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春回对素心使眼色,她一进来就说了这么一串话,在宫中都是忌讳。素心不会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素心没看见春回一样,继续道:“怎么他们做得我说不得?我才不想小主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伺候自己的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说到底,素心不过一片赤诚之心对待苏子卿。她向来就是这样,别人对她好,她就能不顾一切的加倍对别人好。
“你今日不是哭了,却不敢让小主知道,有意瞒着?”春回有些气恼,素心是个心直口快的,竟什么都讲,倘若惹得苏子卿不开心,倒是她们的罪过了。
“我哭也是为小主,你怎么什么都给小主讲,你答应我不说的。”素心赌气,嘟着嘴道,“你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
苏子卿噗嗤笑出声来。
春回和素心在宫里的时日都不短,确实称得老人。实际上两人也左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比苏子卿还要小上一两岁,实是孩子心态。
苏子卿看着她们两个玩笑一回,打了个呵欠,便说要歇下了,叫她们二人也歇着去。偏这时幽若进来了,立刻上前来就要伺候苏子卿歇息。
苏子卿忙道:“今日姑姑才来,便早些歇息去吧。我贴身的事宜不劳姑姑,有素心和春回二人便可,倒是这一宫上下都需姑姑打点。姑姑是伺候过太妃的人,我还盼望着姑姑多提点提点我。”
一番话说得幽若又是脸红又是害怕,立刻福了福身子道:“小主可折煞奴婢了,奴婢哪敢让小主称什么姑姑,更不敢提点小主。小主只管直呼奴婢贱名即可。有什么事情,小主只管吩咐便是。”
“那好,我便叫你幽若吧。”苏子卿道,“倘我叫你姑姑,你恐怕是担心的都无法用心做事了。”
“是。小主如此称呼,奴婢恐怕担当不起,反倒无心做事了。既然小主有陪嫁的二位姑娘伺候,那奴婢先退下了。小主早些安歇吧。”
说罢,幽若便缓缓退了出去。
待人走远了,苏子卿才低声道:“你二人认为这个幽若如何,是可信之人吗?以后对她需不需要防着点。毕竟她掌管听雨轩的宫女们,若不可信……”
苏子卿的声音低下去,低下去,消失不见了。
“奴婢倒是同她认识好几年了。”春回忽然道,“不过她却不认得我。”
“是吗?”苏子卿饶有兴味的问,“那你认为她怎样?”
“奴婢认为幽若姑姑可信。她素来就是个忠心耿耿的宫婢,跟着谁就一心一意的。”春回道,“她早些年并不是跟着熙太妃,是跟着先帝的一位贵人,那贵人因为小产去世,她便一心求死的,喝了毒酒,被人发现,及时救了回来。
原本宫女自戕是大罪,但先帝念她是一片忠心,因而没有问罪。熙太妃那时候只是熙嫔,见她如此,就要了过去伺候。她又一心跟着熙太妃了。
听说上个月,熙太妃出家,她又要跟着剃度,被熙太妃好一阵骂,才勉强肯留在宫中。”
“原来她就是那个嚷着要剃度的宫女呀!”素心叫道,“我都听人说了好几回了。说她最是忠心不过的,只认死理,说是伺候谁就是全心全意的伺候谁。”
“她倒是个痴人。”苏子卿道。
“如今跟了小主,肯定也是一心一意的。”春回说,“所以奴婢认为幽若姑姑可用,而且可信,可靠。”
“那很好,以后这听雨轩大小事情,便交由她去处理吧。”苏子卿道,“她是个知晓分寸的人,又可靠,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以后你们两个……”
“我们两个只听小主的。”素心口快,道:“我们只算是小主的陪嫁丫鬟,不归幽若姑姑管。这听雨轩上下,没人知道我们是宫中出去的,也只拿我们二人当做从苏府出来的。”
“我倒还没问过,你们原先两个是在何处当差?”苏子卿问。
春回道:“奴婢和素心原先都是在行宫当差的,因而这紫阳城宫中并无人认识。这是皇上特意安排的。”
是吗?苏子卿失笑,这个男人什么事情都好像为她考虑好了,却偏偏在最重要的一日,并没有出现。
墙角的红烛忽的爆出一个灯花来,素心道:“小主,怕是有什么好事要来了。”
苏子卿转头看着那对红烛,还未燃到一半。忽道:“你们去把那红烛灭了吧。”
“小主,这红烛灭不得。红烛夜就是要一对红烛一同燃到天明,一同熄灭,才是好兆头。这是白头偕老的意思。”春回劝阻。
“皇上都没来,红烛有什么用?”苏子卿问春回,“难道说,我便同这红烛白头偕老么?”
二人听闻苏子卿如是说,只得上去灭了那对红烛。
“找个帕子好好包住,给我收起来吧。”苏子卿歪在床榻上,看着二人用帕子细心的包那对红烛,“好好的收着,可别丢了。”
二人点了点头,不明白苏子卿为何要这样做。苏子卿也不解释。倘若让这红烛如此垂泪到天明,恐怕她明早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好情绪。
看到那红烛泪,岂不是想到自己日后,也许步步都是泪。怎会有人觉得这红烛如此烧到天明,是吉兆?
这明明就是十分凄凉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这房间太空,所以就凄凉了吧。别人的红烛夜,好歹有帝王的陪伴,没有人联想到凄凉和眼泪。
苏子卿突然发现自己像是在责怪皇帝,立刻就打住了,不再多想下去。这个皇帝,她仅有过一面之缘,而且都已经忘了皇帝的样子了。
“我累了,今天便暂且这样。你们下去歇息吧。”苏子卿打了个呵欠。
“奴婢就在外间上夜,小主晚上若有什么事,只管叫奴婢便是。”春回说罢,和素心一起把床榻上的软帘放了下来,便退到外面去了。
苏子卿躺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盖着蓬松绵软的大红撒花丝绸被,睁着眼睛,空茫茫的望着虚空之中。
这里比原先的那个家华丽万分,也舒适万分,可是却也比那个家冷。这深宫之中的冷,是任何东西都暖不热的。
自己刚来第一日,萧淑妃就给了个下马威,叫自己知道,就算是大喜之日,她也有法子让帝王不来看自己一眼。
还好,自己本来就不是冲着争宠来的,只是万般无奈,不得已才入的宫。
萧淑妃今日的举动,殊不知在冥冥之中倒是帮了苏子卿一把。她本就不愿马上侍寝,怕将后宫众多哀怨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如今,苏子卿只愿能够保全自己,保全母亲便是,别的,她一概不求。也只愿这宫中之人,不要视她为敌。
苏子卿翻了个身,睡得沉了。外间的春回听得苏子卿的呼吸平稳,并不再翻来覆去,才悄悄的躺下,眯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