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嘀嗒嘀嗒的滴在几位男子的肩上,为首的男子身姿修长挺拔,银灰色衣服上没有沾半点水珠,原来是他头上撑着一把大大的伞,撑伞的人面目严肃,手撑在半空中许久竟没有一丝摇晃,分明是个武功高深的练家子。
伞下的人一看就知道身份贵重,他侧脸完美的弧线和坚毅的下巴都能看的出来他神圣不可侵犯。更何况旁边的知府正在低头等候,他们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敲开前面的朱红色拱门。
此门不是什么世家大门,而是刚刚分家没多久的商贾门户,吴府。
谁能想到堂堂知府也会在吴府门口淋雨,他满脸水珠,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了。
“敲门。”
他带来的其他侍卫一动不动,苏州知府胡英应声前去。
“胡英,此乃皇家秘事。守住你的嘴。”
知府低头,道,“下官谨记。”
江南烟雨最是缠绵,这雨连续下了几日,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屋子里弥漫着发霉的气息,无论加多少炭火,墙上还是渗出雨水,被子也是湿冷湿冷的。
天可怜见,她上辈子是北方人,这辈子投胎虽然成为南方人活了十来年却还是无法忍受这样的天气。
“小姐还觉得潮湿吗?这屋里都热的冒汗了。”香芹打着水过来给大小姐洗漱,心觉得这大小姐也太难伺候了。
吴妙并不理会侍女的语气,拿过毛巾在脸上胡乱摸了几下,动作毫无大家之气。
早在吴老宅就听说这个大小姐脾气古怪,没有半点淑女气质,果然是真的。
“前厅来客人了?”
刚刚她听见了开门声和下人忙碌的步伐。
“是大少爷的朋友,通身贵气,看上去很气派呢。”香芹每每都觉得奇怪,怎么小姐没有出门都知道外院的事?
有这么夸张吗?香芹哪一个不觉得气派帅气?什么吴三爷,什么李公子,哪个都让她移不开眼睛的。
吴妙不以为然。
吴妙任由香芹给她梳妆,也不看镜子,只是默默的沉思着。前段时间生了次大病,竟然记得前世的种种,她不想看镜子,镜子里的样子和前世的脸会重叠在一起,那感觉诡异而奇妙,她竟有点不太确定自己是谁了。
这大小姐自从生了场大病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小姐,自少爷自己开府以来,您都没怎么见过大少爷,今天正好有贵客,您要不要出去看看?”
这香芹的小心思吴妙明白,她最喜欢去前厅了,可惜大哥大嫂伉俪情深,连个通房都没有,香芹不过自作多情罢了。吴妙静静的看着她,她心虚的底下了头。
“下雨,我不喜欢出门。”
香芹失望的嘟起嘴,正要扶吴妙起来,只听到门外的雅竹唤了声,“小姐,大少爷叫您去前厅。”
听到门外小斯的声音,香芹喜怒于色,说:“知道了。”
“小姐,咱们打伞去,不会打湿衣裳的。”
说完香芹已小跑去拿了伞。
到底是十多岁的孩子,心思再多,也显幼稚。吴妙摇头,看着雨叹气,身为北方人,这种天气真让人难受。
“小姐,走慢些,婢子跟不上了。”
看着步伐,香芹倒更像大家闺秀些。
走到前厅,吴妙的大哥吴岩已在正厅等候,吴岩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她心里一动,预感有事发生。
吴岩又看着旁边的贵客。
吴妙也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侍女香芹果然没有夸张,在这烟雨江南,男子们都略闲书生气,比如旁边的吴岩,吴岩虽是商贾之人,但秀气满面,文弱书生一个,但这位贵客看上去英气十足,面若冰霜,深邃的眼神犀利无比,真真威严。
单单看长相也是上上品了,京城贵子都是这样吗?吴妙想到了良师益友周循,周循整日带着面具,也不知道是不是长的好不好看。
连这贵客旁站这几位随从,长相端正威武霸气,一看就是特意精挑细选的军中之人。
“兄长。”
见到吴妙前来,那男子竟然激动的站起来,随即两眼泛红。那样凌厉的五官下竟也能如此激动,可谓是真情流露了。
吴岩点点对着吴妙头,然后摆摆手清退左右。
“这位便是舍妹,妹妹,这位梁公子是专门来找你的。”
梁?这个姓不太正确啊。不过这京城的人终于来了。吴妙抬头正视着这位气度不凡的梁公子。
“像,像极了。这回错不了了。”他声音低沉,带有一些颤音,音色不错,果然可以配得上他这冰冷的脸。
“您确定吗?”吴岩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妹妹,他和妹妹一直在叔父家长大,父母早亡,他们两兄妹一直相依为命,怎么她就变成别人家的女儿了?
