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安城东,也是大片的居民区,不过比城内更为的杂乱,在往东三十里,便是大片的原始森林,山脉不算太高,但是物产丰富,来往的人也不在少数。
自白渡修行开始,秦长生便领着白渡于这片山脉中修行。每日便是以增强体魄为主,因为白渡灵根混杂,修炼不久体内的灵气便会互相攻伐,从而泯没全无,好在肉身的锻炼白渡是下过功夫的。每日的负重奔跑,以及秦长生于林内设下的各种障碍,无一不在督促着白渡的进步。
“既然不能练气,那便来炼体吧。”
“虽说体修算一种异类,但也总是有的。而且都很强大。”
“今日先熬练肉身吧,筋骨血肉为时太早,于你无益,反而怕亏了气血,故不取。”
秦长生的话犹在耳旁,不过今日的主要任务,便是随着郑里海在这山脉中挖铁矿。简单的灰色背心褂子,背着篓子,握着凿子,亦步亦趋的走着。
“白渡,是不是第一次来啊!郑叔可告诉你,跟着郑叔你就安心的走,什么妖兽之类的,咋保证看见跑见对了。不过没事,在山脉边缘安全的很。今日你的任务便是把那小篓子装满便行,哈哈。”
郑里海一个劲的叮嘱着,白渡撇着嘴,看着和郑里海一样大的小篓子,若他蹲下一点点,几乎这个篓子便把它挡住了。
“郑叔,我这小篓子太小了,能不能给我换个大的?”
“哦,看叔这,嘿嘿,来,叔和你换。”
说着郑里海便果断的脱下了,白渡很懵,但看着郑里海嘲笑的样子,还是摸摸的换了。篓子从外看起来一般无二,不过白渡刚入手便知道,糟了。
平平无奇的篓子,他妈的尽然是铁打的,鬼知道一看就憨厚老实的郑铁匠,有着如何强壮的体质。他开始怀念他那真正的木质篓子。
郑里海看着白渡慢腾腾的背起了他特制的铁篓,竟然动起来了!
见过人行乌龟吗?今天你见到了。
没走几步远,白渡汗如雨下,几乎快要爬着前行。郑里海看着差不多了便道:“侄儿,换回来吧,今日可不能耍太多时间,下午还得须回去打铁。王家的,赵家的,周家的,都是定了货的,咱们的赶紧了。”
“叫你小子话多,什么都问,咱老郑一个打铁的,又不是什么教习先生,问完后还装的一脸的惆怅,真真...”
郑里海看着颇有怨气的小孩,只觉得心情愉悦,难得的舒服。
“叮叮当当”
......
用过午饭,其实也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白渡虽然每日都在增强着体魄,但是也忍不住的双臂酸涩疼痛,原本白白胖胖的小孩已经显得蜡黄了。清晨负重,上午挖铁,下午打铁,晚上练气。
白渡是不信什么五行灵根无法修炼这一说的,按照前世的说法,每个人生下来怕的就是五行缺什么,所以名字中才会有水,炎,森,垚,鑫之类的。所以他不曾放弃过,只是觉得这里的吸纳之术有问题罢了。
这种日子,一过便是半年。
白渡也迎来了他的十岁生日,这一天,王齐松的书案上,同样的放着二斤猪肉。
时至隆冬,白渡也穿起了厚厚的棉袄,虽然他不穿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在大众的眼中,还是低调的好。腰间佩戴者他三天前铸造好的铁剑,三尺长,颇为锋利。值不过剑鞘上复杂的纹理,还是在郑里海的指点下才一点点的打磨出来,也算是毕了业,开始真正的来观剑。
看一个物体,通常便会只想到他的作用,而不会去细细揣摩他的来历。世间大多数的人便是如此,问的是能不能用,价值几何,而不是怎么作的,怎么来的。
挖铁,炼铁,熔铁,模具浇筑,锻造,猝火,成形,大概便是这个流程。
所以白渡现在来观剑,看得是哪里的铁,品质几何,锻造工艺,成形的用意等等,最后才会试一试锋利。这令白渡一度陷入疯魔,不仅仅只是观剑,一时间所有的东西都在他的拆分范围之内,若是秦长生在此,怕是要后悔死了。
本来便是要他收心,没想到反而更加的不可收拾。
当白渡再次去见王齐松请教问题的时候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皮,毛,肉,血,骨,筋脉....是红木,楠木,松木...产地朱雀帝国西南....云龙石...产地...”
“你小子够了,叨叨叨的,怎么,秦长生怎么教的!挺聪明的孩子,莫不是教的傻了?”
“烦躁,情绪的一种表达方式,用说话的语气来表示内心的不满...”
