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试试吧。”未央只这一句,转身离去。
未央很清楚的很,陈慎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他曾经也站在这里,嘱咐着未央,好好照顾着永宁,那时候的陈慎便已经决定不回来了吧。
陈慎将所有的事情都预料到了,屠城也不过是增添齐陈两国的血仇,从杀了嘉禾公主开始,陈慎就是一个疯子,让齐陈两国为长乐殉葬,是他最后的想法,他不管在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想法。
可未央却不觉得陈慎是疯子,他如此对待长乐,未央又怎么忍心看着陈慎客死异乡呢。
从今年的第一刻开始,未央就有了别的想法,那就是去齐国将陈慎带回来,就算是不能带回来,也要陪着他,不让他傻事,她并不是喜欢陈慎,而是想替长乐好好照顾他。
又或许,是对某一个人已经失去了信心。
手中紧紧握着百合发簪,那是陈慎对长乐仅剩下的回忆,可怜的很。
在今年的第一个朝会之上,未央出现在两仪殿,身后的锦绣捧着凤印,随着她一同入殿,陈子恪就站在玉阶之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看着她。
“入齐国最好的人选,便是妾身了。”她薄唇轻启,丝毫不在意陈子恪那猛然变化的眼神。
“不可。”她话音刚落,便是陈子恪的反驳之声,“贵妃娘娘乃是千金之身,岂可轻易亲赴险境。”
“妾身乃一介女子,如何比得上陛下安危重要,也只有妾一人前去,才不会受齐国人的怀疑。”未央对着朝堂众人,脸上并无丝毫害怕神情。
整个陈国都没有敢前去齐国的,纵使是男儿也没有这份心性的胆量,段丞相是第一个对着未央深深一拜的人,“娘娘大义,臣等万万不能及。”
未央微微仰起头来,对上陈子恪那恍若有些失神的目光,徐徐一拜,大有荆轲赴秦的气魄,陈子恪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等着两仪殿之内的朝臣对着未央行礼,才拂袖而去。
未央要前去齐国,自然要带不少东西去,虽不是出使,但为了要将陈慎带回来,免不了要贿赂齐国的朝臣们,陈国本就战败,国库空虚,未央也无法让陈子恪准备,好在栖鸾殿平日里总是能得到陈慎的赏赐,不少珍奇异宝送出手去也并不不失礼。
将栖鸾殿里里外外都搜寻,里头还有不少昔日长乐喜欢的东西,而今为了救陈慎,也顾不得许多了,“母妃。”永宁从里头跑来,许是已经知道了未央要离开陈国的事情,眼睛都还是红肿着的。
“母妃这是去将你父皇带回来,不许哭,好不好。”顿下身来,抱紧了永宁,想着自己曾经答应过陈慎要好好早故永宁,这一回却不得不食言了。
永宁摇着头,直说自己不会哭了,随即拉着未央的手,“母妃,你是不是要带很多东西去把父皇带回来呢,我哪里有好多珠宝,都是父皇给我的。”她抹着眼泪,要带未央往昭阳殿去。
永宁自小都没有见过长乐,实在可怜,而今陈慎生死未卜,未央不由得泪落,但看着永宁这副样子,想着陈慎素来宠爱她,说不定永宁倒还真是有许多的宝物。
随着永宁往昭阳殿而去,永宁往日里都是与陈慎住在主殿的,但偏殿也有自己的屋子,珠帘之上挂着不少的铃铛,靠墙的地方是一排书架,书本却只是零零散散的放着。
永宁往珠帘之后而去,想将书架后头的檀木箱子给拉出来,可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未央连忙走了过去,帮着永宁将那比她还重的箱子给拖了出来。
檀木箱子之上勾勒着山水分明,崇山峻岭之间,未央才猛然想起,这上头画的根本就是江夏城外头的景色,那样的熟悉,是因为长乐画过这山河风光,那画卷在卫国国灭的时候留在了承欢殿,大概已经是付之一炬了。
那时候的长乐,心中并没有那些谋略,扬起笑容来,乃是无忧无虑的样子,未央指尖在上头摩挲着,正好能够触碰到湖边湖面女子,面容虽并不清楚,但未央却是心中一怔。
“这箱子上头的浮雕?”陈慎会木雕,将长乐的容颜信手拈来一样,就连永宁将她错当作长乐也是因为那木雕。
“是父皇雕的,听父皇说,这是他好早以前雕的,那时候永宁都还没有出生呢!”永宁绽出一个青涩的笑容,可忽然又难过了起来,大概是想到陈慎才会如此。
未央这才知道,原来陈慎初见长乐并不是在这陈国宫闱,而是在卫国江夏城外,隔着湖面平静,得见长乐笑颜,也许只是因为轻瞥之间乱了的心神,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情。
