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去的人可曾到了?”
“已入城了。”
“时候有无确定?”
“还没有,说是有事未查清楚,需再等几日。”
“铁城那边有无遣人过去?”
“钟汀已在路上了。”
王朝东域郸羽城内的东街,一处名叫飔雨坊的楼阁内,有一身着白衣敞衫的男子,正摩挲着一个红玉扳指,兀自站在窗前,看着街市来往的车流和嘈杂人群,断断续续的向身后一名身着华服,头发鬓白的老者问着话。此时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把男子的身影长长的投射在地面上,伴着微风,男子披散的头发,轻轻飘拂在光晕里,反射着光点,闪闪发亮。房间只有一处镂窗,很是昏暗,阳光投射的光束里,能够清晰看见游离在空气里的尘粒,以及男子说话时,偶尔从嘴里飞出的沫星。此时,男子似是有些不适应,抬手扬开了眼前那飘飞在阳光里的尘粒,用手遮了遮刺眼的光晕,闭上眼睛思忖片刻后,继续问道:“莫老头,你觉得郸羽城好吗?”
老者有些不明就里,便是疑惑地询问道:“公子是想问什么?”
男子没有回答,嘴角微微扬了扬,兀自说道:“漠城现在应是天明了,这个时节,那边的早晨应是极好看的,那里空气比这里要干燥些,所以生活在那边的人,饮茶也自比其他地方多些。”男子顿了顿,浅笑了一下继续说着:“记得她刚北上时也是这样,特别喜欢饮茶,比谁都喝得多,好像得了琼浆玉液一样!不停的喝,不停的喝,好像永久也喝不厌一样。”想着说着,声音便越来越小了,到最后,那言语声音也只有自己能听见了。
伫立片刻,男子回过神来定了定,朝身后微微侧了侧身姿后,继续说道:“暂且就先如此吧,时时注意着些,有消息便使人知会我一声。坊内也多提防着些,处在这闹事中央,出入的人多,要掺杂个把苍蝇蚊子进来,还是极有机会的,切记不可松懈了去。”
“老夫自是谨记公子之言。”
男子在房间来回踱步片刻后问道:“三月前派给你那些人教的如何了?”
“回禀公子,这三十个女子,才情智慧都是绝佳的,只是都是些体格较弱的人,来坊里前也都未曾张过弓,拿过剑,如今虽说是每日不间断的练习,但比起有点根底的人来说,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所以,要达到公子的期望,还是得多使些劲力。”
“懂得些武艺,虽说是重要,但也仅是让她们在特殊场合能够防身罢了,自也不要太过于强求了,这些人都是我亲自挑选,都是百里挑一的才佳之女,每个人身上都有其独特之处,切要珍惜对待,不可泛而广之,统一教习,应从每个人独特之处出发,刻意训教,才会有更好的效果,这才是至关重要的,切勿把劲力用错位了,你应自从此着手,才能激发她们的潜能,才能教习出本公子需要的人来。”
“按公子如此所说,那便比先前的计划容易的多了,老夫之前还一直担心这些女子过多习武,会对她们体格样貌有所影响,而今若是按公子的法子,老夫倒是不用担心太多了,那便请公子放心,老夫随后便吩咐下去,更改教习计划。”
“嗯,得抓紧些了,给我们的时间已是不多,按你刚才所说的状况,怕是还得多些时日才行,再给你一月期限可还足够?”
“回禀公子,足够了,一月之后,老夫定按公子计划,训教出可用之人。”
男子微微颔首,随即又继续问道:“当前这些人里可有个把崭露头角的?”
“自然是有的,知晓公子会问,先前已使人去唤了来,这女子名叫展君,现正候在门外,公子是否要见见?”
“展君,就是那个得罪了田和,被其抄没家产,自身也差点被斩首的庆州富商展正林之女吧?”
沉思片刻继续说道:“我倒还模糊记得些的,这个展正林倒是有些命大的,也幸是赶上我前往净月城办事,不然,其早已身首异处了,我只知自己曾救助于他,却不知你现在将其差使到了何处?”
“半年前救出后,就已是送到飔雨坊之内,待北域风声过去后,便是为其易了姓名,更名穆诏,现安排在西巷箐厢酒馆做掌柜,其本是北域富商,响当当的名头,如今安排其做个小小的掌柜,倒是有些屈委他了。”
“还算恰当的,不算什么委屈,能够保住性命就已是其莫大造化了,我东域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不过此人虽为商人出身,但脾性还算忠厚,为人又果敢刚直、不惧权贵,确是个能够成事之人,日后切不可亏待了去,平日里也应多加礼待与他,将来我定是有大用的。”
“老夫记下了。”
“把人唤进来吧!”
