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平带头鼓掌：“不错，不错。唱的好，歌词更好。把谷城四大景点融汇到酒文化之中。妙！我这个教书匠自愧不如呀！没说的，都端起来，认罚。”
“朱家舅，您贵贱别给她戴二尺五的高帽子。杜康跟酒有啥关系？谁是杜康？”
“杜康都不知道！不怕别人笑掉牙，站起来喝！”
米奇小声问伯平：“杜康是谁呀？”
伯平：“古代中国第一个酿酒的人，明白吗？”
闰国：“米奇，没说的，端起来，咱俩喝。”
伯平：“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好吗？”
闰国：“笑话，笑话，听了要人发笑才叫笑话，不笑就不成笑话。你一个人讲，我三个人听。谁笑谁喝酒，两个人笑你喝一碗，都不笑你喝三碗，行不行？”
“行啊。”
闰国：“你们两个都给我绷紧些，腮帮子咬紧。”
伯平：“我也要申明一下，没有讲完，不能退场，我要当面看到你们笑。”
米奇：“行，老师，讲吧。”
“皮家洼有个皮大虎，外号叫‘酒麻木’。有一天又喝多了，跌跌撞撞，歪歪倒倒往家里走，走着走着两腿一软，一个仰八叉倒在地上。紧接着‘噢！’地一声吐酒了。正好一条黄狗嗅到香味跑了过来，两眼像灯笼一样盯住酒醉汉的嘴巴。酒醉汉‘噢’一声，漫一股，‘噢’一声，漫一股，一股接一股地从嘴里往外漫。黄狗不快不慢，从从容容，漫一股，舔一阵子，漫一股，舔一阵子。最后把他脸上的、脖子里、地上的污秽都舔得干干净净。这时酒麻木把嘴张开，像是要喝水。黄狗伸长舌头在他嘴里舔了又舔。酒麻木说话了：“我不吃面片，不吃面片。”伯平讲完，两眼睁得大大地瞅住闰国：“我喝酒，你吃面片。”
闰国捂住嘴也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三个人大笑一阵之后，杏玲拿来手巾给大家擦眼泪：“先生，你是在作贱我们喝酒的吧！”
“不能过量，喝多了会出丑，伤害自己的名声。”
金娃端来一盘韭菜盒子。杏玲：“趁热吃，包的鸡蛋韭菜。”
酒足饭饱了之后，伯平说道：“杏玲、闰国，你们知道吗？前不久，米奇来找你们，遇上大雨，害了一场病。”
杏玲：“我们都知道了。只要帮得上忙叫一声，早晚都行。”
米奇惊叫：“你们听，四哥的黑叫驴。”
叮叮当当的铃声越来越近，米奇、闰国、出门一看，黑叫护拉着胶轮车悠闲地向他们走来。闰国：“四哥，咋不早点来呢？”说着接过老四手中的鞭子，给叫驴解了套、拴在枣树上。
伯平：“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准备商量下一步工作呢！”
杏玲在厨房忙了一阵，端出来四个菜，一瓶二锅头和刚才没吃完的韭菜盒子。吩咐闰国把灯点着，陪四哥喝酒。她端把凳子坐在米奇身边：“听说你想打绿豆水金船的主意？”
米奇笑笑：“想法归想法，成不成无所谓。”
“水里求财那要看你的造化和财运了。你也听说了吧！两个英国人的事？（米奇点头默认。）人家能在衣服里换气，能折腾个把时辰不上岸。国子屁都不沾！他憋上袋把烟的时间，就要浮出水换气，只有换气的时间哪有干活的时间。兄弟，不是嫂子心痛我的国子，我是怕误了你的大事。”
米奇：“嫂子，你的话很实在，我从内心深处感激你。国子哥下潭主要是探明情况，然后根据情况我们再研究解决问题的办法。再一个，国子哥的人身安全问题，我保证百分之百，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他这个人就是玩命，有一次在王府州河套摸鱼，一个氽子扎下去，长时间没有浮头。一个老爷子高喊：快下河救人啦！出人命啦。等人来了，他浮出水面游上岸，两个裤脚一解，白花花的鱼一大堆。”
