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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黄桥决战

1.大战只是烟幕

东台,鲁苏战区副总司令部。1940年8月25日,高级军事会议已经开了三天。韩德勤指着会议厅悬挂的匾额“艰苦卓绝”,用力地拍着桌子:

“你们哪一个艰苦?哪一个卓绝?你们是既不艰苦又不卓绝!既不以党国的利益为利益,又不顾惜鲁苏战区的危亡!不听调动,阳奉阴违,保存实力,互不配合,新四军已经砸了大门你们还麻木不仁!大大小小你们也都是一方诸侯,委员长把半壁河山托付给你们,亲笔题匾一方特此嘉勉。作为党国将领,你们不感到于党于国于领袖,有愧有疚有罪吗……”

韩德勤那郁积于内心的怨与怒迸发了。他气量不大但性情谨慎,不大动怒,然而忍耐是有限度的。半塔集战斗动用了10个团,对付一个新四军支队的空虚机关,打了20多天结果硬是没拿下来;郭村只有新四军4个营的兵力,13个团围了6天,惨败而终;接下来这支部队从郭村长途奔袭,流窜到黄桥,路经三支驻军的防区,非但没被截拦歼灭,反被吃掉一个保安旅。此种等等,令韩德勤恼怒万分。这种局面再不收拾,坐等新四军在黄桥扩张,苏北落入“共军”之手是指日可待的事。想到委员长的重托,韩德勤痛心疾首,再不容他有半点的懈怠疏忽与姑息。

韩德勤不得不亮出铁腕了。会议的第一天,他下令军法惩办丢了黄桥的保安4旅旅长何克谦、有通共嫌疑的保安2旅旅长张翼。当时李明扬脸上的肌肉就蹦个不停,在坐的各路司令长官都把腰挺直了。就连那个傲慢的89军军长李守维,也停下了正在紧张进行的与脚气作战,把脚套进了黑皮鞋里。

韩德勤第二个动作是发布作战令,向黄桥新四军进攻。

他对苏北新四军局势的分析是:新四军5、6支队到苏北早,根基深,兵力亦厚,且驻地多湖泊不便作战。而黄桥的新四军立足未稳,且新兵居多。鲁苏战区主力进击,必可收效。而后转师北进,歼逐南下的八路军黄克诚部。

这是个反复推敲,考虑周密的“先南后北”的作战方案。

作战的实施:89军、独立第6旅、保安1、4、5、9旅、鲁苏皖游击总指挥部、税警总团,总兵力26个团,兵分3路,向蒋垛、黄桥的新四军进剿。

韩德勤宣布:“特派李总指挥明扬为进剿军总指挥。李军长守维、李副总指挥长江为进剿军副总指挥。”

这一出乎意料的主帅人选,使与会者的眼光一下子都集中到李明扬那里。

李明扬以他惯有的神态,垂着眼帘,内心的活动严严地遮盖在那松松垮垮的眼袋里。无疑这是把他放在火上烤,他明白。

会场的惊诧和每个人的反应,韩德勤都注意到了。接着,他又宣布:为防务需要,调陈泰运的税警总团到曲塘,姜堰由张少华的保安第9旅驻防。

又是一个不小的震动。陈泰运在姜堰经营多年,“金姜堰,银曲塘”,这两个聚宝盆一直攥在陈泰运手里,现在韩德勤要夺去其中一个,而且如此堂而皇之。陈泰运把手上的茶杯盖儿弄得丁哩当啷,腮帮上的硬胡茬子钢针一样一根根竖立着。

陈泰运所能感到的是韩德勤的贪婪,而韩德勤更深的用意是隔离他和李明扬。新四军从郭村东窜黄桥,韩德勤怀疑陈泰运与“两李”有联合抗韩之谋,姜堰与“两李”驻地接壤,这样一调,便割断了陈、李的防区,使他们在行动上难以呼应配合。同时,张少华到姜堰,控制了运盐河,使里下河地区的粮食不得南运,还可以一箭双雕,困扼新四军。

韩德勤的脸枯黄憔悴,那是长期失眠、忧虑过度的痛苦。他打着激愤的手势,说:“为了党国之利益,为了苏北半壁江山,无愧领袖对我们的垂爱与重托,我们别无选择,必须不留任何余地全歼新四军!不但军事上对新四军进剿,经济上还要对新四军封锁。保安9旅北面封锁,保安4旅、保安6旅从东西南三面封锁,一粒粮食不得流向黄桥!打不死也要困死、饿死他们!让他们与民争食!让他们去喝长江水……”

