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雕栏画栋,不少宫女们都在边上偷窥着姜垣的容颜,虽说姜垣不受皇室待见,可那张俊秀面容,任谁也移不开视线,东宫没了适才的莺歌燕舞,太子独坐在正位之上,瞧着跨入门槛的姜垣,眼睛缓缓眯起,一股盛气凌人的样子。
“拜见太子殿下。”姜垣跪在玉阶之下。
良久,太子才笑道,“你我骨肉兄弟,何必多礼。”可这话中多是敷衍。
姜垣站起身来,才环顾四周,没有见到自己原以为会见到的人,才问道,“听闻太子殿下擒获了陈慎,如今正在宴请与他,却不知陈慎如今身在何处?”
太子拂袖,“自然是会驿馆去了。”顿了顿,才试探的问道,“而今齐陈两国战事未平,七弟这么快回都城却不知是为什么?”
“若不是陈慎已经被太子殿下俘虏,臣弟又怎能这么快就回朝呢,臣弟岂敢居功。”姜垣话语恭敬,低着头在玉阶之下,太子居高临下所见,竟然让他有些许的得意。
在他的意识之中,只因为他抓了陈慎,便让姜垣无法翻身,若是姜垣在齐皇面前状告他夺回兵符,让他一人独战在建城之下,他也可以说是因为自己抓了陈慎,想着不动刀戈,就能够将陈国拿下,毕竟齐国在这场战争的开始,也死伤了不少的人,而今也需要休养生息。
可倒是没想到姜垣居然只字不提建城之下的事情,倒是口口声声说着太子抓捕陈慎的功绩,太子一时听得到开怀的很,“但却不知道,太子殿下准备如何处置这位陈国陛下?”
“自然是让陈国出高价钱来赎他回去。”太子笑了笑,可那意味却很明了,用高价,却不会将陈慎放回去,他虽然善待陈慎,但却也明白陈慎对齐国意味着什么。
姜垣似无意的来了一句,“这的确是好主意,反正陈慎也无后,就算是将陈国逼得紧了,陈国也没有法子的。”
太子猛然惊醒,陈慎虽然无后,可却有不少的手足兄弟,若是陈国另立新君,那他手中这一张王牌岂不就废了,逼的越近,鱼死网破的可能性就越大!
陈慎身后一直都有十来个护卫,却是在时刻监督着陈慎,以防他有逃跑的心思,陈慎也不在意的很,鬓间一缕流苏落在脸颊边上,寒风凌冽,看着雪地皑皑,倒是让他越发怀念那年大雪纷飞的样子,鲜血染尽白雪。
他手上沾染了很多鲜血,还记得刚刚进入齐都的时候,两排的百姓们都对他嗤之以鼻,更有甚者往他身上扔石子,只因他屠杀了濮阳满城。
他清楚的很,齐陈两国之间,是断断不会因为他被俘而结束,只因他太了解自己那位兄长了,斩草除根才是他的作为,他恐怕也没几日活头了。
可心里却没有一点难过,反而有些开心,忘川河畔,他迟了一步,却也总算没有辜负自己的承诺。
陈慎走出承天宫门,在那温暖阳光之下,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略有些愁绪的女子面容,轻蹙着眉头,三千烦恼丝落在肩头,站在那繁华街道之处,妩媚风情却有一种让人不敢有丝毫亵渎的感觉。
陈慎身子不由得一怔,不可置信的瞧着她,她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着自己,于是转身就要离去,衣袖之处却又一股力道拽住了她。
“姑娘。”
陈慎不知为何,总觉得那面容之间那样的熟悉,未央的确和长乐长得一般无二,却没有长乐那股如幽兰般的哀愁模样,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可她却不同,陈慎努力的想要让这张脸与脑海之中的那个女子分开,最后居然觉得,无法分离开来,那瞳孔深处,是陈慎最熟悉的东西。
“这位公子有事吗?”她用一种陌生的语气与陈慎说着话。
陈慎才知道自己的错认了,只因为长乐每每与他说话的时候,眼眸之中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依恋,牵绊着他的心口,尽管觉得不真实,却还是能让陈慎沉迷其中。
“不好意思……”陈慎只说自己的错认了人,道歉之后便要离去,离的远了,身后的一个护卫才轻声提醒道,“这位姑娘是七皇子府上的舞姬无瑕,是七皇子的心头爱。”
姜垣是什么人,这护卫分明是在提醒陈慎不要有别的什么想法,陈慎听此连忙回身,看着无瑕的眼光一直落在那承天门之内,才恍然想到太子说的那话。
果然是与众不同……
