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江淮河汉今属谁?红旗十月满天飞
满载着烧饼的独轮小车队,吱嘎吱嘎推向战斗的前沿。
新四军战地服务团的女同志在阵前宣传鼓动,一曲《黄桥烧饼》压倒了隆隆的枪炮声:
黄桥烧饼黄又黄哎,
黄黄烧饼慰劳忙哎,
烧饼要用热火烤哎,
军队要靠老百姓帮,
同志们呀吃个饱,
多打胜仗多缴枪,
嗨呀咦吆嗨嗬嘿,
多打胜仗多缴枪,
咦呀嘿……
4日午夜,王必成率二纵绕至33师侧后,进占分界镇。叶飞率一纵插向李守维指挥部侧后。陶勇在5日凌晨2时带领一部从黄桥向外出击。至此,新四军三个纵队对89军的围堵态势初步形成。
李守维得到翁旅被围歼的消息是4日天黑以后。他不相信,但电台呼叫却联系不上。他还是不信,派出了一个连侦察,消息被证实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他多少情绪,他把部队集中在距黄桥十多里的野屋基,喝了一斤多家乡的“洋河大曲”,吃了一只老母鸡。5日天一亮,下令以28门大炮的火力掩护33师、117师同时猛攻黄桥。
陈毅在报告中央和皖南军部的电报中说:“空前恶战”,“攀登屋顶顽强抵抗,拼刺刀七八次”,“我1、2、3、4、9各团进攻凶猛,刺死敌官兵在千名左右,敌胆始寒”。
李守维没料到的是背侧受击,叶飞、王必成两部从天而降,李守维一下子乱了方寸。
一纵4团在廖政国的带领下直插向野屋基。2营长抓了个俘虏,廖政国一问,是李守维的副官。
“你们军部在哪里?”
“在野屋基。”
“李守维在哪里?”
“在野屋基。”
“你敢撒谎?!”
“一句有假,长官砍我的头。”
廖政国挥起马刀,噌地一声,碗口粗的一棵杨树轰然倒地。“向野屋基出击!”他大呼一声。
部队飞奔而进,卷扬起满天的烟尘,如下大雾一般,蔽日遮天。
野屋基的枪弹密集得分不出个,500米之内根本无法接近。
“挖战壕!一直挖到李守维的脚底下!”廖政国果断地下了命令。
在机关枪的掩护下,几十道战壕迅速向野屋基延伸……
天黑下来。在廖政国冲进野屋基的时候,二纵、三纵的先头部队已经围了过来。
最后的围猎开始了。
枪声、手榴弹声、硝烟、尘土、喊杀声、呼救声、马的嘶鸣声,在苏北大平原上回荡。从月亮东升直杀到月上中天,仍是刀锋晃动,寒光闪烁,浓烟滚滚。
2.“在中国,最难对付的不是国民党,而是共产党”
……
泰州“两李”的指挥部。
李明扬又开始“会客”。朱克靖要通了严徐庄的电话,李明扬紧张地在一旁倾听。
这时陈毅已经到黄桥去了,留守在指挥部的是一个服务团的女同志王于耕。
朱克靖:“于耕吗?家里情况怎么样?”
“很好。陈司令命令打扫战场,收容俘虏。”
“陈司令怎么样?”
“昨天我看到他在打篮球。”
王于耕是服务团的才女,服务团上演的不少剧本出自她的手,这个北平姑娘20岁,两年后成了叶飞夫人。她回答朱克靖的话语简单而平静,在李明扬则不啻为轰耳的惊雷。
“这么说,黄桥保住了?”李明扬问。
朱克靖:“恐怕还不仅仅是保住一个黄桥吧。”
从黄桥反击出来的三纵一路打过去,压得33师连连退却,靠向117师。117师正跟二纵揪打,33师的溃退像瘟疫一样传向117师。兵败如山倒,当33师、117师得知军部被围于野屋基时,立刻溃不成军。乱如蜂巢的大军,像无方向之风刮起的落叶,忽东忽西,这里一群,那里一堆。
“缴枪不杀!”
“优待俘虏!”