东台军事会议的内容以及作战方案,很快传到了黄桥新四军苏北指挥部。

这是陈泰运透露的。

情况正如粟裕判断,韩德勤在半个月内必向新四军进剿。因为有了这个判断,各方面的准备都是充分的。但黄桥抗日局面正蓬勃开展,军民与日寇争夺失地的情绪高涨,内战一起,百姓遭殃,抗战的局面毁于自相残害的枪弹,这于国于民都是犯罪。

陈毅一面向中央、华中局、军部报告,一面向重庆国民党当局以及韩德勤本人呼吁停止摩擦,同力抗倭。

韩德勤根本无视呼吁,继续加快进剿步伐。

毛泽东9月5日电至:

在目前时局下,我军应完全处于防御地位,才有利对外说话。因此你们应该集结兵力,整训鼓动,准备坚决击破韩德勤之可能进攻,但无论北面南面均不应由我发动进攻韩德勤。

但是,9月4日韩德勤的军队已开始向营溪、古溪、黄桥一线进攻。在同一天,日军也向新四军驻地马家集、竹镇集、舜山等地开进。陈毅再次致函韩德勤,大敌当前希望他停止进攻,停止对粮食的封锁。与此同时,陈毅发出电报,通过叶挺、项英转呈顾祝同、蒋介石。

然而,9月5日保安1旅占领了营溪;同一天,89军117师打到古溪。炮弹在古溪镇爆炸,死伤居民百余人。镇中新四军的医院、修械所也被炸。

已经再没有退让余地了,陈毅下了作战命令。

9月5日夜,忍气挨炸的一、二、三纵全部出动,分割夹击,保安1旅的两个团随即被击溃,而韩军主力117师与独立6旅却以极快的速度撤了回去。

李明扬透露,进攻前韩德勤背着他授意李守维,此次进攻为侦察作战,目的在于探明新四军到底有多少兵力。

一场大战,这只是烟幕。

第四部分 23.数十年来,从未见如此雄才大略者…

陈毅面对的局势是严峻的。

韩德勤进攻营溪、古溪后,终于明白黄桥的新四军决不是一个挺进纵队,而是相当强大的几个主力部队。于是他以“堡垒推进”的方式集结部队,向黄桥地区一点点推进,同时加紧对粮食的封锁。

黄桥地区粮价飞涨,百物因之腾贵。民以食为天,断绝了粮食的来源,其恐慌是巨大的。而韩军趁机查封粮运,屯粮走私,偷运日伪,资敌发财。黄桥的百姓说这是“饿了老百姓,肥了韩德勤,难了新四军,帮了日本兵”。民怨民愤由黄桥地区波及苏北,一些原来态度暧昧的中间势力也指韩骂贼。工、农、商、绅、学各界奔走呼吁,解救黄桥于危难。

缺粮的危机如绳索套在黄桥军民的脖子上,陈毅、粟裕决定攻打姜堰,打开粮源。

陈毅认为,国共两党的较量从来不是仅仅在军事上的。黄桥也同样不是。在打姜堰的同时,他掀起了一场舆论旋风。

一时间,通往黄桥的大路上,车尘马迹,沸沸扬扬,八县代表,众多的绅士、名流,四五十位留胡须、穿长袍者云集黄桥,与陈毅会谈。这些人有的是应邀而来,有的是自发而至,代表着不同阶层的利益,有着不同的目的与心态,提出各种建议、倡议、疑问、质问,甚至责问。陈毅均以诚相待,他那经纬万端的政治家的才略与含英嚼华的诗人的激情,赢得了众卿诸公的理解、同情、信赖、支持,政治的天平完全倾向了新四军。

为使苏北的上层头面人物形成反内战促抗日的巨大力量,陈毅多次致函苏北资深望重的韩紫石。

9月4日,韩德勤正以26个团向黄桥进逼之时,他在给韩紫石的信中写道:“……宋明不亡于外寇,而亡于内部私战之争,东林旧事,南都宴安,思之心悸然……”

韩国钧一生刚阿方正,最重气节,曾著书《张吴王载记》,弘扬抗元名将张士诚的拯民报国精神。这八十老翁抱病诵读陈毅书函,老泪滚腮。复书曰:“奉手书指示详尽。征引及宋明不亡于外寇,而亡于内部,痛心之言,闻之泪下!”