陈慎伸出手来,指尖还流逝着那股气息,熟悉而又陌生,陈慎只觉得她脸熟的很,但却绝对不是长乐。想到此,他苦笑一声,只觉得自己当真是疯了,随便在大街上拉着一个姑娘就觉得长乐,若是被别人知晓了,恐怕还得冠上一个采花贼的名头。
姜垣班师回朝,自然少不了庆功宴,只是无人带头,倒是只有齐皇在朝堂之上心血来潮的一句,说是这次陈慎被太子所俘,而姜垣也班师回朝,这一次要给陈国一个下马威。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太子善待陈慎是因为想从陈慎那里得到陈国的好处,而朝堂之上许多人都对陈慎屠城的行为咬牙切齿,陈慎此次出兵,可谓是一路阎罗,而今被俘,自然是要受点侮辱的。
快至除夕之夜,陈国上下都开始热闹的准备了起来,虽然战事失利,但还是按照往年的惯例来做,只是后宫无人,居然找不到一个主事的出来,以前都是代掌凤印的长乐来打理,长乐过世之后,宫中有姜淑坐镇,而今陈国宫闱之中位分最高的是未央,可惜抱病在床已有许多天。
陈子恪暂住在长信宫,代为打理朝政,本留守在淮州的王妃王慧居然也在除夕之前到了建城,宫中无人,她以王妃身份撑起这场面来,因她是王氏贵女,自然无人敢抗议,加之陈子恪俨然是一国之主,已经没有人敢在质疑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未央脸色苍白了许多,轻咳之间,瞧着梳妆台之上的百合发簪,那裂痕依旧显著,“娘娘,喝药了。”锦绣在一旁捧着药碗,看着未央这样子自己也难受的很。
一切已成定局,陈慎大概是或不了了,而陈子恪将会成为陈国的君王,与王慧一起携手看尽山河风光,不会再有她了,她未央的价值已经完成了,也就不再是陈子恪所需要的了。
“启禀贵妃娘娘,淮文王妃求见。”才刚刚听到消息,这就已经要开始了。
未央苦涩一笑,只道,“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未央坐起身子来,亵衣还有些凌乱,墨发披肩倚着床榻之处,颇有些柔弱样子,“锦绣,替我梳妆。”
不管如何,她总是不能失了陈慎的面子的,她如今不明白,究竟陈国还有多少人还记得陈慎呢。
步摇别在发间,发钿之处点翠遇与上,霓凰衣衫衬出她的雍容华贵来,却依旧遮盖不住眉宇之间的愁绪,嘴角微微上扬,淡笑着的模样总是波澜不惊。
坐在正位之上,瞧着从门外走来的人,穿着一袭靛青色的长裙,越发衬出她的莹白肌肤,脸上略施粉黛,点缀出朱唇绝世,玉阶之下,徐徐一拜,乃是大家闺秀的风情,“拜见贵妃娘娘。”
“不必多礼。”未央看着王慧缓缓站起身来,眼眸之处,是满满的傲气。
“贵妃娘娘有所不知,此次除夕佳节,殿下欲在宫中举行盛宴,又因贵妃娘娘身子不适,所以想着让妾身代劳。”王慧款款开口,言语之间进退有度倒是让挑不出错处。
“那王妃是想如何呢?”
未央看着王慧坐在一侧,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女主人的风度,想着王慧而今果然是往高处走了,也没有当初对待她那样的小家子气。
“可若是掌管后宫事宜,还是需要贵妃娘娘的手谕的。”王慧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意思,无非是因为未央手中掌着后宫凤印,她怕落人话柄,所以才来征求着未央的同意。
王慧所说的都是合情合理,未央心中尽管难受,却还是让锦绣将凤印给拿出来,在王慧带来的谕旨之上盖上那鲜红的印章,将自己在后宫的权利交给了王慧。
“却不知道,这是否是淮文王的意思?”未央不知为何,却还是想问出这句话来,似乎是觉得心还不够痛,还想着拿着刀子往那深处猛戳。
王慧莞尔一笑,点点头道,“若不是殿下的意思,妾身又怎敢来建城,筹备除夕的事情呢。”
得了手谕,王慧便没打算多停留,后头一众宫人前呼后拥的,恍若已经将她做了这后宫之主,整个皇城之中都显出冬日的寂寥,而只有那长信宫还恍若是春日明媚。
未央不住的咳嗽着,身子也觉得很不舒服,永宁却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哭着拉着她的衣袖道,“父皇是不是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