,理直气壮的说,“那不一样,我吐掉的大黄会吃掉,没有浪费,奶奶你这样扔了才是浪费,这个也要钱买的,很多很多钱!”
“我懒得跟你说。”奶奶不屑的看了下被她丢掉的,心想再贵能有猪肉贵吗,猪肉要十几块一斤的!
尘埃无语的睨了她一眼,无话可说。
石径小学三年级的课堂上,校长林德明讲完了今天的课程内容后,给同学们布置了家庭作业,同时也好让他们在剩余的时间里不会闲着聊天。
石径小学是一栋只有两层的教学楼,一共就四个班,从一年级到四年级,全校师生加起来不到五十人。
他们小学处在整个镇交通最尴尬的地方,其他小学即使不在镇上,起码离镇上还近,衣食住行都比这里要便利,所以大部分老师都选择在相较优越的学校任教。
石径小学统共就四个老师,还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是初中毕业没钱继续攻读的,他们作为这一片少有的读书人,都希望孩子们能通过读书找到更好的出路,而不是所有的孩子跟他们的祖祖辈辈一样,一辈子困在这穷山中当个只会耕田的泥腿子。
学校接收来自附近四个村的适龄学生,但是只开课到四年级。
有一门课的老师,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招到,在这种穷乡僻壤,想招到教那门课的老师太难了。
这个问题一直都是校长林德明的一个心病,但是无论他开出对他来说最优越的条件,都没有人愿意留在这里,几年前还有个老师问,结果一到这儿,面上看不出什么,跟她说什么都嗯啊,好的,好像还挺愿意留下的,结果当天趁着他媳妇煮饭招待她的当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可是……为了孩子们,即使希望再渺茫,他还是要问,要找,总有人心怀大爱愿意吃苦的。
想要的老师还没找到,他甚至开始担心那些还没来这个世界的孩子们,他怕,很怕。
年轻一些的时候,过了新年就忧虑自己又长了一岁,现在,每过去一天,他都止不住恐惧,唯恐暮年将至。
“唉。”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林德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尘埃正坐着数学题,闻声仰头快速地看了校长一眼,见他愁眉不展的,低下头又看了眼自己的作业,快速地在心里默算了一遍,抬起头,看着校长纳闷地问道:“校长,我做错了吗?”
“?”林德明以为她有疑问,弯下腰帮她看了下作业,然后笑着说:“没有,没做错,尘埃真棒。”
“哦……那校长刚刚为什么叹气呀?”尘埃不解地问。
“嗯?呵呵,没事,我今天早上没吃早餐,饿的,谢谢尘埃关心。”林德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饿的……尘埃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
林德明巡走在宽阔的教室里,遇到不会做的同学就在他的座位旁边停下来,细心地教导。
“老林。”杨启文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他敲了敲教室门,叫了他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他听见,又不会过分打扰到学生。
“怎么了,我在上课呢。”林德明走到他面前问道。
“快去办公室,有你的电话,是好事,天大的喜事!”他忍不住笑意,有些激动的拍了下老友的手臂。
林德明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突然,他想起什么,惊喜的看着杨启文,激动的说:“是,是不是……是不是那件事有着落了?”
“对,就是那件事,这么多年了,如你所愿!终于!”杨启文把手搭在好友瘦削的肩上,看到他激动不已的样子,心里有些酸涩又高兴。
“……”林德明眼眶一热,想说什么,因为语噎,没能说出来。
情绪未平,突然,他惊醒,一把拂开他的手,阔步冲进了办公室。
站在电话前,他平复了下情绪,颤巍巍的拿起话筒,“同志,你好,我是石径小学的校长林德明,抱歉,久等了……”。
杨启文难得久见老友失态一回,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余光中注意到学生们频频投过来的目光,他扶了扶眼镜,轻轻地咳了一声,收敛住笑容,然后走进教室对同学们说,“校长临时有事,大家先把黑板上的作业完成了,他一会儿就回来,我先替他值一下课,你们遇到不懂的就问我。”
课间,尘埃说明原因,问了好几位同学,同学们听了她的想法,纷纷掏空了裤带,给她凑了两块钱,还说不用她还了,反正就一次零食的钱。
等林德明讲完电话,那边已经下课又上课了,他只好把喜悦暂时压在心里,拿起教科书匆匆地跑上二楼四年级的教室,期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多了什么东西。
等他讲完课回来,才发现桌上多了一个纸袋包着的汉堡面包和一包豆奶,旁边还有一支他手指长,很细很细的吸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