9月中旬,陈毅来到海安,专程拜见韩老先生。

在那座被称为海安第一巨室的庄宅里,神交已久的韩紫石与陈毅谈锋甚佳。韩紫石对陈毅的评价是“此人有管乐之才”!并把他所著的《张吴王载记》一书奉赠给陈毅。事后他对家人说:“平日所闻之中共,似乎不近情理,今见通情达理,益知传言之妄谬矣。自问阅人多矣,数十年来在军人中从未见有雄才大略、文武全才如陈将军者!”

交谈中,两人道古论今,陈毅说:“异族入侵,百姓涂炭,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元朝忽必烈打进中原,烧杀不知其数;清兵入关,单扬州就屠城十天!”

2.数十年来,从未见如此雄才大略者

韩紫石点头赞同:“凡是异族进犯都无例外。宋徽宗时汴京陷落,周围三四百里之内,竟无人烟。”

陈毅道:“南京沦陷,30万平民丧生,老人、妇婴均不能幸免,六朝古都,几成废墟……”

韩紫石怆然于色。

陈毅又道:“中山先生曾经指斥清政府:宁予外贼,不施家奴。现在,国民党正是这样。在苏北,韩德勤重兵围逼黄桥,封锁粮食,置百姓与新四军于死地,而卡扣屯积的粮食却高价走私日伪。”

韩紫石频频点头。韩德勤、李守维以及89军的军官,不少是在韩紫石门下投过帖的“门生”,这些情况他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他叹然道:“国共国共,同一国,共一天,理当肝胆相照,如今却是同室相煎!”

陈毅又谈到新四军在江南受众师之围的困境,谈到了韦岗的“处女战”。韩紫石激奋之余,握管书联曰:

暴雨袭神州哀鸿遍野

狂风卷巨浪砥柱中流

此联不再是泛泛的溢美之辞,应酬之作,对陈毅的钦赞是激切而由衷的。

陈毅听说,日军南浦旅团长曾亲临海安登门逼韩紫石出山,韩紫石凛然相拒:“离此一步,决无我之死所!”并写下金代诗人元遗山的诗句:“日月尽随天北转,古今谁见水西流。”表明誓死不从之决意。

对韩紫石的敬仰,陈毅也是由衷之情。他巧妙地借用姓氏上的巧合,说:“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

韩紫石抚须笑曰:“惭愧!惭愧!”

陈毅挚恳地说:“紫老为我省耆宿,力持正义,忠于谋国,德高而望重。登高一呼,军民一定景从,我当持戈待命。”

韩紫石沉吟了片刻,颔首道:“止叟从命。”

这时,困厄无奈的新四军为了生存,不得不动用武力。

攻打姜堰的枪声响了。

3.“韩不攻陈,黄(克诚)不攻韩,韩若攻陈黄必攻韩

姜堰号称“粮仓”,为苏北粮食的集散地。这是一座水上城,四面环水,一年四季碧色的水面上商船、粮船、大大小小的木舟汽艇来往如织。保安9旅张少华进驻后,依照日军据点的格局,依托运盐河构筑了36个碉堡。张少华1939年当了汉奸,后声明“反正”,然而他的船队出入长江都有伪军护送。他在姜堰卡扣的粮食,通过伪军运向日军的据点。

9月12日攻打姜堰的部署已定,叶飞的一纵打援,王必成、陶勇的二、三纵主攻。

作战方案是中心开花,内外夹击。

钻入城内实施“中心开花”的部队,挑选优秀共产党员组成了“勇敢队”,12日夜楔入碉堡外围。

张少华的工事堪称一流,壕沟、地雷区、障碍物、铁丝网……4米高编为格子状的铁丝网上挂满了铁皮铃铛,一碰即响。

勇敢队每人配大刀1把、短枪1支、手榴弹6枚,迅速越过壕沟冲向铁丝网,抡起大刀就砍。令人惊愕的情景出现了。大刀砍下去,铁丝网牢而未断,十几个战士像被巨大的魔力吸引,身子紧紧贴在铁丝网上,蓝色的火鞭嗤嗤地满身乱蹿。

又上去一批,又被铁丝网“吸”住。

他们打了多年的仗,从来没遇到这种“魔法”,几十个人顷刻烧得焦糊,陶俑一般举刀挺立着,惨不忍睹。

“电网!”