闰国心里美滋滋的：“你少给我添盐加醋。”
陈老四吃完饭，掏出旱烟袋使劲地抽了一口，把烟吞进肚里，然后烟子从两个鼻孔里冒了出来。他不慌不忙地说道：“麦收前我用麻绳绑上秤砣探了潭的深度，是十丈零八尺，底子是三菱八角的块石，估计是开栈道落下去的石头，秤砣被卡进石缝里，绳子拽断了也没把秤砣拽上来。潭是圆形，东西长四丈二，南北是四丈。”他再次吸烟时火已经熄了。
伯平：“说说你们的具体方案。”
米奇：“用两条小船搭成平台，中间留四方孔……
“不，不！”老四抢着说：“用木排比用船稳定省事。中间抽掉几筒木头就是一个孔，在上面铺上木板，做事稳当方便。”
闰国：“下去探下情况，费这大的劲合算吧！”
“合算，绝对合算，不然安全问题就无法保证。”
伯平：“我同意木排方案。我提两问题：一是水下、水上联系问题；二是潭里水是旋转的，怎样才能立足站稳。”
老四出去把黑叫驴脖子上的一串铜铃取下：“就用这个，用麻绳一头拴在闰国腰里，一头系着铜铃，憋不住了，你就拉绳子。”
“不光是憋不住给信号，还要定时给上面报平安。”米奇最关心是安全问题。
闰国：“旋转问题好解决，两个裤脚一扎，裤筒里灌些沙！”
杏玲：“背上背篓，背篓里装些石头，上来的时候把石头倒了，多省事。裤筒里灌沙非把你裤子坠掉不可。你精屁股上来呀，除非你双手把裤子提着，不然我给你缝个绊带挂在颈项里也行。”
“你们可别笑啊！还是杏玲考虑得周到细腻。”伯平说：“大家还有啥问题？老四，你麦收、安种、打场还得几天？”
“五六天吧！”
“冬错日，夏差时。消停的买卖，紧急的庄稼。你集中精力把生产安排好。刚才讨论的问题，我和米奇逐个落实。最后我还想说一下工资问题，不管这件事是个什么结果，亲弟兄明算帐，工资多少由我说了算。好了，谢谢杏玲闰国盛情招待。改日再见！”
伯平、米奇坐在胶轮车上，进东门出西门，摇摇晃晃，叮叮当当，一直把米奇送到天主堂下车。伯平：“记住，早晨六点，我等着你！”
经过两天的行程，伯平、米奇在南河上游，一个叫温坪的地方，见到正在扎竹排的谢家两弟兄。经协商，双方约定具体事项，并立字为据。
约定签完后，已是下午三点了，正好一条满载货船顺流而下。伯平招招手：“艄公，搭人吗？”
“往下走几步，那儿水缓好靠岸。”艄公扳舵，船工点篙，搭起跳板，二人移步上船。
米奇被南河两岸的群山，村寨，纤夫的身影，急流中的帆船所陶醉。他掏出相机，一张接一张的拍着，直到底片拍完才住手。
艄公上下打量着他俩问道：“二位先生，你们是做生意的吗？我私人有个东西要么？”
“什么东西？”伯平随便问道。
“麝香。人说金麝香，银金钗。你们给个铜价钱也行啊！”
伯平、米奇踏着船舷来到后舱：“我们看看虫蛀了没有。”
艄公伸手揭开尾舱上的木板，在站板夹缝里取一个黑布包着的圆砣砣。递给伯平。伯平闻了一下，然后打开黑布和两层纸，现出一个黄灿灿毛绒绒的圆球，轻声对米奇说：“中国名贵中药，真货，你闻闻好香啊！”
艄公：“怀孕的媳妇可闻不得啊！”
“说个价。”
“按药店同心堂的价，中央券给三百吧。”
“下了船我们一起到同心堂，照他给你最高价，我再加十元卖给我，你说行吗？”
艄公苦笑着，长叹一口气：“我们船拐子，骗不了你们这些生意人！行，多少也是个财喜啊。今晚弟兄们的酒钱够了。”
船过文王滩，河床窄，流水急，两个船工在船头架起了棹。压起棹把，盯住棹头。另两个把拴在桅杆上绳子套在两只手腕上，悬在船的左舷边，等待号令。艄公紧握舵把，聚精会神，目视前方。艄公发出信号：“呜……呃！”