白渡自顾自的解说着,但王齐松却是看出了端倪。着世间不缺乏天才,但往往更多的便是痴。
无疑白渡现在的状态,便是痴。心无旁骛,一心陷入了进去。但王齐松没有给予丝毫的协助,他明白,这孩子想要走的更远,须得他自己走出来。
但是适当的指点,还是有的。
“白渡,你说这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一种修炼的状态,多变表现为内息混杂,灵识混乱,多半是心中有了执念,多时不能开解,故剑走偏锋,轻则修为尽毁,重则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
此时的白渡才算双眼有了一丝的神采,渐渐的变得灵动。
白渡闭嘴了。
在白渡的灵台,无为经的轻轻颤抖,扩散出的涟漪波及着白渡的每一寸灵魂,犹如洪钟大吕般震耳发聩,没有丝毫的预示,那久久不开的无为经再缓缓的张开。
白渡是来不及和王齐松解释,但是王齐松比之白渡更为震惊。无疑的,在他的眼中,白渡此刻的状态,无疑的是修炼人事可遇不可求的顿悟状态。
虽然千百年来见识过不少天骄于生死搏杀中顿悟,于红尘历练中顿悟,等等。但再次遇见,尤是在自己眼前,还是显得颇为震惊。
丝丝的玄奥从白渡的身上浮现出来,时而晦涩不明,时而刺眼难望,王齐松也静心的感悟着丝丝的玄奥,多久不能解惑的道理纷纷迎刃而解,心底的欢喜自是不用多说。
且看白渡,他早已灵识回归紫府,无为经只开启了一小节,样子便是白渡熟悉的古代竹简。只见其上写着:
“无为,非不为。可为,无不为。斯天地而生圣人,圣人而悟,方为此经。”
“此经为无为,为下部。上部为道德。故上德不德是以有德。道经为心,为经为法。”
“心法需相伴,求天道,探九幽,寻人道也。”
接下来,便是修炼的要诀及方法术法,极为的详细。
“气,天地之支柱,万物之慈母。五行,人生之命理也,齐全者万不足一,是故以求平衡。”
“自上古修行伊始,皆体会天地自然之理,求长生而行。然则人有欲而生妄,生妄而贪,贪则乱矣。吾心中不忍,故创此经,愿惠及世人,再莫起涂炭之祸。”
......
白渡时而蹙眉,时而展露笑颜,时而默然。九岁的孩童,哪里通晓什么大道理,在他的眼中,只不过能吃饱饭而已。若白渡此时的状态被那股传经之人知道,怕是要惊的走火入魔了,须知,他自踏入道境方才能体悟这部经书一二。
随之白渡身上的玄奥不在发散,王齐松也是沉溺了进去。一老一少,各自盘坐在大厅之内,索性王齐松这里平日里便没人过来,若是被人打扰,实在是美中不足。
时至傍晚,天上的火云自是那般的壮观,昏黄的光影从窗外照射进来,一个小孩爬在地上蠕动着。
饿,太饿了。
白渡是被饿醒的,无为经自是玄奥晦涩,这一番下来,一个九岁的小孩自是撑不下来的,但对于白渡来说,他觉得他能行,所以便像现在这个样子,饿的连力气都没了。
“王...王先生。”声音极其的微弱,怕是趴在他口边才能听到他的声音吧。但对于王齐松这老狐狸,修炼千百年的人来说,一丝的风吹草动也是足以惊醒的。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王齐松,在听到白渡叫喊的时候,也是再次的吓了一跳,皮包骨头了这是。
双手一拍腰间的储物袋,一大堆的灵丹妙药成把成把的,一股脑的塞进了白渡的小口里。王齐松也是个狠人,也顾不得白渡吃了没吃,紧接着一大罐灵液,照着那小嘴见栽了下去。
一个袋子,两个袋子,三个袋子...
王齐松停下来了,之所以停下,是因为他的三个乾坤袋中能被小孩吃的都没了,接着他又满头大汗,带着丝丝的歉意看着圆滚滚的白渡,静静的在一旁躺着,不见其有丝毫的气息,心中一阵阵的发凉。
“这,这用药过猛。该死的,秦长生怕是要疯了。不行,我得出去避避风头。”
“王力!王力!”
瞬间房间里狂风肆虐了起来,圆滚滚的白渡一呼一吸之间,莫名的起了大风,这是先天大圆满的征兆。
“王先生!我自是不想饿死,但是绝对不愿撑死。你说你有没有点常识,饿的厉害的只能一点一点的清汤稀饭喂养,你这一股脑的往我嘴里塞,赤裸裸的对小孩子有意见,你有意见你便说,说了我便能找对策,你这样....”
往日里最不耐烦的便是听白渡叨叨叨个没完,不过这次的声音,王齐松反而觉得有些美好。美好,而不是美妙,白渡的长篇大论,怕是没几个人愿意去听得。
“嘿,白渡,生辰日在拖延,便过了。你师傅是个老怪物,如今又收了个小怪物,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唉。”
“王老头,别岔开话题,等等,我师父?有消息了?”
