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雾巍巍,山林幽静,被夜色笼罩着的大仓山脉,在星空下隐隐突兀着起伏蜿蜒的轮廓,山脊高低回环,延绵而远,山色越是昏暗,虫鸣的声响便是越热烈,加之时不时传来的几声鸟兽啼鸣,兀自给这山林增添了些幽深和神秘,一旦深入其中,自然而然地会让人产生一种不敢轻易触及的好奇或者说是畏惧,我想这便是包括人在内,所有动物潜藏的本性或者说认知恐惧。
今天秋叔带领阿叶和我开始了进山的第一天,第一天走的路程并不算远,主要是我自身对这馨香山林太过好奇和自身太过贪玩了些,这天耽搁了不少时间和路程,没走多远,天色便昏暗了,一时间也是到了夜晚,无法看清山路,还好秋叔熟悉地形,在山腰处寻了一处岩洞,相对宽敞,容下三人还有诸多空余。
进入岩洞后,我们便拾掇了些柴火,把篝火生了起来,没一会儿四周便亮堂温馨起来。我们三人静静地围坐在干木火堆边上,柴火燃烧发出的声响配着篝火的光亮,温暖着双手和脸庞,因自己穿的薄了些,便自然地坐得离火堆近了些,三人就这样坐着无话,但自己很不习惯这样的氛围,不想就这么沉寂,于是便是看向秋叔说道:“秋叔,这山里的晚上怎么像冬天一样,冻的人都起鸡皮疙瘩了!”
“自然是的,山里雨水多,这一处地势又高,所以是要感觉冷些,稍忍耐下,阿叶正在烤红薯,一会儿吃点热的就暖和了。”说着便拿起一松枝拨了拨火堆,柴火烧的更旺了些。我见秋叔和阿叶都很疲惫,我也就不再过多言语,四下也是没有什么事情,想了想,便是从旅行包里拿出了每日相伴的日记本,借着秋叔专门搭起的马灯散发的柔和亮光,开始静静地写了起来,那天虽是很疲惫,但一天见了不少山水景色,内心感觉还是特别充实与开心,所以便是暗自做了个决定,一定要把自己所见的这一切都记录下来,才不枉费走此一遭。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竟是我在山里写的第一篇,也是最后一篇日记,说起来倒的确是有些纪念意义的,如果说整件事可以构成一个故事的话,下面这篇日记,倒是可以占据些扉页,都是些我以为很平静的事与物,可在之后的过程中,有的在我眼前是消失了,永远不见,有的却一直萦绕和跟随,到后来,我才知道我是个多么自私与邪恶的人,可惜的是,等我回忆起来,全都已经太晚了。可能如今应该下个结论,所有事情的始末,最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应该就是我,可是在我失去记忆之前,我的想法却是完全相反的。
我想说,如果你真想知道之前之后发生了什么,那便从这唯一的一封日记开始吧。即使你一开始并不能从这里面留意些什么或知道的更多:
今天是我来到大仓的第二十六天,进山的第一天,大仓的空气很湿润,一直都是雾气萦绕的,进山以后更是有些湿冷了起来,秋叔和阿叶捡拾了些柴火燃起了火堆,秋叔正烤着从家里带来的红薯和熏肉,阿叶在青石砂岩上弄了些沙耳洗净后,放在铁锅里掺杂着蘑菇熬着汤。
今天行程还可以,一路走走停停,一个白天下来也走了差不多七八里山路,虽速度不算快,但各自也都是气喘吁吁了,我们当前在一处岩洞里生起了火,四壁还算干燥,柴火燃起后,四周温暖了许多。秋叔还真是个心细的人,知道我平常有个习惯,那就是每天晚上都要写点东西,晚上写东西自然是需要有光才行。
为此,昨日秋叔居然在家中楼仓里翻整了一下午,最后竟是找出了一个看起来很老旧的马灯,灯架好似是青铜的,看起来应该是个旧物无疑,听秋叔讲是阿叶爷爷年轻时候,在这大仓山的一个洞穴里找到的,捡回后一直放在仓楼里,也没人过多理会,一放就是几十年没拿出来过,秋叔找出来仔细清理干净,并把一并找出的一个玻璃灯罩,完好地罩在外面,看样子并不怎么相衬,但毕竟是秋叔专门为我找出来的,不好说不好,以免拂了他心意。
秋叔还真是考虑周到细致,这灯今晚还真就用上了。秋叔就着已有的灯芯,加了些松油进去,之后将其点亮,用树枝撑在岩洞口,一时间整个岩洞便是微光闪闪,就着眼前的篝火,很有一些古老的味道,也很是温馨,看着看着似是忽略掉了这简陋的环境,渐渐的从内心生发一种很是珍惜的感觉。也不知后面的行程还会不会继续留有这种心情,现在自己有幸将其收入囊中,就像是得了什么珍宝一样,深怕弄丢了就永远得不到了,我相信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对期盼或消失已久的事物,终于显现在自己眼前时,都会有某种贪念或向往吧。