船工：“哟喂。”
“左下棹！”
“哟喂。”
“推一把！”
“哟喂。”
“再一把！”
“哟喂。”
“解套。”
“解套，撒泡尿。”船工嘻嘻嚷嚷，轻松自如，将棹捆绑在船舷边，坐立船头，乘风破浪，飞流直下，享受属于自己的唯一轻闲。
船过文王滩，伯平、米奇站在前舱里，眼见青山巍峨，波光粼粼，百舸争游；耳听船工号子，纤夫吆喝；感受浪击轻舟，颠簸跌起，清风扫面。米奇激情满怀，感叹不已：“老师，你见过海吗？乘过轮船吗？”
伯平笑道：“长江都没见过，别说海了。最远到过襄阳城。”
“海轮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坐这小船真刺激！太惬意了。”
“你没感到担心害怕吗？”
“没有，没有，太好玩了！老师，有时间我们再坐一次好吗？”
“没有再一次了，这次带你坐船我都有些后悔。为什么？你问问船工兄弟，过滩的时候为啥抓住绳子，身子悬在船的左边？”
船工：“现在是枯水季节，水浅河床窄，右边有岩礁，船只能倾斜着过，人悬着船才能斜啊？”
伯平：“船过文王滩……后两句咋说啦！”
“噢！文王滩，鬼门关，眨眼间，阴阳两重天。”
“听见了吗？知道是啥意思？”伯平凝视着米奇。
“我会涨了水再来不行吗？”
船工说，每年这个地方都要出几起事故，不是船破人亡，就是赔个精光。河水再往下跌二寸，这地方就热闹了。
伯平想起来了：“水位跌到极限，所有上下船只都自觉地靠岸排队，等候当地艄公，带领专业船工上船护送过滩。”
船工说：“现在不是了，主要用绞盘纤绳与船相连，控制速度。加上七、八条汉子下水护船，他们都是光着屁股。”
“你们这条船要是交给他过滩，要付多少钱？”
“二十五元一吨，实际装了八吨，只报了六吨。一百五十块。”
艄公喊道：“架桨。”
四船工火速架好桨：“嗨哟，唉嘿。”一路不停地摇着。
船到盛康天还没黑，米奇开口了：“艄公，我老师说了，同船过渡，八百年修行。一路下来大伙辛苦了，今晚的酒钱算我们的，馆子由你挑，菜拣好的点。你们说好不好？”
“好啊，好啊。”艄公连连点头：“萍水相逢能瞧得起我们船拐子、穷拉纤的，水上漂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遇见过你们这样的好人啊！”
酒醉饭饱之后，艄公党换三拿出麝香像打架似的，硬要伯平收下，伯平严肃地说道：“你想想我请你们吃饭是为要你的麝香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要真的想出手，就按药店的价卖给我，情也有义也有该多好啊！”
党换三泪花在眼里打转：“朱先生，我是个粗人，读书不多。只晓得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你把我抱在怀里，我把你顶在头上。今天我算遇上真正的圣人，同席吃顿饭，胜读十年书。我没什么可报答的，有钱没钱麝香你拿着，以后用得上老哥尽管说。”
伯平给米奇伸出一个手指，米奇心里明白。
党换三：“何庆，你不是有件东西吗，拿出来请二位看看。”
船工何庆从狗皮板袋里，掏出一个用棉布裹着的小包递给伯平，包很薄，比手掌大一些。伯平慢慢拆开，呀！是一面完整的铜镜。米奇有些意外惊喜。伯平老成持重，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没有言语。米奇照了照自己，心里热乎乎的，又递给伯平。伯平说：“你是怎么来的？”