三纵参谋长张震东来到前沿。当即研究对策,有人建议用棉被做垫子搭在铁丝网上,几个人上去压。不行,铁丝网又粗又硬。改用门板压,仍压不倒。

张震东派人到铁匠铺借来了长脚大铁钳,钳柄用胶皮包住,再试,铁丝网终于剪开了。

解放黄桥时缴获的迫击炮拉到战斗前沿,对准碉堡开了火。

炮声隆隆,硝烟滚滚,勇敢队勇猛穿插,搞掉了发电厂,后续部队挥舞马刀,大砍铁丝网,杀声震天滚地,冲向保9旅。

14日拿下姜堰,粮仓打开了。

此时,由韩紫石倡议并亲自主持的“联合抗日座谈会”正在召开。会场设在韩紫石的公馆里。

这座被称为海安第一巨室的韩公馆建于晚清,四进大宅,曲廊、甬道、庭院、花园,幽静典雅。其客厅风格别具,建筑于一米多高的大平台上,状如画舫,顶呈弓形,三面有雕花窗格,外有回廊、栏杆环绕。厅前花园里,有一棵令人击节惊叹的奇树广玉兰。此树虽无杨柳之婆娑,松柏之凛然,但巍峨挺拔,撑一片蓝天,托四季绿荫,每临初夏,碗口大的花朵如雪如云,亦幻亦仙,集精气神韵于一身,盛开两三个月不尽,以至海安人附丽此树的传说故事年有新版。

八县代表、名流15人来到海安,赞叹着奇树,坐于画舫式的客厅内,商谈着危机四伏的苏北大势。他们当中不少是和陈毅有过接触或交谈的,也发表过各自的主张和建议。这时由韩紫石挂牌共谋联合抗日大计,严肃与权威性又进一层。这些人全是苏北的耆英,战前都是左右苏北的人物,即便现在,也是举足轻重,他们的社会影响力在民众中是巨大的,这一点无论韩德勤还是日军,都很清楚。

他们当中有一个特殊的人物,叫黄逸峰。他是国民党战地党政委员会的中将设计委员,苏北东台人,奉命来苏北组建“党政委员会鲁苏分会”。此人是北伐时期的共产党员,后与共产党失去关系。这次来到苏北,恰逢国共两军事发,他坐在观众席里,静观了局势的一步步发展,再次感受了两党两军的优劣,感情的波澜起伏跌宕。

15位代表、名流、要人上午拟定了“停战息争,改进政治,体恤民艰”的联合呼吁。下午新四军、“两李”的部队、陈泰运的部队,都派来了代表。新四军则是陈毅亲为代表到会。韩德勤没有派代表来,至傍晚来了电报,申明:“新四军如真有合作诚意,应首先退出姜堰,才可和谈。”

会场的热度一下降到零点。新四军打姜堰付出了巨大牺牲,黄桥军民的饭碗刚见米粒,怎么能再退出姜堰,韩德勤哪里有一点合作的诚意?!

客厅里由静默到叹息,又由叹息到沉默。

韩紫石银白的胡须微微颤抖。

陈毅说话了:

“新四军所求抗日合作,原不在地线之争,只求于国有救,于民有利。为苏北大局,为达到合作抗战的目的,新四军可以让步,退出姜堰。”

与会者面面相觑。

陈毅接着说:“所谓合作抗战和顾全大局,并不是敷衍,不是苟安,更不是外交的。新四军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抗日有地,抗日有份,除此别无他求。在中国的土地上,人人均有抗战御侮的职责和权力,不许中国人抗战,那是决不能容忍的!既然省韩提出这样的合作抗战条件,那么好吧,新四军答应就是。但我要说一句,新四军退出姜堰决不再退。也望各位代表转告省韩,我军退出姜堰完全是为了顾全抗战大局,如果省韩以为我们可欺,继续向我们进攻,我们也就不客气了,我们不得不被迫还击,为祸为福,只好待以后的事实来作证明,我不忍再言了!”

黄逸峰激愤地拍着桌子:“这个让步不是让韩德勤,也不是让那些土匪队伍和贪官污吏,而是为了整个苏北民众,是对中央国策的一个很大的让步!我个人是中央委派的一员,同时也是苏北民众之一,对新四军这种顾全大局,一切立足团结抗日的胸怀表示由衷钦佩!”

朱履先说:“如果新四军退出姜堰,省韩还来进攻,则是欺人太甚,万分无理,不但骗了新四军,也欺骗了我们,他必遭苏北人民所唾弃!”

韩紫石说:“新四军做出的牺牲,民众自有公论。苏北局势的桀恶,不可再演再烈,我意联名向重庆委员长及诸公呈柬,你们以为如何?”