但是,自己能够清晰感觉到的是,自走进山林的那一刻起,内心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或者说是心情,自己最初设立的无所事事、自在游玩的初衷,好似渐渐模糊了起来,我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是对山林的畏惧,还是过分寻求自由而形成的焦虑,更或是对前路的好奇心情,我越是猜想感觉就越是模糊,或许都有,也或许都没有,索性便不想了,但那种感觉总是萦绕着的,就像这山林岩洞里点起的灯火,它炯炯燃烧,吸引你靠近它,让你离不了它,离不了那种感觉一样。
今天虽说是走了七八里山路,但自这岩洞看出去还能一眼看见苍溪,还能看见村落,依稀能够看见几处灯火,偶尔还能听见几声狗吠,自己粗略的算了算,一路走来也就上上下下几个山头,但直线距离终究是近的。今天一路前行的很平静,也欣然地观看了一路的景色,或许是自己真的疲倦了城市生活的缘故,又或者是自己只想走走路,走累了便坐下休息,就像现在一样,一切都是随着身体的感觉和思考而来,一切都漫无目的,唯一有计划的事好像只有一个进山。我知道秋叔他们带我来,也不是为了让我陪着他们去安放阿叶爷爷的遗骨,之于我而言,更多的还是想让我体验下大仓山,感受一下山林的气息,他们就是对我这样好的,此时我竟更贪心了起来。
前天霁月就离开了,应该已经到那边了吧,老天也真是待我好的,我的世界里找不到个知心说话的人,却是给我从另一个世界寻着了个知心好友,一个能够让我写些东西给他看并给我回信的人,一晃两年多也已过去,如今竟有些依赖了,如同做梦一般那么不真实,但就是的的确确发生了,我一直在想这绝不是偶然,貌似背后牵扯着什么,就是这样感觉着的,我就是一个对未知事物充满担忧的人。尽管最近我确实受了不少恩惠,也寻得了一些自己一直向往和追求的东西,但我深深的明白这世间绝无平白无故的事情,所以我也是好奇着这一切到底最终有何指引或目的。
但是,对于阿木,对于这个我从未见过的人我却是起不了半点戒心的,可能是我们内心有共鸣之处吧,我能感觉得到他是个用心之人,也能感觉得到他内心在寻求着什么,而他所寻求的这一部分正是我能给予的,相反,之于我对他也是一样的。既然如此,那么就让彼此在这所谓的异域空间里保守这份依存吧,就当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了。看来老天也是极为懂我的,无论这背后是出于利用还是无私,我也都无所谓了,我都是欣然接受的。
可能吧,这一切就像未定结局的电影一样有所安排,就如霁月和阿木的出现,自己离开喧嚣的城市,来到这安静的大仓,行走的每一步以及遇见的每个人好似都已设定,只不过需要演绎一个结局,而这结局前的关键之处正是需要我参与的,那我何不认真去演一演呢?如此我便每天都有所期待了,也许这才是生活所应达到的状态和意义吧。
篝火里的柴枝还在喀嚓作响,零零碎碎的火星时不时的顺着火苗飘向高处,一切还是那么静默与自然。此时秋叔烤的红薯和熏肉已是散开香味了,阿叶正翻腾着滚沸的汤汁,明天还要走很多路,我也该吃点东西了,今天就写到这里了。
那晚,我就这样平平静静的写完这篇日记,平平静静的感受和自己对话,我想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都是如此的吧,在自己遐想时,有些时候,总能比在其他事情上找寻到更多的平静,或者说是自在。我不知道别人如何,但我知道自己对此是乐此不疲的。
我现在已是找不到具体的根由,这或许是我选择任性折腾一番的一点期盼,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极端,憎恨?厌恶?现在的我是一点都感觉不到了,但我居然就相应的失忆和朦胧,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或许这是整件事下来,唯一正确的东西或着说是对自己所作一切的讽刺吧,而且之于现在的我来说,都是可以接受,而不做任何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