到处是俘虏。卫生员、炊事员、服务团团员,都上去抓俘虏了。卫生队的女兵们活捉了33师师长孙启人。
孙启人被押到黄桥后,对粟裕说:“我以前看《霸王别姬》,但并不理解‘十面埋伏,四面楚歌’。今天我尝到了滋味,比那还严重得多……”
野屋基之战直厮杀到凌晨,韩军再无力抵抗。成千成百的韩军官兵放下了武器,机关枪、步枪摞得一堆又一堆,还有漂亮的山炮。
溃逃的乱兵疯马在八尺河上揪成一团,河上的桥已被李守维下令拆除,上千人扑入水中,生死关头,各不相让,左右横挤竖压,人高马大的李守维被压在最底层,待黄桥民兵用鱼网打捞时,李守维的眼睛已经像死鱼一样变为豆腐色,尸体泡胀两倍。
3.叶挺来电:一周后如无转机,则将全部覆灭
李守维终于“实现”了“不进黄桥,不回兴化”的誓言。
陈毅听到李守维溺死八尺河的消息时,皱起眉头:“这不好!让他自己跑回去多好。”
黄桥决战自10月3日33师进攻开始,至6日结束,共歼顽军11000余人。俘33师师长孙启人、99旅旅长苗瑞林、117师参谋长等师、旅、团军官10余名,下级军官600余名。主要缴获有长短枪3900余支、轻重机枪189挺、山炮3门、迫击炮59门,还有大量的弹药和军需品。
10月6日韩德勤从海安撤向大本营兴化的时候,病得很重,但是执意不肯上担架。没有办法,只好几个人把他架上马,左右两排人扶持着向兴化仓皇而去。
陈毅此时挥师擒韩是手到擒来,但他下令部队不要追赶韩德勤。对黄桥战役的所有俘虏,经过教育后,全部遣送回去,要他们向韩德勤转达新四军的诚意。
李守维的妻子要到八尺河收葬丈夫的尸体。陈毅派人把尸体用棺木装殓好,又派部队护送回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韩紫石慨然道:“中国自有党派斗争以来,从未有如中共这样以国事为先,而对其他党派的人如此宽大政策者。黄桥大战前,新四军一再退让,韩德勤一再进攻,确是事实。新四军只求抗日有份,抗日有地,天经地义。我84岁老翁,不是共产党,但就事实讲公平话。目前政府和国民党不与中共合作,绝不能抗日救国。论政策及人才,国不如共,乃是事实。”
这位饱经百年事变、有着丰富阅历、目光敏锐的韩紫石在苏北临时参议会上又吐肺腑之言:“我以为,过去袁世凯是私塾,国民党是学校;今天倒转来了,国民党是私塾,共产党是学校。今后领导中国革命成功者必是共产党,因为中共深得民心。”
第四部分 44.“耻辱!”蒋介石对着何应钦、白…
重庆的天气阴晴无定,进入秋季以来,更是忽而漫天迷雾,忽而淫雨绵绵,像这几天连续无风无雨、无雾无云的日子倒显得有些反常了。
一大清早,两辆轿车从军委会飞快驶出,穿过闹市,停在郊外黄山别墅门前时,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
何应钦、白崇禧相继下车,阴沉的脸与晴朗的晨空形成强烈的反差。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目光里透着焦灼和不安。
侍卫官急忙迎上来报告:“何长官,白长官,委座还在休息,请稍候。”
白崇禧抬头望了望当空的太阳,嘴角翘了一下,对何应钦说:“敬之兄,我们来得太早了。”
何应钦没有接话,把一封急电交给侍卫官:“待委座起床后,立即呈上。”
“是。”侍卫官双手接过电报,“请二位长官到客厅等候。”
何应钦、白崇禧走进客厅的时候,官邸二楼卧室的窗帘已经拉开了。蒋介石一身晨装,站在窗前,轻轻拨动了一下身边的地球仪。秋日和煦的阳光柔柔地照耀着他,同时也照耀着在他手下转动的地球仪,他的精神显得格外地好。
抗战以来,蒋介石从未有过如此安稳的睡眠,而且不仅是今天。自入秋后,几乎天天如此,良好的睡眠使得他那一向青灰色的面容也因之渐渐红润起来。
安眠的良药来自大洋彼岸的欧洲战场,那里越烧越旺的战火使蒋介石看到了希望之光。
继希特勒以“闪电战”成功地袭击波兰之后,德国法西斯吞并欧洲的野心愈加膨胀起来。意大利和德国结盟,向英、法宣战。意军越过阿尔卑斯山,攻入法国,德军绕过马奇诺防线,横扫法军,迫使法国政府于6月22日宣布投降,使英国受到致命的威胁。除了本土的存亡,这个老牌的殖民帝国在远东的利益也有全部丧失的危险。