白渡立马露出了一本正经的模样,精神抖擞的战力于王齐松一旁,身子微微前躬,若是外人见了,绝对给白渡这样的弟子打满分。
王齐松今日虽然得益于白渡,但是身为长辈的他自是不会去道谢什么的,反而落了辈分。在高人风范这一领域,王齐松便是能拿得出的人之一。
很淡然的一挥手,一封书信便落在了白渡的手上。
白渡见此,虽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打开,但还是忍住了。先给王齐松道谢,之后才细细的摊开纸张,看了起来。
“十月九,秦长生于南荒显露踪迹,天剑道执法队协同十二宗理事会对其展开追杀。”
“十月二十,尸体暴露于南荒沙湖。一百二十三具。未发现秦长生。”
“十月三十一,深谷有兽,伴有迷雾,有嘶吼搏杀声。”
“十一月二十,朱雀与青龙交界处,青山南二十里,有百人围杀。”
“十二月,天剑道宣秦长生死,不见其尸首。”
...
起初的喜悦随着一字一句的看完,早已消失的毫无踪影,伴随而来的是空洞无念的躯壳。白渡仿佛又回到了那年,一个人环顾四野,不知道该去何方。朦胧的双眼竭力的控制着,小嘴微微一张一合,却是再难发出丝毫的声响。
白渡是不信的。
但是黑纸白字仿佛在无情的嘲笑着他的幼稚与天真。那张情报纸被小手越攥越紧,而后便轻轻洒洒的飘落在地面。
“白渡!”
王齐松赶忙把再次昏迷的白渡抱在了怀里,不过这次,王齐松是真的怕了。
白渡那原本炙热的身躯在快速的失去热量,心跳逐渐的停止,只不过白渡最后念叨着的并不是秦长生,而是王齐松从未听闻过的,孟婆姨姨!?
时间回到白渡假死之前,当听闻秦长生死讯的白渡心灰意冷的时候,他坚决的是不相信!而后想到了孟婆,这个在他未轮回之前唯一给他吃饱喝足的美丽女人。
但是轮回之后再去黄泉,以白渡如今所处的世界,如何寻的到?思来想去的也只有那一株在丹田中微微生长的小草了。丝毫不夸张的说,小草对于白渡是在这个世界上最信的过的了。
一缕缕的念头不断的飘向了小草,小草两朵嫩叶左右摇摆,安抚这这个十岁刚满的孩子,它自己才出世不足一年啊!
但是白渡也不知道莲种的神奇之处,他只是把莲种当他的亲人一般。
淡黄色的光晕在白渡的丹田之中渐渐扩散开来,无名的秩序锁链显现出来,细细看去,白渡体内的锁链密密麻麻,尤其是丹田之中,比之其余更为粗壮与耀眼。
当两个世界的法则开始角力,往往更为高级的法则会完全打破低级法则,如同白渡体内。根根的锁链无法去束缚莲种所染发出来的法则,即使它再怎么努力,那一座渐渐洞开的门户,夹杂着更为纯净的仙道秩序与委婉,一点点的逼迫着此方世界的法则。
“白渡哥哥,快点进去吧。小莲撑不了多久的。”
清脆悦耳,如百灵般空旷的声音在白渡心头想起。
白渡也不多想,念头一股脑的闯入了那漆黑的门户之中。
而后便是白渡倒在王齐松怀中,以至于懊悔不已的王齐松手足无措。随之而来便是王齐松被完全的禁锢,犹如瞬间变为木偶一般,无法有丝毫的动作。
王齐松眼睁睁的看着白渡被一层黑蒙蒙的光晕笼罩着,即便他拼着引动了渡劫大圆满的修为,欲引来升仙雷劫,依旧没有丝毫用处。反而,让王齐松更为惊恐的便是,他感觉到自己的境界,是假的!
这无疑对于一个修仙着是最为恐怖的事情。
试想一下,度过雷劫便可成为这世界最为巅峰的一批,你却告诉他你的道不对,有残缺,他铁定是不信的。即便是他信了,他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该招惹的都招惹了,都恨不得他去死。新的道却是看不到方向,三观尽数崩塌。
“假的?假的。假的!不,真的。那么我的道是...”
说白渡走火入魔,此时的王齐松便是已经陷入自我否定的阶段了。
白渡看不见,也没法去看。他一股脑的栽近了门户,几个呼吸间,便神处一桥上,桥下浑浊而腥秽的血河自西向南流淌着。
周围灰蒙蒙一片,上不见天,下不着地。除了血河西流之声,再无一人。
“孟婆姨姨...”
声音向四方扩散出去,阵阵回响连绵不绝,声声迫切,无人应答。十年间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看似毫无变化,其实当他转世的那一刻,早已风起云涌。
如今细细回想一下,他轮回那天,这座桥上,也只不过多了个他而已。白渡感受到了些许的微风,不知是微尘还是黄沙,吹迷了白渡的双眼。
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残破不堪的石桥,干涸见底的奈河,以及四周漫天黄沙,荒芜千里。
只是那桥边的一只破碗,半个身子埋在沙中,告诉白渡,这便是孟婆所在之地。
白渡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在哪里呀?”
“不是这样子的啊。”
“出来见我一面吧。”
风,陡然间剧烈了。
本就不见天日的地府,这一刻便如末日一般,使白渡连呼吸都变得极为的艰难。
一手握着破碗,一手捂着口鼻。
沙尘如海啸,气势汹汹朝着这方天地唯一的魂魄碾压了过来,不知何时,开启的门户携带着白渡,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