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沈琛拖拉着,匆匆向傅姐姐道谢道别。她的额发垂落下去,遮住了眼,竟叫我看不清她的情绪。
“阿砚阿砚,你有没有生气呀?”
出酒楼时,恰好有一名卖糖葫芦的阿伯从门口路过。沈琛飞快塞一根到我手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总算把我从呆滞中拉回现实。
它晃在我的眼前,与师姐拿来填我嘴时是一样的情景。
于是我下意识地接过糖葫芦,那红艳的糖衣衬着灯笼透出的光,就像在上边洒了星碎。
老实说,我仍不知发生了什么。脑壳被地板瞧得晕晕乎乎,此刻也尚隐隐作痛。
“我气什么?”我瘫痪着脸,咬了半粒酸甜的果子,反问道:“为什么傅姐姐不说话了?你噎她?”
沈琛闻言,尤其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怎么会!小道一向以和为贵,无缘无故哪会揶揄姑娘家家!”
“……哦。”
现在我真的怀疑这厮噎着傅姐姐了!
他嘿嘿一笑,突然说:“阿砚,还是你最好了!”
……嗯?
我觉得你个大猪蹄子在骂我憨!
‘龙抬头’本是个好日子,傅姐姐若真是在最热闹时被坏了心情……我抖了三抖,她没将我俩摁在墙上真是好脾气。
我叹了口气,心想着定要找个时间好好道个歉才行。
沈琛拉着我往龙河街深处走,酒楼与戏台正渐渐远去。耳边有江风吹拂,它将丝竹声带出去老远,一时间只剩下朦朦胧胧的声息。
我停下脚回头望去,那外廊已经没了傅姐姐的影。
视线穿过那段空气,隔间叶小姐终于等来了人。
她们似乎也谈论得不太欢喜,另一人起身要走,看来十分决绝。叶小姐扑过去拽住她的衣袖,反被嫌恶地推开。
这一切本引不起楼底下人的关注。
她的腰撞上外廊扶栏,扶栏竟突然断了——她笨重的身子就这么摔下去,像沙包一样……
我脑子嗡地一声,迅速挣开沈琛的手往回跑去。
三楼……三楼!
我记得楼底下是卖糖的铺子,搭了蓬,应当最多折骨吧?
可我无法忽略的是:叶小姐只是浮肿,底子仍然是轻瘦的,外廊扶栏怎么就突然断了?!
沈琛讶然地呼了我几声。不管用,便也跟过来。
边上已经围了不少人。男男女女都有,他们捂着孩子的眼睛不让他们瞧见,自己偏一步都不肯走开。有的孩子难受了,或者好奇得紧,也变扭起来要抓掉爹娘的手。
我怔怔地看着一地脑浆与血,还有被震出头颅的、牵着血管筋脉的一颗眼珠……卖糖的姨娘不知何时搬走了。
沈琛轻声说:“这样的死法是不体面的。”
我会了意,一步步走过去,脱下外袍罩住她上半身。
岑蔚与一干官衙正在附近巡视,是而赶来此地时仅过了半刻钟的功夫。
新城人民对‘吃瓜’一事尤其熟练,从头至尾不干扰官衙行事。只是一点,岑蔚目光扫过群众时,在我二人之间做了停留。
那眼神的意思,多半是:怎么又是你们??
我呆呆地看着那已然被血染红的半色夹袄。
腥味早就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