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赐座。”
因着林婉清身量小,且稚嫩单纯,永铭的声音里近乎有安抚的意思,“你且坐着说说,为什么不愿意?七王哪里配不上你吗?”
林婉清坐在玫瑰圈椅上,朗声道:“七王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自是众多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只是臣女早已有了意中人……”
声音忽的低了下去,想是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的红愈发的明显了,像喝醉了酒。一双眼睛却是闪着光的。
众人听她竟在皇帝面前说出有了意中人这样的话来,心里只说是这女子脑子只是一根筋,今日怕是没命活着出宫了,说不定会祸及家人。
明明来选秀,却说自己有意中人,怕不止害了家人,还会害了那意中人。
只长孙幼仪轻蔑的用鼻子笑了一声,想是等着看一场好戏。
却未想到永铭前所未有的有耐心,似哄小孩一般,“你既有了意中人,怎的还来参加选秀?
这次选秀朕早就下了旨,不可强求,难道说那些个老东西居然不遵朕的旨意?”
说罢,转过头去看永铨,永铨的脸上也有些难看。
素来宫中选秀都是不明青红皂白,只要是九品以上官员,家中有十三至十八岁未嫁女子,一律进宫选秀。
这次偏永铭并不想选秀,又不想破坏了那既定的姻缘。
他深知有闺阁女子虽有意中人,却还并未出嫁的。这种女子若是选进宫来,岂不害了两个人的幸福?
因而林婉清如此一说,他便认为是有人从中作梗。永铭是极开明的皇帝,这在大武朝是从未有过的。这也是为何他弑兄夺位也会有这么多人爱戴。
“皇上!”林婉清忽然站起身来,盈盈跪倒在地,“皇上若是一定要臣女入合顺王府,臣女就一头碰死在这柱子上……”
“放肆!”长孙幼仪一拍椅子,站了起来,“你敢威胁皇上?来人啊,将这贱女拉下去。”
又转头朝着皇帝,脸上的怒气像是要燃烧,分明是在发泄刚才被皇帝驳了面子的不满。“皇上,连那个什么巡盐御史也一并发落了吧,竟教养出这么个不知尊卑的女儿!”
“慢。”皇后轻挥玉手,准备上来的两个侍卫退了下去,“萧淑妃妹妹,不可鲁莽,此事必有内情,还是查明再说,万不可不分青红皂白就发落了。倘若冤枉了好人,可如何是好。”
永铭也赞同的点了点头。长孙幼仪的神色是越发难看了。
永铭看向林婉清道:“你可是被强迫来参加选秀的?是你父亲还是别人?”
林婉清摇了摇头,“臣女并非被人强迫,臣女是自愿的。”
“既如此,你就该知道有可能被选中赐婚才对,怎的又要死要活的?”皇后忍不住道,“你小小年纪,不可不为自己未来着想。”
“臣女……臣女的意中人……”林婉清鼓起十二分勇气,道:“臣女的意中人,乃是皇上!”
一语罢,已经瘫倒在地上,额头满是汗水。脸色红的如同熟透的苹果。
众人皆没想到会是如此结局,倒是永铨大笑道:“皇兄这是牵错了红线了,把自己身上的线硬往臣弟身上绑,险些闹出笑话来!”
皇后也松了一口气,命人赶紧将林婉清扶起来,坐到玫瑰圈椅上,又赐了香茶。
只有长孙幼仪脸色不太好看,道:“皇上,此女花言巧语,肯定是欺骗皇上,此女居心不良!”
皇后微微看了一眼长孙幼仪,道:“萧淑妃妹妹,一切还是由皇上定夺吧。”
永铭感激的握住了皇后的手,又问林婉清道:“你仰慕朕?”
“是。”林婉清的情绪已经平稳,“臣女自幼便读皇上的诗词,早已倒背如流。臣女在皇上的诗词里,不仅看到了皇上的远大抱负,更看到了皇上内心……内心的柔软和长情……”
永铭闻言,不禁大笑起来,“好个林海,竟教养一个如此有趣的女儿,甚妙!你且说说,朕的诗文,你喜欢哪一首?”
“臣女喜欢那句‘林下煮清茶,对坐一松鸦’。”林婉清的脸上是小女儿的崇拜之情,这是装不出来的。
永铭高兴道:“这是朕十五岁的时候,随太傅游历终南山做所的一首诗。朕的诗词那么多,为何你偏偏喜欢这一句呢?”
“皇上十五岁的时候,就是个内心平静有智慧的人,可见后来的有所作为其实是有依据的。
臣女从诗中读到了安静、空寂、怀才不遇和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孤独。臣女以为,人的内心最深处的东西是不变的。”
林婉清侃侃而谈时,便再无小女儿的羞怯感,所有人都被她吸引住。“皇上有很宽广的胸怀,皇上也很孤单。臣女因此……”
周围的空气似乎冷了几分,这个女子竟如此大胆说皇帝孤单。
永铭却笑笑道:“古来帝王多是寂寞的。”
不愿再多说,也并不说林婉清所说的对不对。
“那皇上,现下林姑娘该如何安排?”皇后适时的问道。
“林婉清,这叫‘卿’的,朕的后宫是有了一个,似乎再多一个就没什么趣味了。”
林婉清的眼睛里黯淡下去。
永铭想了想道,“林婉清,赐名‘诗诗’二字,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点了点头,答:“林诗诗?倒是很符合。她颇通诗词,此名又雅致。”
“皇后始终是最懂朕的。把风荷苑打扫出来给林贵人住,不许别的妃嫔再住过去。”
永铭的喜悦仿佛要从脸上溢出来,“朕看林贵人肯定是喜欢清静的,大家都少去打搅她。倘若是缺些什么,便都交给皇后办吧。”
“恭喜了,林贵人!”那边,李英喜着上来打千儿,众人也都笑了。确实是个惊喜交加的下午。
只有长孙幼仪一人的脸色不太好。
后来,皇帝又从中选了几名秀女,说要再琢磨琢磨位份的事情,让回去等着圣旨进宫,这选秀便算是完了。
皇后太后皇帝,无不皆大欢喜。只有长孙幼仪,好似受了天大的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