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威仪,不能让人有半分的违抗,可长孙清依旧是那副并不在意的样子,虽已到中年,可却比那青年之人要更加胆大,“还请皇上将贵妃娘娘交出来。”
昨夜宫中大变,陈慎派了人连夜去驿馆要将姜垣控制住,可却没料到姜垣不知何时便已经离开了驿馆,可城门看守之处却分明未曾见到姜垣踪迹,可想而知,姜垣必定是还藏身在建城之中,敢藏姜垣这么一个齐国皇子的,除了这朝堂之上的官员,恐怕没有别人了。
陈慎想到此,下意识的看向长孙清,他却依旧不曾退让,口口声声还是“贵妃娘娘”,这朝堂之上不少是长孙清的人,就更别说还是墙头草,这么一闹,便都跪下来请命,这模样倒是与当日在阖闾门前逼陈慎妥协娶嘉禾公主是一模一样的。
陈慎随之一笑,身子随意的倚着龙案,手中奏折轻轻敲打在龙椅之上,“难道各位爱卿不知晓昨日的天机吗?”他冷眼轻瞥之人,正是首当其冲的长孙清。
说起昨日天机,下头顿时开始嘈杂起来,虽然不知其上内容,但都有耳闻,乃是齐陈必定因争霸有一战,长孙清脸色微变,却不露寻常,瞧着后头之人,所说之事都是“齐国”。
“我陈国虽与齐国有联盟之谊,可天意如此,齐陈之间必定是要有此一战的,既然如此,那倒不如早做准备。”陈慎发号施令,下头的朝臣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那龙位之上男子道,“将齐国七皇子抓住才是当务之急,若是有私藏姜垣之人,朕必定要让他身首异处!”
他的眼光无意识的扫过那站在最前面的长孙清,却见他脸上毫无心虚神色,心下也是一阵疑惑,只道,“齐陈一战,势在必行!”话音刚落,他便甩袖离去,从那龙柱之后离去。
未央在宫中诏狱之中待了整整一夜,根本就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情,就更别说知晓陈慎要兴兵伐齐的事情,只是倚着冰凉的墙壁,蜷缩在一处,想着陈慎是对她动了杀意的,抱着怀中的手札,缓缓拿了出来,上头字迹清晰,一字一句都是长乐的往事。
陈子恪却已经是按捺不住了,朝堂上的事情,他早早的就得知了,虽然不知道陈慎为何要突然这样做,如今齐国势大,陈国与其一战还不知是输是赢,最后恐怕是要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地步,若是如此,那么陈慎这样做又置陈国百姓于何地。
早朝的大殿之内,满朝文武不曾离去,都跪在那大殿之中,所说的都是让陈慎收回成命,不要对齐国动刀兵,这架势倒是与当初逼着陈慎娶嘉禾公主一般无二。
可陈慎这一次却显然没有将这些朝臣们看在眼中,在昭阳殿之内与楚辞布置着兵马之事,听到廖添禀报着大殿之内的事情,也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一笑,恍若并不在意道,“他们要跪就让他们跪吧,外头阳光正好,让他们把大殿挪出来便是。”
而今快要正午,暑日炙热,陈慎这么说,分明就是让这些言官们烈日曝晒之苦,若是下午还是继续跪着,必定是要中暑的,更别说朝臣之中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这么一下,必定是有性命之忧的。
一侧正在将地图圈出边界驻兵之处的楚辞听到陈慎这话,便连忙劝道,“听闻这些跪着的言官之中,还有长孙丞相,若是长孙丞相有个好歹……”他话未说尽,可却点到点子上。
陈慎眸内有一刻的迟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但片刻之间便道,“无妨……丞相大人为国尽忠,本该如此。”眼光却不再放在那地图之上,略有漂浮,探往外殿之时不知在看向何处。
“启禀皇上,大理寺卿在殿外求见。”外头一个小太监入了内殿,侍立在门槛边上。
大理寺卿刘璇乃是朝中少有的正直之士,当初长孙清受太后谕旨而入陈国朝堂之上,不过三个月的功夫便做了一人之下万之上右丞相,朝中官员多数都曾经与长孙清有过交集,朝堂之上结党营私本是常事,就算是前朝之时,也没有尽数除去的道理,陈慎自然也不可能因为这个愿意,将文武百官都给扔到大牢中去,于是陈慎在得到证据之后,只是将所有的书卷都烧毁。
可在那些与长孙清都曾有过交集的人员之中,陈慎居然找不出他刘璇的一点的错处,若不是因为如此,这大理寺卿的位置也不会让刘璇一直坐到如今,他素来都很少私下来见陈慎,陈慎听到外头的禀报,虽有些奇怪,但还是宣他召见。
楚辞见此正要告退,陈慎却摇摇头,只是将龙案边上的行军图给收了收,刘璇此人极为聪慧,少年时便游历四方,写下不少朗朗上口的诗句,他虽然只是一介文官,但却没有书生的酸腐气,不过而立之年的模样倒是增添了他眉宇之中的几分刚毅,没有文臣的谄媚模样,铁面无私的让人望而却步。
此次入得昭阳殿来,他也不说别的,在行过礼之后径直开口,“敢问皇上新进册封的贵妃娘娘如今在何处?”大理寺卿管的是刑事,楚辞一听他这话,便知晓了刘璇的意思。
“这宫中的事情,应该不归刘大人管的吧?”楚辞急急开口。
刘璇依旧是那样中规中矩的样子,陈慎并不开口,只等着刘璇恭恭敬敬的回道,“世子爷有所不知,宫中刑事多数是由皇上御审,可微臣见皇上心中只有战事,唯恐这案件拖的太久了,
便僭越了,还请皇上恕罪。”
果然如此,陈慎已经了然于胸了,脑海之中不由得浮现出了未央的面容,那倔强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响,“你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现在,还太早了一些。
“如今我陈国上下都开始整顿军事,刘爱卿如此关心宫中命案自然是好,可还是先将此事放一放……”陈慎开始推脱着,可刘璇却径直的截断了陈慎的话,“皇上!”