众公一致拥戴。

会后,韩紫石领衔,绅、商、学各界共25人具名的函电,接连三封发向重庆。

一封控诉韩顽屯粮资敌;一封呈报敌情紧急请求“急电韩主席统筹苏北全局,迅将所属军旅西调御敌”;一封陈诉韩德勤劣迹,要求重庆另派要员。其电略云:

重庆战地党政委员会黄委员炎培先生:探转吴雅老、钮惕老、叶楚老、冷御老、江问老、王东臣先生、夏敬民先生、余井塘先生、洪兰友先生,恳转委员长钧鉴:

现时苏北民困极矣。一、以数十万军旅不能收复失地,扫荡敌氛,日惟排斥异己,殃及池鱼,虐待民众,视同刍狗。敌至则放弃一切,逃溃劫掠;敌去则搜劫行旅,抢掠村舍……二、频年弃地失守,溺职者未闻惩处。现仅东台、兴化、泰县、盐城四县完整,余则半陷全陷,本年省支预算乃定3000万元,惊人巨额,民众无从置议……况更内战不休,消耗军力,死伤民众正未有已。不得不将困苦大概联袂密陈。仰恳中央疾电江苏省府停战息争……立解倒悬,仰或派妥员莅苏,挽救危局……

苏北绅商学各界公叩

在此期间,与韩德勤间隙越来越大、并很想取韩而代之的李明扬,也致电蒋介石:

委员长钧鉴:

苏北局势日非,措置未免有失当之处。恳即派大员来苏坐镇,力求改善,挽救危局,否则将不堪闻问矣。

李明扬叩

新四军言必信,行必果,退出姜堰。

李明扬接防“金姜堰”,对新四军心存感激。陈泰运不悦,派代表向新四军索要枪支。明知是趁机敲竹杠,陈毅却大方得很,叫陈泰运的代表去仓库里挑。陈泰运为之所动,又派代表致谢,并表示,如果两军开战,他们朝天开枪,决不打新四军。

新四军从姜堰退出,苏北各界人士感到和平在望。9月30日,韩紫石在曲塘召开了第二次和平协商会议。

韩德勤仍不派代表出席,给大会打来电报曰:“新四军一定要撤出黄桥,开回江南,方可谈判,否则无商谈余地。”

众人大哗。

韩紫石痛斥韩德勤道:“贼子无信,天必殛之!”

德高望重的韩紫石遭此愚弄,心灰意冷,眼看大战不可避免,致书陈毅:“老朽年老体衰,德薄能鲜,难任调人之责……”

韩德勤所为,令陈毅激愤难持,他给韩紫石回函曰:

毅军人也,中国人也,以当事之身,重大让步之余,自视无他,转为韩方惋惜!更为人民代表抱屈!想先生阅之,同此感慨,叹知人之不易!信人之不易也。兴化战报韩之喉舌,早有评论,谓奔走对内战和平者,不为失意政客军人,即为汉奸敌探。呜呼,何言之过也!推其意主张内战者乃为真爱国真爱地方,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夫复何言。先生乡居,情况难明,毅不能不以实情相告也。此后毅集军南部,静待对方处置。独夫有悔祸之心,则人民多来苏之庆。新四军求仁得仁,除抗敌救民而外绝无苛求,万一对方误解新四军立场,及人民旨意,再次冒险轻进,必招致严重后果。世有董狐,将知破坏抗敌责任谁属,可断言矣。

韩紫石等25人的三封联名通电,令蒋介石大为光火。新四军流窜苏北黄桥为时不过月余,而蛊惑之伎竟有一呼百应之力,如不灭洪祸于眼下,必至覆没之顶。于是急令韩德勤“以必胜之心速攻之,坚决打到底”!又电令李品仙“查苏北局势严重,韩迭电请求增兵,希迅速派队进出津浦沿线,以为声援”。

一个无风无月的夜晚,溱潼河的芦苇荡里,停泊着一条小船。船舱内,昏暗的马灯照亮了两个人的脸,李明扬和管文蔚在密谈。

李明扬将韩德勤近日下达的作战命令交予管文蔚。

一、堰之匪,确已向黄桥撤退,由此足证我战略上已获先制之利。

二、现匪胆已寒,必求与我决战,我务集中力量,力求主动,切勿为匪阻止,致成对峙状态。

三、欲求全胜,舍攻击而外,无他法门。攻击之时,必求匪之一翼或二翼包围而歼灭之。

四、此次决战关系苏北及我团体整个政治军事问题至大,事已此,应不惜牺牲达到最后目的。希将此意通达各级将领,各自努力,切勿企图苟免为要。

10月1日,韩军30000余人,向黄桥进发。

毛泽东向国民党宣布:“韩不攻陈,黄(克诚)不攻韩,韩若攻陈,黄必攻韩。”