“还请吴兄保密,这是皇家旧事,说出去必招杀身之祸。吴妙还是吴妙,是你亲生妹妹,你可明白?”
吴岩二十岁脱离叔父,自立门户,是个非常精明的人,他点点头,站起来拉着吴妙的手。
谁知那梁公子挡住他的手,严肃的说:“男女大妨,吴兄自重。”
此人霸道,刚说完吴妙依旧是他亲妹妹,现在就动不得了?
“兄长,这位梁公子到底是谁?”吴妙问。
吴岩刚要开口就被这梁公子打断,“请吴兄回避,我自有话跟吴小姐说。”
吴岩还想坚持,这梁公子又道:“知道的越少越好,吴兄。”
眼前这世子身份贵重,要不是知府引见,吴岩这辈子也不可能见到这京城的贵公子。惹怒这魔王估计一家难保,吴岩权衡了一下,看着吴妙一眼便退了出去。
这下只剩这梁公子和吴妙了。
“这位梁公子,你刚刚说什么?我像谁?”
寻常人家小姐看到陌生男子尚且害羞几分,吴家只是区区商贾,最怕官家才是,再看吴岩对他恭敬的样子就知道他非富即贵,这吴妙竟然直视他,而且眼神凌利不失他几分。他心中大动,按摊着:“果然虎父无犬子。”
“我母亲姓梁,我不姓梁,我叫赵昔,忠候府的世子。”
赵家人?
周循没有骗她,他们果然找到她了。
“你也不姓吴,你姓萧,是瑞王遗孤。”
吴妙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跟我回京城。”赵昔顿了一下,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流落在苏州,但是萧家现如今只有你这一血脉,皇上至今尚未有一子一女,你是他唯一的希望,我要带你回去见他。”
“你就如此笃定?”
“那是自然,你和王爷长的很像,你是五月出八出生,你背后有个圆形印记,是你出生之时乳母给你烙下的。是也不是?”
吴妙点点头。
赵昔快人快语,皇家是姓萧,但人丁单薄,皇家摇摇欲坠,现在是刘家独大。
说起这刘家家主刘勇,官拜一品军候,功高盖主。更可气的是他还连续生了七儿七女,个个是人中龙凤,气煞旁人。
赵昔一身正气,对天拱手,“瑞王和王妃拼死留下你唯一血脉,你身为萧家人应该为萧家尽绵薄之力,你虽身为女儿身,不能继承皇位,但是皇上命我寻你,你且跟我回去,皇家血脉断不能流落民间。”
“怎么现在才找到我?”她一脸平静,仿佛......她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份一般。
赵昔愣了一下,他本身就话少,吴妙这样的反应让他一时语塞。
“你简单收拾一下,我们即可出发。我一路跟你详谈。”
这吴妙不只他萧家人在找,刘家人也暗中寻找,之所以找不到正是因为当年接生的稳婆说是个男婴,谁都没想到是个女孩。
还好赵昔看过瑞王的画像,又在街上偶然苏州一位风流才子画过苏州美女图册孤本,便一路寻到了吴家。
赵昔叹息,人是找到了,于眼下形势并不利。好在吴妙身边侍女就两个,能解决掉,以免漏口风。
匆匆与吴岩告别,吴妙在车上沉思,她本就知道的身世,三年前周循也找到她说他是瑞王旧部,并传授她武艺,她知道他们之所以找到她肯定有他的功劳,她身份特殊,本来也藏不了多久,也是因为有周循陪伴才能走到今日,她今日就走,没想到现在连道别都不知道去哪说去。
吴妙在轿子里往外看,这都要走了周循都没来送她,可见他对她并不上心。
赵昔看着吴妙失落的侧脸,只当是小女儿家舍不得家人,也不知如何安慰。
正在两人各自沉默时,外面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这轿上的可是世子,听闻世子来苏州公干,刘谋也恰巧在此地办事,不知能否请世子喝杯茶?”
轿子外的声音很清亮,一听就知道是个自信十足的年轻人。
这声音赵昔并不陌生,他几乎每次在朝堂上都能听到他自信的言辞。
赵侯爷说过:“刘家老三,不容小觑。”
果然这刘家动作真快,赵昔匆忙想起应对之策。
正想掀开帘子,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他的手背,赵昔以为她害怕,正想安慰,确看见她沉静的双眼。
“我去应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