危险来自日本。
希特勒轻而易举地在欧洲所取得的胜利,将日本军部的首脑们煽动得像发情期的狮子,立即亢奋躁动起来。法国已经败北,英国危在旦夕,资源富饶的南洋一带已成为英、法、荷兰等国无暇顾及、无力防御的“真空地带”,此时不趁机进兵东南亚地区夺取石油和其他急需的原料,更待何时?陆军、海军在“不要误了公共汽车”的口号下一拍即和,近卫内阁将陆、海军首脑提出的南进计划正式确立为日本的基本国策和施政纲领,通过了《基本国策要纲》,提出“建立以皇国为中心、以日、满、华为一环的大东亚新秩序”,即“大东亚共荣圈”,范围包括“西伯利亚东部、内外蒙古、满州、中国、东南亚各国、印度及大洋州”,甚至改变了将解决中国问题作为南进前提条件的立场,提出即使中日战争不能结束,只要形势有利,也要南进。
日本雄心勃勃的南进,给本来已经遍体鳞伤的大英帝国又捅上致命的一刀。9月21日晚,日军在海防登陆,占领谅山,以进攻昆明为掩护,把打击的目标指向英属殖民地的缅甸与新加坡,迫使英国不得不放弃长期以来推行的“东方慕尼黑”主义,开始改变对日本的态度。丘吉尔首相紧急召见中国大使,表示英国为加强太平洋防务,将给中国以财政上、经济上的援助,并考虑重新开放滇缅公路。
9月27日,德、意、日签定三国同盟条约。条约规定:日本承认并尊重德、意在“建设欧洲新秩序”中的领导地位;德、意承认并尊重日本在“建设大东亚新秩序”中的领导地位;三国中任何一方在遭到未参加中日战争及欧洲战争的“第三国”攻击时,应以一切手段互相援助。这是一个法西斯重新瓜分世界的强盗条约,条约中的所谓“第三国”,明显地对准美国。
于是,美国也被激怒了。罗斯福总统立即采取报复措施,下令对日本禁运一切废钢铁,宣布给中国提供1亿美元的信用贷款,同时指出:中、美、英三国命运关系密切,美国愿意承担民主国家兵工厂之责,并将以大量军需品援助中国。
在这世界风云变幻的多事之秋,蒋介石感受到的是融融的春意。
对于国际局势的分析,蒋介石还是有眼力的。他一直坚持这样的信念,即一旦西方国家不可避免地卷入对日战争,他就能得到援助,从而摆脱日益深陷的困境。如今,他的这些预言正一步步变为现实,德、意、日法西斯同盟的建立,迫使英、美等国对华态度发生重大改变,这种改变不仅标志着中国在地球上的位置愈来愈显得举足轻重,也使蒋介石的身价顿时倍增。傲慢的英国和不讲交情的美国如今有求于他了,他们出于各自的利益,都希望中国能够拖住日本,那么价码就要由蒋介石来开了。
……
地球仪仍在轻快地转动,美国、英国、日本、大西洋、太平洋……一一在蒋介石的眼前闪过,他突然感到世界像一个热热闹闹的大舞台,现在轮到他作为一名主要角色即将登场了。想到这些,蒋介石满面春风,脚步轻快地走出卧室。
侍卫官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委座。这是何长官、白长官送来的急电。”
蒋介石接过电报,良好的心境一下子被破坏了。随着目光从电文上掠过,他的手抖颤起来,脑门上的青筋一根根虬曲,如同晴空里突然劈出的闪电。
电报是顾祝同发来的──
……黄桥一役匪我伤亡极重,战况激烈为苏北空前未有,我军因弹尽撤退,主力已被击破,损失重大,李军长守维、翁旅长达落水,生死不明,孙师长启人被俘……
“耻辱!”蒋介石顾不上更衣,来到客厅,对着何应钦、白崇禧厉声吼道,“以我苏北十几万大军,竟惨败于陈毅的几千人手下,这是党国的耻辱!”
4.蒋介石突然想唱一段京戏
“校长。”何应钦垂手侍立,“由于对苏北局势估计不足,督饬不力,致使黄桥一役损失惨重,学生请求处分。”
“不!”蒋介石一拳击在桌上,颧骨高耸的脸因暴怒而急剧抽搐,“我现在要听的不是这些。损失一些人马,牺牲几个将领固然令人痛心,但丢掉了苏北,你们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白崇禧点点头:“委座说得对。黄桥之战决非是损兵折将的问题,而是把苏北丢给了共产党。这个大门一开,山东的八路军就会迅速南下,与新四军联手发展,整个华中就会变成第二个华北。到那时,中国的半壁江山将是共产党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