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中老道士问道:怎地,看起来似有心事?张道凌淡然笑道:其实也没甚么,只不过宗门要出个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而已。对了,小美怎样?
老道士道:自从认识你就麻烦不断,那小狐狸天资甚好,匆忙化形对她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又答应了你。这不,这些天找到一处灵气之眼,先给她涤体洗髓,待丹药炼成,再化形吧,小子费了我这许多功夫,用掉我不少灵药,你怎么补偿我?
张道凌站起身来,身鞠了一躬道:戴师,谢谢了,答应您的事我会去办,您说的幽冥绝域的玉妖之髓,我这就去弄。
那老道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道:你小子疯了吧?那地方是你现在能去的?咦,你莫不是活腻歪了。
张道凌苦笑道:昨日掌门召开大会,今年七星错位,千年一遇黄泉气爆发,上清以上无法进入,因此选上清以下弟子进入幽冥封堵爆发之眼,说罢,将那块木牌取出,我这般道行,回来希望渺茫,怕误了戴师的事,待小美化形后,让她替我寻找,那玉妖之髓,我会尽量找寻,如果我回不来,我会交给师兄,让他带回来。
那老道面色阴沉,半晌无语,闭目掐了几道法诀道:你命格甚奇,虽然看不透,但不是早夭之命,再说你会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能保住性命也说不定,这牌子你先拿着,答应我的事可不能交给别人办。
张道凌道:“即是如此那晚辈告辞了。”
老道士道:“等等,你随我来。张道凌随他走到阁外一处空地,老道士席地而坐,向他示意坐下。伸手凭空一抓,提起一坛老酒,又拿出一只海碗斟满递与他,高声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兮,壮士一去不复还兮。”张道凌哭笑不得,道:“戴师,刚给我看完命格,说我不是早夭之命,这就给我喝断头酒了?”
戴师道:“我刚才是安慰你,其实,我觉得你还是回不来的,咱们也算相识一场,送你一程。说罢,拿起一个大碗与他一撞,一口见底。”
张道凌笑了笑举起碗一口喝掉,只觉这酒奇劣无比,无甚香气,很是辛辣,喉间如一口火炭般,以他酒量之宏,一碗下去竟也有微醺之意。
老道士笑道:“这酒不错吧?我自己酿的,不是和你吹,我修道不成,丹鼎不成,就是酿酒不错,可惜当年走错了路子,修这劳什子道,说着摇了摇头,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初时,张道凌因年龄、辈分之差还有些拘谨,见他丝毫没有架子,谈吐风趣,几碗酒下肚,也就有说有笑。
老道将发髻解开,拉开衣襟道:“这世间多是伪善之人,甚么圣人大儒,开口闭口仁义道德,甚么门派宗仙师张口闭口门派规矩,甚么贞洁烈女贞节牌坊,甚么天子帝王张口闭口社稷朝廷,甚么忠诚贤士百姓疾苦,都是他妈表里不一、阴奉阳违,都是他妈的放狗屁。”
“譬如这三清宗里表面个个仙风道骨,高深莫测,坐在高台讲道头头是道,说起道理宝相庄严,背后不还为了点蝇头小利行些苟且之事。修仙,修仙,又有几人能修成正果,修成了又能怎样?”
不若我老道率意而为,随性而至来得自在洒脱。
张道凌虽插不上嘴,但了这些言语,只觉直抒胸臆,甚是快慰。
只见那老道砸了咂嘴说道:“有酒无菜,淡出个鸟,伸手凭空一抓,却抓出一只雁雀来。问道,你会烤鸡不。张道凌问道:修道之人不是戒荤吗?”
那道士道:“说了半日,你怎么还这般迂腐。天道轮回,如果你不吃任其发展,那么它就会吃更多的粮食、草籽、鱼虾,其他动物生存就会产生变化。万物生长生生灭灭自有其规律,只要行之有度就可以了,去吧。”
张道凌生了堆火,又跑到树林找了几味药草,将鸟烤的通体油光。那老道大为赞赏说道:“早知道你有这般手艺,早就有你好处了云云。”
张道凌问道:“戴师,能给我讲讲你对“道”的理解吗?”