“是。”老者听言慢慢退出房间,待老者走出房门之后,男子好似有些疲惫了,来到屋里软榻边坐下,用手轻轻揉着双腿,心想:“今天是怎的了,竟如此疲惫了起来,怎的感觉这天气竟是在变凉,倒着实有些奇怪的。”
未及片刻,房门开启的嘎吱声响传来,进门的正是刚才那须发老者,老者进门后,对着眼前的男子躬身行礼后,随即揖首而言:“公子,展君已是带到。”
“嗯,唤她进来吧,你且先退下!”男子并未抬头,依然继续揉着腿。
“是。”老者随即退出门外将门合了合。
老者退出之时,一双脸满是泥痕的女子,从老者身后缓缓走出,仔细看处,其身着粗布麻衣,发丝挽束,灰头土脸,全身上下,布满了泥垢,一眼看去,竟认不出其是女儿之身,一身男儿装束,且好似在泥里打过滚似的,不细心看处,还真当作一瘦弱男子了,但其行走间却是体态轻盈,步伐稳宜,温婉秀弱,此番神态,定是要一温婉女子才能具备的。
女子缓步走到男子跟前,揖首而言:“展君,见过公子!”
男子抬头看了看女子,神情并无过多变化,兀自询问道“你如今每天受此劳苦,你可曾怨我?”
女子听言,微微顿了顿说道:“展君不敢!”
“看来你还是怨我的,你本可过过安乐生活,如今却因我卷入这是非乱流之中,你不怨我,我也自是怨我自己的。”
但女子还是不作任何言语,男子见女子始终低头,蹙眉不言,似有会意,便继续说道:“你不用担心你父亲,他现在很是安好。”
女子听言,神情骤变,上前一步急切的问道:“你见过我父亲了?他现在在何处?可还安好?”说着便是一把抓住了男子的手臂。
男子见此情形,竟有些猝不及防,兀自看向女子,女子见男子看来,也是向前者看去,两人对视之余,女子似是感觉到自己确是有些失态了,觉察之际赶紧收回双手,躬身认错道:“展君失态了,请公子见谅,切勿挂怀!”
“我已是说了,你父亲如今很是安好!”男子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父亲就在郸羽城,现已是安排在莫迁手下做事,一切都很安好的,只不过,再好也比不过你们从前了。”
“真的吗?那公子能否让展君与家父见上一面?”女子听言,兀自欣喜而言。
“你父亲就在箐厢酒馆,我既与你说了他的所在,自然是允你去见他的,你若想见,自便寻个空闲去看看便是,但为确保你父亲和你的安全,切记不可暴露了你父女二人的身份。”
“多谢公子大恩!展君谨记!”女子说着便跪拜在地。
“罢了,快起来吧!我最不喜这些个繁文缛节,以后在我面前,就把这些都统统省了去,既然成了飔雨坊的人,以后也定要活得有尊严些才是。”男子摆手说道。
女子听得此言有些惊异,心想这世上,除了父亲以外,从未有人对自己如此温厚,也从未见过如此亲和之人,这世间还真有这样的人么?正在其思忖之时,男子走到其身前说道:“听莫迁之前言语,你似是众人之中习的最好的一个?”
“只是小有长进而已,不足在公子面前说道,以前在家中也习得些琴画技艺,自便有了些基础,所以到了坊中也自是能修习的快些。”
“原来如此。”男子说罢,来回踱步思忖稍许,继续说道:“既如此,那你明日便带着你的配琴,随莫迁来我府里一趟。”
“到底所为何事,莫迁之后自会与你说明,你且自先下去吧。”男子似是猜到展君会问,便径自开口答言。
女子眉间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见男子如此说,便也不便做过多询问,于是便应声而言:“好的公子,展君告退!”说罢,便缓缓走出了房间。
男子未有言语,轻轻扬了扬手,示意退去。
展君随即缓缓退出门外,待展君走出之后,莫迁随即走进屋内。
“刚才所说之事,你可曾听见了。”
“回禀公子,老夫皆已听明。”
“那便下去安排吧!对了,给众人多准备几套像样的衣裳,尽给人穿那些粗布麻衣,也不嫌丢了你这飔雨坊的气度和你这张老脸!”
莫迁有些疑惑,但略微思忖处,似是想到了什么,便急忙揖首回应道:“老夫有过,还望公子恕罪,老夫这便使人去置办。”
“行了,你自是弄好便行了,我已是出来多时,估计府中那些人已是开始寻我了,你快些给我备匹快马,我也是该回去了。”
“公子稍待,老夫这便去准备。”说着便快步出门准备去了。
未及片刻,飔雨坊后街一布衣男子打马飞驰而去,其头部已是被一黑色斗篷全部遮掩,已无法看清其样貌。此时,飔雨坊二楼一处廊室窗前,一女子正静静看着男子驰去的方向,定眼看去,正是之前与男子谈话的女子展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