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沉浸在黑暗之中,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姜垣相貌绝美,与女子相比也绝不逊色,蹙眉深思着,在那花灯之上写下几个字来。
未央走下石阶,蹲下身子,将写着“陈子恪”三个字的河灯缓缓放在河水之上,看着河灯渐渐离开她的视线,却觉得自己这行为实在可笑的很,可回过身来,撞上姜垣的目光,那种哀伤到极致的样子,莫名的也感同身受。
“曲一阙?”未央一字一顿的喊出这个名讳来,看着姜垣有些闪躲的目光,才轻声问道,“难不成,这就是你想见到的人?”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难以逾越的伤痕,姜垣也不例外,或许,他是真的很爱这个女子吧,未央不再相问,可姜垣却恍若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最干净的人。”
“那她呢?”未央一时好奇心上来。
可却见到姜垣淡然一笑,“死了。”这两个字轻若浮萍,自他口中溢出,却仿佛丝毫伤痛,他的笑容还好看的很。
“对不起,我不知道……”未央连忙想要解释。
姜垣却摆摆手,并不生气,蹲下身子,将河灯放在河面之上,未央看着他这样子,只觉得莫名的悲伤,“将来,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和她完美的女子,与你白头偕老的。”没由来的想要安慰他。
姜垣却忽然大笑不止,“瞎说什么呢。”
未央迟疑片刻,便听到姜垣开口道,“曲一阙是我母亲的名讳。”
未央这才知道是自己的想歪了,不好意思的一笑,姜垣看在眼中,只觉得这一幕赏心悦目的很,“未央。”他忽然喊她的名字。
“你知道吗,我的母亲是个青楼女子。”他恍若很早的时候就想告诉未央这些事情,可一直都不敢,而今开口,才觉得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未央点点头,一副要听姜垣将话说完的样子。
“我说,我的母亲是青楼女子,我也是在青楼里头长大的,你不嫌弃我吗,还愿意听我说话吗?”姜垣再次重复了一遍,身子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声音都与往常不同。
“可你刚才说了,你的母亲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也是最干净的人,那我为什么要嫌弃你呢?”未央察觉出了这是姜垣的心里话,尽管人分三六九等,可她只觉得自己这亡国公主根本就没有嫌弃别人的权利。
更何况,姜垣那种眼神,太过哀伤了,他或许一直都活的很压抑吧,才会成了今日这种性子。
未央眼眸深处没有一点异样,姜垣从不知道,当一个人得知了他是身世之后,还会如此不加忌讳的看着自己,在齐国,他不敢抬头,因为,他是个妓女的儿子。
他不过是一个爱疯了的女人,为了为了得到那么一点点爱,而生下来的孽种。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心中无愧就就好了,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你,其实跟本就不重要的。”未央淡笑之间,却让姜垣这么多年的心结解开,有许多人也并不是瞧不起他,而是杂在听到他的出身之后,掩盖不住那眼眸之中的怜惜。
似乎,他就是最可怜的人一样。他见过太多那样的眼神,但似未央这种一点也不在意的却始终没有,
他忽然很想让未央留下来,可这想法确实最自私了,只因为,他没有能力保护未央,他在齐国,什么都不算。
未央眼神渐渐变的深邃,瞧着满河的河灯,她并不厌恶姜垣,反之在此刻,只觉得她与姜垣同病相怜的很,“我是一定要将陛下的尸首带回去的,落叶归根,不是吗?”
未央不忍心将陈慎一人扔在齐国,她知道,她的姐姐已经在地下等得太久了,生不能在一处,死后也必须要躺在同一樽棺椁里头,这或许是对这段爱情最后的结尾。
陈慎已经死了,可齐国依旧是不会放过他的,姜垣想要告诉未央这个很简单的道理,可未央却在他想要开口的时候,径直的截断了他的话,“殿下以为,在你父皇眼中,一个死去的国君重要,还是一个活着的贵妃对他有用呢?”