那老道醉眼朦胧:“道?道就是世间万物之规律。譬如,世人皆知用《周易》占卜凶吉,却不知道这是舍本逐末之举。如第一卦乾,讲的是天寒地冻,冰封大地,但一点阳气盎然,已出现春的影子,你不要小看这点纯阳,这点阳气至纯、至真。但非常弱小,这时候就需要韬光养晦,要夹着尾巴做人。这就是你小子现在的状况,也就是潜龙,勿用。而后阳气经过不断温养,逐渐形成气候,最终一飞冲天,这时候要道行有道行了,要地位有地位了,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刚愎自用,但刚极易折,这就是所谓亢龙有悔,也就是极阳之处必有极阴的道理了。自古以来那些人中龙凤,甚至位列仙班的哪个又没有“悔”呢?......又比如需卦,春忙时节,百姓庄稼种完,这时就凭“老天爷”赏赐了,天天盼着下雨,然后雨水来了,却又下的稀稀拉拉,东一点,西一点,分布不均,下的少的就会说:凭什么我就该下的少?这时就是“讼”卦,逐渐争吵升级,就开始动武了,这就是“师”卦.......其实六十四卦讲的就是一些“道”的浅显本源,如果只是用来占卜,倒真是瞎了伏羲老儿一番心血了,哈哈,哈哈。”
张道凌喝的酩酊大醉,一头栽倒在床上,自修道以来从来无梦的他,却做起梦来。在一片蔚蓝的天空下,在一片蔚蓝的天空下,一望无际的海洋,无数七色的气泡不断向上涌去,升高,升高,飘远。也不知道它究竟飘向何方,一只展翅的雄鹰翱翔盘旋,随着一声划破天空的嘹亮长吟,打碎了恒久的宁静,向那遥远的东方飞去,途中虽有狂风暴雨,有惊涛巨浪,中途虽有的葬身大海,它们却毅然向前,载着他偌大的梦想,直向太阳升起的地方飞去。
张道凌一人独自在海滩欣赏皎洁的月光,回忆起千丝万缕絮绕的故乡,虽然那可能并非他的故乡,但他在记忆中那里有他的梦。
忽见一绝色女子穿着一身鹅黄衫子,眉目如画,婷婷频频的向他走来,他努力的想看清她的脸庞,却始终模模糊糊的看不甚清楚,只听她哭得如梨花带雨:“你个呆子,你真的斩断尘缘一心修道,决心忘了我吗?”
张道凌用力向那女子面容望去,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他心下大急,用力向前奔去,只是短短的一段路程,无论怎样努力也跑不完。”
张道凌大怒,施展出缩地成寸的道法,本来得心应手的真气却怎样也不听使唤。忽然凭空刮起一阵颜色深黯的奇风,漆黑如墨。顷刻间,密布了整个苍空,即使在梦里能感觉到一股彻骨的严寒,如烟被风卷上了高空,他拼命的想飞起抓住她,却怎样也做不到,不由大喊一声,梦已醒来。
张道凌翻身坐起,呆了好久,依旧没有从梦境中平复。猛然打了一个寒颤,他修道以来,早已不畏寒暑,这时却不住颤抖,他盘腿打坐,内视丹田,却发现真气紊乱,丹田中有一缕黑色的气息,竟和那梦境中怪风有七、八分相似,他运起真气试图祛除这缕气息,却发现这缕气息虽然微弱,却甚是顽固。
此时,他周身真气不住鼓动,面色时而苍白,时而红润,嘴角缓缓溢出鲜血,竟露出走火入魔之象。忽然间一缕柔和的气息从顶门下沉,身体如三九严寒之天,进到雾气蒸腾的热水中,霎时进入深层宁静状态,那本早已消失的道德经从神识中浮现,一页页的缓缓翻动,他体内真气不由自主的按着三清心法运转了一周天,那缕气息不住翻腾,慢慢地稳固下来,在他的丹田凝结成一个黑暗源点,便再也不动了。张道凌拭去口边鲜血,活动了下几下身体,却没有发现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