一场大战在即。

4.7000兵力与3万余人作战

雨愈下愈疾,粟裕脑神经的张力愈来愈大。

黄桥中学内作为指挥部的那间大教室里,四壁挂满了地图。五万分之一的、三万分之一的、二万五千分之一的……除去墙上挂的,30平方米的地面上也依次铺展着各种地图。全国的、江苏的、江南的、苏北的……

粟裕的缜密由此可见一斑。

而这么一个剖毫析芒的粟裕,在这个秋雨抛洒的静夜,却谋划出一个破常格,悖兵法,令世人震惊,让后人几十年仍为之挥毫著论的“险阵”。

当这个谋局的雏形出现时,粟裕试图否定它,却是越否定越趋于完整,越否定越不可置疑地占领了他的整个思维空间。

以7000兵力与韩军26个团,3万余人作战,这对任何指挥者都是勉为其难的。同时,又像高悬在摩天大树上的一颗澄黄的果子,十分诱人。当然,对于陈毅、粟裕,只有前者。这是一场被对手凌弱胁迫不得不刃的大战,是背水之战。本来寄予希望的援军也落了空。新四军4、5支队因日军“扫荡”无法增援,正在南下的八路军黄克诚部,又因山东大水阻路只能做战略配合。

“粟裕同志,我们是道道地地的哀兵喽!”陈毅在接到华中局刘少奇的电报后,对自身的形势做了这样的评价。

哀兵必胜,是政治和军事的辩证,并非必然。陈毅、粟裕明白,但他们要的只是这个必然。

他们面临的作战选择有两个:放弃黄桥或者坚守黄桥。

黄桥之北是通扬河,南面是长江,西面是运河,放弃黄桥,就失去了在这个地区作战的回旋余地,且不利民心和士气。

坚守黄桥又不具备兵力和物力,且最多是击溃敌军,而不能歼灭其主力。

处于哀兵地位的陈毅,棋盘上的胜局不是仅仅丢卒保车的小胜,这确实有点拽着自己的头发欲登天的味道。但陈、粟谋局的出发点,就定在这个高度。

他们的思维越过第一次的选择,纵横驰骋,不拘一格,最后定为攻守相间,即以黄桥为轴心,诱敌深入,各个击破的方针。总方针一定,作战格局的具体谋划陈毅就“丢”给了粟裕。陈毅为帅的这种潇洒决不轻松,而且非一般人能做到。

粟裕自1927年即为陈毅部下,深知陈毅。在他的“领域”里,每个人都有足够的空间发挥、展示自己的才能与创造力。

正是基于这种宽松与信任,粟裕的脑细胞在高强度的张弛中迸发出超人、超常的思维。他的理论是:每个战斗、战役中都有一个敏感点,这个敏感点又常常是战役的转折点。抓住这一点即触摸到敌阵之主神经,击溃这一点即打乱了敌军的阵脚,于是左右战局的主动便出现了。

黄桥之战的敏感点在哪里呢?

根据情报,韩德勤的阵局是:以李守维89军、翁达6旅为进攻主力,组成中路军,进攻黄桥东、北两面;以第1、5、6、9、10保安旅为左路军,掩护中路主力,进攻黄桥东南地区;以鲁苏皖游击军“两李”部、苏北游击第8军(由税警团等部编成)陈泰运部为右路军,掩护中路主力,同时进攻黄桥以西地区。

粟裕把一个粗粗的箭头画向了翁达的独立6旅。这便是他寻找的黄桥决战的敏感点,战役的转折点。

根据有三。“两李”与陈泰运虽然表示中立,但中间派的特点是摇摆。如果首先歼灭了翁旅,对于拉开“两李”、陈泰运同韩德勤的距离,稳定他们的立场将起重要作用。此为其一。

翁旅是韩德勤中路右翼,把他消灭了,即把韩德勤的中路军打开了缺口,为新四军对韩军主力的包围与迂回准备了机会。此为其二。

翁旅为韩德勤嫡系主力,首战歼灭即对韩军的士气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对杂牌军则将起到滞动之威,韩军的整个阵局将会因之而大乱。此为其三。

然而,翁旅在韩军的战斗序列中为最强的部队。该旅3000余人,连以上都是军校生,享受独特的优厚待遇,武器装备是由第三战区长官部直接补给,军政费由重庆国民党航空署派专机投送,有“皇家旅”之称。又因为那些乌黑发亮的“中正式”、“捷克式”、“马克辛”漂亮气派,号称“梅兰芳式部队”。