至此,姜垣终于明白了未央的意思,无非是自己要留在这里,让齐皇会将陈慎的尸首送回陈国,而她,似乎已经对陈国绝望了,根本就不想要回去。
姜垣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莫名的欣喜,就算是未央留在这里生死不由自己掌控,心里也依旧是开心的。
其实未央在很早的时候就要做一个质子,只是那个时候,长乐顶替了她,既然如此,这一次,就让她选择一次,留在齐国,或许,是最好的法子。
“我得回去了。”未央屈了屈膝,对着姜垣告辞。
河畔,却只有姜垣一人停留在原地,看着未央离去的背影,微风扬起衣衫之上的绶带,越发显得他寂寥孤单。
未央守在陈慎的灵前足足三日,宫中才传来消息,齐皇恩准陈慎的尸首回陈国,可未央却不能离开,美其名曰说是要料理一些后事,可未央知道,必定是姜垣将她的想法告诉了齐皇。
这样也好,遂了未央原本的想法。
陈慎回国的那一日,未央扶棺在一侧,一片缟素,将整个齐都渲染,未央穿着素白的衣衫,发间点缀着雪白的东珠,冬日的寒风,将她的发髻吹的凌乱,她双眸泛着血丝,显然已经几日都没有睡好。
齐都的百姓大多都对陈慎心有怨恨,当日陈慎被俘入城,更是受尽侮辱,但此刻陈慎已死,死者为大,自然也没有当日场景。
未央站在城门之下,看着陈慎的棺木渐渐离开,她只是紧握着袖中的那只百合发簪,分为两段的模样依旧在提醒着,她心中的最深的眷恋与无奈。
她仍然在想着陈子恪,可却不知道远方的那个人是否已经将她忘却,陈慎是被陈子恪杀死了,那样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人,未央已经无法再与他在一起了。
属于陈慎的陈国已经成为了过去,史书上对他的死因也只有寥寥数笔,只因为濮阳屠城一战,让他所有的仁义形象荡然无存,可只有未央知道,陈慎的坚持。
陈国第三代君主,是所有人都能够猜到的陈子恪,却让所有人都猜不到的是,在陈子恪即位的第三个月,他就兵发齐国了……
花满楼是齐都最大的青楼,一到夜间,便是歌舞升平,一片旖旎风光,里头的姑娘个个都有自己拿手的本领,宾客之前不乏一些朝中重臣。
“你们不知道呀,那位陈国的贵妃娘娘,以前,就是那位陈国淮文王殿下的侧妃!”不知是说,酒后随口说到了陈国的事情。
“什么淮文王,而今那位淮文王已经是陈国的皇帝了……”又有一个接过话来,随即一声讥笑,“这么来说,他们两兄弟也算是睡过同一个女人了!”
这等话被阁楼一侧之人听见,脸色有些不好,眉头紧蹙之间,才将目光看向那谈话一方,“是镇远王的二公子和刘侍郎的侄子。”身侧护卫连忙对着坐塌之上一身雪青衣衫的男子回应着。
“殿下,你不是说这花满楼里头的红烧狮子头是一绝,为何还不点菜。”
隔着屏风,也能听到这女子爽朗的笑声,在这花满楼之内,倒是一个难得的景象,楼蔷一身胭脂红的衣衫,衬得脸色越发白皙,往这妓院里头来,也依旧是面不改色,随意的在男子对面坐下,脸上的笑容不曾褪去。
“那不是锦凰郡主吗?”
“这郡主娘娘来这里,当真是有伤风化呀!”
楼蔷却只是环顾四周,那眼神让对视她的人不寒而栗的躲在了一边,楼蔷是将门虎女,素来都不在意这些事情,而今跟着姜垣往这花满楼之内而来,也算是让众人瞠目结舌了。
“今日,恐怕是没空了。”姜垣站起身来,丰神俊朗之间,倒是让人看不出来他也是喜好这青楼之内莺歌燕舞的人,雪青衣衫顺势而下,腰间一块蓝田玉耀目异常。
楼蔷就这样看着姜垣往那阁楼另一侧走去,那一桌子的人楼蔷没几个认识,却知晓坐在主位的是镇远王的二公子,只因为当日她上街闲逛的时候,这位二公子似乎手脚有些不干净,若不是念在他是镇远王的公子,恐怕自己早让他断手断脚了。
楼蔷一开始怎么也不明白,素来都不喜欢与这些公子哥儿们打交道的,怎么会突然去那边,与那些人喝酒呢,还专挑着那两位有权势的敬酒。
直到往花满楼的后门巷子口,看到姜垣站在一边,风度翩翩的让飞星对着那两个喝得稀烂的人拳打脚踢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位文武全才的殿下,也会这样打击报复人家。
跟上前去,拉着姜垣绣着水纹的衣袖,才有些开玩笑道,“怎么,你今日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瞧这两个混蛋挨打?”
月光之下,衬得姜垣越发的好看,他轻笑之间,恍若能让这世间女子都动了心思,当真是他与他母亲是一副面容,楼蔷虽心中这样想着,但却也不敢说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