“这次上船的时候，我妈给我这个东西说：‘这面铜镜可是爷的心肝宝贝。是爷在周大户家打长工时，三姨太悄悄送给爷的。’”
米奇耐不住了：“你开个价吗？”
“我爷说长到二十多没有给我买过一个棒棒糖……”
党换三也急了：“你爷的心事很明白，让你拿它换点钱买套衣服穿。”
“是的，是的。”
伯平、米奇小声交换了意见，米奇拉开皮包，数了一百给党换三，又数了一百给何庆。何庆：“多了，多了，五十就多了。”贵贱要退五十。
伯平看到这群憨厚老实的人很是高兴。说道：“何庆，不要推让了，米奇，是敬孝心，两全其美吗！”
一个船工抢着说：“我家有个坐凳石，上面有云彩、有虹，你们要吗？”
“要。”
另一船工说：“我们隔壁陈家，太爷当过秀才，家里有一个砚台，上面还有个二龙戏珠……”
“你们想要这些物件，南河沿岸真还有一些。二位有空到两河口任瑞亭府上走一趟。去的时候带些烟土，我敢打保票，决不会空着手回来。”党换三吸了两口烟，“我姓党的别的不敢说，南河上下三百二十里，沟沟岔岔我都熟悉，只要腿勤一些，嘴上多说两句，二位相得中的东西都跑不了我的手。”
米奇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再过一个月，我接你和我老师一起到薤山家里做客，品尝我们意大利好酒好烟。”
换三有些惊恐，眼前一幢幢洋楼堵在他的心头。他摇摇头，拍拍恼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半天没有一句话。
伯平：“老哥，到时候剃个头，胡子刮干净，我陪着你，别害怕噢！”
“我是个船拐子啊！”
“船拐子也有发福的时候。”伯平说。
一场透墒雨之后，播下的苞谷、高粱、谷子、芝麻争相出土，生机勃勃。在这个短暂的农闲空档，打捞金船的计划在伯平的指导下，已经就绪。竹排横在绿豆水深潭中间，四周固定牢靠，上岸跳板宽阔，遮荫防雨棚里能摆两桌酒席。五月十二日下午，伯平、米奇、老四、闰国正淮备做下潭预演。老四掌握绞轮上下速度，信号绳握在米奇手中，闰国背着一背篓石头，腰系安全绳、信号绳，站在跳板上，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烧酒，等待下潭口令。岸上聚集了很多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他们问两个排工：“弄啥呀兴师动众？”
“老板的事咱不知道。”
伯平：“注意，预备，下！”随着一声令下，闰国应声入水，滑轮迅速转动。当下到五丈时，米奇：“停！”“慢放。” “起！”老四根椐米奇的口令操持绞盘，摇动手柄，以最快的速度把闰国拉上跳板。伯平赶忙擦干他身上的水珠，披上衣服，等待闰国的回话。
闰国说道：“下到五丈的时候，两只脚往下吸，耳朵听到水流的哗哗响。模模糊糊看到潭的东面有一个水桶粗的洞。”
“不假，真有暗河，最危险的杀手。你们说咋办？”
经过讨论，把竹排往西移动三丈，贴着潭的北边，避开潜流，直接下到潭底。大家动手，经过一番折腾，很快就把竹排固定到位。老四把滑轮的方向变动了一下：“再试一次吧！”
伯平点头：“老四，到四丈要慢，准备放。”
老四摇动手柄，口里报着下降深度，三丈，四丈，六丈、八丈。米奇喊道：“快！快起，快！”
老四飞快摇着绞盘，米奇、伯平将闰国拉出水面。他喘着粗气，脸色铁青：“时间？”
米奇看表：“从下水到露出水面，三分四十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