一支7000人的部队与3万余人的部队作战,还要找最强的下手,此为兵家之大忌。“水趋下则顺,兵击虚则利”。避强击弱,向为用兵要旨。

由“避强击弱”变为“击强扼弱”,就不得不分出相当的兵力。粟裕决定拿出3/4的兵力出击,以1/4的兵力守卫黄桥。

兵法曰:“兵散则势弱,聚则势强,兵家之常情也。”

此又是一忌。

雨声一阵紧于一阵,镇上的鸡已经叫过三遍了。

粟裕在地图的包围中与自己争辩、较量。

运筹就是选择和预见,是指挥者的智慧和意志的体现,是运用其渊博学识、丰富经验,发挥其预见性和洞察力。这个过程是高度紧张的过程,也可以说是痛苦的过程。

“夫将者,人命之所悬也,成败之所系也,祸福之所倚也。”一个将军是要能“负重”的,而且需要坚强的神经。

粟裕正是在“负重”中脱颖而出的。

刘少奇在抗日战争后期赞颂粟裕指挥的新四军第1师,“在抗战中建立了最大的功劳。在我全军中以第1师部队作战最多,战果最大”。

陈毅对粟裕的评价是:“粟裕将军的战役指挥,一贯保持其常胜记录,愈出愈奇,愈打愈妙。”

刘伯承说:“粟裕将军百战百胜,是解放军最优秀的将领之一。”

战争是诞生将军的母体,在粟裕走向大军事家的戎马征程中,黄桥战役是重要的里程碑。

教室的门被推开了,陈毅走进来,一身泥水。

粟裕的思绪从地图中走出。

陈毅情绪很好:“工事修得不错,黄桥的群众全出动了,场面壮观得很呢!你这里怎么样?”

粟裕把一局险阵全盘托于陈毅。

陈毅开始还不断地“唔”、“唔”地应着,渐渐没了声息,只是一口一口吐着烟雾。

粟裕:“犯了兵忌,破了常格。”

陈毅看着地图,斟酌着粟裕的作战方案。这确实是要下大决心的。

突然,陈毅掐灭了烟头,从地图上收回目光:“常格不破,奇兵不出。你这是一招奇兵!”

“危险很大。”

“孙子曰:‘十而围之’,指的是战略上可以以少胜多,而战术上必须以多胜少,而我们无论战略、战术,都只能是以少胜多,这本来就是一场危险的仗。打这样的仗,只能以奇制胜,小奇小胜,大奇大胜,我们可以下决心了。”

陈毅决心一定,目光离开地图,再不看一眼,问道:“具体部署是怎样安排的?”

“一纵开到严徐庄以北待机,歼灭翁旅在行进中。二纵实行运动防御,诱敌深入。三纵坚守黄桥。”粟裕又补充,“伏击地形我都看过,条件很好。”

“守黄桥是个苦差事,伤亡多,缴获少,看陶勇的喽。”陈毅在地图的空隙里踱着步子,“我们只用1/4的兵力守黄桥,这是跟韩德勤演空城计啊。”

粟裕接着道:“‘两李’和陈泰运如果改变了立场,倒向韩德勤,这个阵势就要出麻烦。”

“我已经把朱克靖派到李明扬那里,黄逸峰也去了陈泰运那里,那两处你可暂不考虑。还有一个炸弹,就是日军。我估计在韩军大举向我们进攻的时候不会爆炸,可能坐山观虎斗。”

粟裕点头:“韩德勤也不敢公开要求日军配合他进攻的,只要此战能速战速决,日、顽联合攻我的可能不大。”

“哗啦”一声,一面玻璃窗被大风掀掉了,满墙的地图飞卷起来。

陈毅望着外面的风雨,叹道:“天心已厌玄黄血啊!”

5.把它激怒、斗火,而后消灭

大雨连下了三天,10月3日天放晴了。

方圆5里的黄桥镇得又一次加固工事,那1米高的绕镇土围子,已经面目全非了。

陶勇新剃的头,打着绑腿,束着腰带,挎着日本指挥刀,踩着泥泞检查工事,部署兵力。2000人坚守五里黄桥,只能是虚虚实实,点线相间,保证重点。所谓重点,也不过放上一个营。最具威力的武器是2门迫击炮,一共3发炮弹,还有1发是瞎火。而要抵御的是几个师、旅,要挨的枪弹不必说了,仅炮弹也要数以千计。区区的一个纵队,就像小小的黄桥烧饼,巴掌大,吞向它的却是万千张大口。