箱子被永宁打开,里头都是些珠宝,不乏有些是稀世物品,只是永宁不过是一个孩子,将喜欢的东西都往这箱子里头放,就显得杂乱不堪了,若不是因为这一次要带去齐国,恐怕这也只能明珠蒙尘了。
未央的目光却忽然被那箱子后头的一个沉香木盒给吸引去了,伸出手去,还不容易才够到那盒子,上头却都是灰尘,倒是弄的未央臂腕到处都是。
“这是什么呀?”永宁一阵疑惑,自己都觉得奇怪。
未央看向永宁,见她自己都不清楚,恐怕这东西也是陈慎放的吧,上头本该是放了一把小银锁的,却不知为何早已脱落,未央一时好奇心,就将盒子打开了来看。
“怎么是个泥人呀?”这盒子是上好的沉香木,上头雕刻都十分精美,永宁还以为里头有什么好东西,这么一看未免失望。
可偏过头去看未央的时候,却见未央神情震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只是死死的看着那个泥人,“原来……是这样的。”
“怎么了?”永宁只是看着未央本是大惊的神情,渐渐划开笑容,有些释然的模样,却什么都不说。
不过才半日世间,整个皇城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位贵妃娘娘要去齐国将陛下给带回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无人敢质疑未央,只因为这份胆量不是寻常人所没有的。
陈子恪迟迟没有出现,未央本以为,他会很生气的跑到栖鸾殿来,骂她为何要身赴险境,骂她是不是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然后拽着她不让她离开,甚至将她关在这齐鸾殿之中。
可陈子恪没有……未央本以为该开心的,可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口的失落。
一日一日的过去,在未央该离去的最后的一日,未央甚至在想,若是陈子恪突然出现,让她留下来,或许,她会反悔的,亦或是,什么都不想的扑到陈子恪的怀中,她为自己的想法觉得可笑。
可最后得来的消息却是陈子恪陪着王慧在长信宫饮宴,她终于死心了,自在淮文王府中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如同是未央的一场梦。
未央紧握着手中的泥人,终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至少,要让陈慎平安。
黎明总是如约而至,离开建城的那一日,没有人前来相送,尽管朝臣们都在夸着未央的胆色,但却是知晓,未央这么一路,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马车四侧的帘幔之上挂着铃铛,不住的摇晃着,声音传遍整个建城大街,清晨的薄雾还未曾褪去,未央撩开车帘,想着这一生恐怕都不能再回来了,眼光看向马车之后,却正好能够瞧见那站在远处的楚辞。
他穿着一身蓝灰色的衣衫,站在未央目之所及的地方,可渐渐的,却没了踪迹,可那眼眸之中的哀伤却怎么都如何从未央的脑海之中抹去。
或许,若是能够回到以前,一切都会不同的。
将车帘放下,将身侧的盒子打开,里头正放着那把刻着“辞”的嵌宝匕首,连未央都不知道,这把匕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行李中,可却知晓,她已经是原谅了楚辞了。
将匕首放在云靴之内,那是未央平日里头放匕首之处,匕首本冰冷,可却让她的心中温暖的很,恍若有了这把匕首,便有了安全感一样。
想起卫国国破的那一日,她就是用这把匕首,杀了一个人。
那鲜血溅在自己的身上,那血腥气息难闻的很,却挥之不去。
马车出了建城,往城郊之处而去,城楼之上,却正好站着一个人影,一身月白色的衣衫,飘扬其间,眉头紧蹙着不曾松开,只是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
“殿下为什么不去拦下娘娘的,若是殿下去拦,娘娘一定不会走的。”文墨看着陈子恪的脸色,才小心翼翼的开口,生怕惹得陈子恪不快。
可陈子恪却只是微微叹息,眼光随着马车而离去,“罢了,她心不在此,不如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是殿下担心娘娘牵扯在其中吧,毕竟,咱们陈国马上就要不太平了。”文墨急急开口,陈子恪却不作声了,只是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