还没有等陈慎说完,就跪了下来,“两国交战之事,大理寺并管不上,还是请皇上将贵妃娘娘交出来,让微臣开始审理嘉禾公主遇害的命案,这才是微臣的本职工作!”
刘璇为人做事都是一板一眼的,就算是陈慎用他的性命逼迫,他也是不会退让一步的,当初陈慎就是看上他这么一点,而今却还是后悔了。
“嘉禾公主遇害一案,疑点重重,且不说贵妃娘娘一个弱质女流如何会狠下心来杀人,便是这贵妃娘娘杀了人之后为何要在太液池等着人来抓她也是一个重要疑点。”刘璇侃侃而谈,所说的都是这暗中的实情,可陈慎似乎一点也不想听,刘璇何等聪明的人,一眼便能够看出来,猛然抬起头来,对着陈慎大声道,“难道皇上根本就想还贵妃娘娘一个清白!”
此言一出,廖添连忙喊道,“刘大人放肆!”
可这话里却没有一点虚情,从昨夜陈慎将未央打入诏狱,并没有想到审理这案件,更何况以此刻未央贵妃之尊,就算是真的杀了人,也只会在审理之前软禁在自己的宫室之中,如何会被一国之君给扔到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
一语中的,陈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兴兵攻伐齐国之事,乃是皇上一人做主,微臣绝无反驳之意,只是人命关天,还请皇上将此案交给大理寺来审理!”刘璇重重的对着陈慎磕了一个头,势有若是陈慎不同意就跪死在这里的感觉。
陈慎不相信那大殿之外的那些朝臣真的会在烈日下头跪上一整天,可却相信这位刘璇大人真的会应该一件命案和他死磕的。
终归还是不能坏了自己的全盘大计,陈慎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陛下圣明!”
刘璇得了自己的陈慎的答复,便连忙退出了昭阳殿,陈慎看着刘璇低下头缓步离开,心里头总有点异样的感觉,就好像是这一切都被别人超控着是一样的。
昭阳殿外头阳光刺眼,暑气越盛,掖庭宫前头的湖畔之处,正是许久未曾出长信宫的陈子恪,手中把玩着鱼食,石栏之下,满是色彩斑斓的锦鲤,在湖中游走,一点都不害怕的想要亲近陈子恪,只是跃不上湖面波澜,陈子恪倚着石栏之处,眼角的余光正好的见那不远之处从昭阳殿走出的刘璇。
陈子恪连忙站好身子,随手将鱼食往湖面之上一撒而过,快步迎了上去,今日一身青衫,束着紫衿,颇有魏晋之风貌,“刘大人。”
在拐角之处正好堵住了刘璇的去路,环顾四周,只有几个在匆匆行走的宫人,陈子恪便低声问道,“如何?”
“皇上已经将嘉禾公主遇害之事交于微臣审理,只是……”刘璇猛然抬头,看向陈子恪,那墨黑瞳孔之处有几分起疑,“殿下为何要将此案的来龙去脉告诉微臣,偏要微臣为贵妃娘娘伸冤呢。”
“因为本王够了解刘大人。”陈子恪勾起唇角来,直视着刘璇。
刘璇自命不凡,如何会被陈子恪操控,陈子恪只是了解刘璇,知道他对这种案情最是感兴趣,加之如今未央已经入了死牢被皇帝判了死罪,刘璇最喜欢做的就是变不可能为可能。
陈子恪总是会让人有一种感觉,仿佛跟着他走就不会有错处,尽管前头是一片黑暗,还是会有一盏明灯在他周侧。
刘璇恍然一笑,一语再不说,随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