即将到来的大战将是如何的残酷,陶勇清楚。平时警卫员带在身上的指挥刀,他特意挎了起来,以示决心和信心。将以气为主,以志为帅,陶勇天才地具有这种向部队传导精神威力的才能。他认为,勇将如树根,由此吐枝生叶,枝叶茂盛,而成为不可挡的士卒。当然,这种理论是以将者自身的大智大勇为土壤的。

叶飞和王必成已率部潜入黄桥镇外的伏击区。

金秋十月的苏北平原一片生机,玉米、高粱是这片广袤土地上的看家作物。此时,玉米一人多高,已由嫩绿转为金黄,挂着沉甸甸的玉米苞,挺立在阳光下。高粱则有两米多高,顶着殷红的穗子,在湿漉漉的秋风里摇摆。这高高低低的“青纱帐”,都是粟裕布阵的元素。

不动声色的王必成率领二纵奔向部署位置。游击战是二纵的拿手好戏,他的两个团放在一纵位置以北,用以断翁旅之后。一个团对付89军,阻击它,干扰它,同时还要引诱它,让它按照新四军的曲子跳舞。王必成的要求是“像牛蝇叮野牛一样,逗它、激它、搔它的痒、吸它的血,把它激怒、斗火,而后消灭”。

外表沉默安静的王必成在部队的感觉里,像座冰山,露在水面的只是极少的一部分,而那博大的根基是潜在水底的。这种感觉对部队有一种无边的震摄力,它如同磁性极强的大磁场,紧紧地把部队凝聚成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整体。这是个掷地有声的整体。

一纵的人马和大自然合为一体了。行人无论从大路、小路走过,看到的只是迎风摇摆的高粱、玉米和已经收割、堆成垛子的高粱秸子。

清秀的叶飞即使在这种时刻,仍一身干净整洁,举止有度。这是一个有血性、有机智、有权变的年轻将领,自半塔集战斗以来深得刘少奇赏识。经历了半塔集和郭村的洗礼,他那青春的脸上已经多了几分成熟的辉韵。这一仗,他是挑大梁的角色,一纵的胜败,即是新四军黄桥决战的胜败,而黄桥战役的胜败,即是新四军苏北指挥部的存在与覆灭。陈毅在纵队以上干部的作战会议上面色冷峻,这是不多见的。他说:“我们的东面有东海,是咸水。西面、南面有长江,是淡水。我们是背水作战,只能打胜,没有退路。打败了,就像韩德勤说的,去长江、东海里喝水去!”

决战的态势是严峻的。郭村的经验使叶飞对敌情的掌握极为重视,如果没有郑少仪的情报,郭村兵力的部署与出击将是盲目的。同样,这次伏击如果探不准翁旅的进军路线,几千人就等于守株待兔,完全处于被动。《经武要略》云:“兵家之有采探,犹人身之有耳目也。耳目不具则为废人,采探不设则为废军。”

叶飞派出两个侦察小分队,化装为韩军士兵,前去打探,午夜小分队抓来一个翁旅的上尉参谋。叶飞亲自审问,证实了一纵伏击地将要到来的正是翁旅。

叶飞细长的眼睛像被强光闪了一下。啊,一纵和翁旅,半塔集的老搭档,现在又要在黄桥联合演出了。

离黄桥5公里有一个名为严徐庄的村子,新四军苏北指挥部的部分机构设在那里。

陈毅、粟裕分工,陈毅坐镇严徐庄,粟裕在黄桥负责战场指挥。

严徐庄是个很美的村子,围村河上有芦苇,岸上有枫林,此时正是芦花放白,枫林染红的季节,红白相间,雾幻交化,天成的一幅秋颜图。

一向与大自然有着情痴神交的陈毅,冷落了这个小村庄的天然丽姿。

在神经极度疲劳或者紧张的时候,陈毅常常会下一盘棋。这时棋盘倒是摆出来了,但他似乎没有下的意思,只是面对棋盘静默。

机要员、参谋出出进进,陈毅批示、交代,而后又是沉默。

他在静默中对作战方案做进一步的审视、补充和完善。

他又派出两个作战参谋,换下军装,一个到泰州颜秀五、陈中柱那里去,和他们一起“打牌”,一个到陈泰运的指挥部去找老乡“叙旧”。

“吴肃,把江南的两个主力营也调过来!”陈毅站起身,下了大决心。

中午,陈毅三两下吃完了一碗菜稀饭,便去扒拉他的铁皮桶。那是他的宝贝,里面装的是书,政治的、军事的、文学的,古今中外都有。他从赣南带到皖南,从皖南带到江南,又从江南带到苏北。怕雨淋,怕日晒,特意装进铁皮桶里,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驻地,就拿出来过过风,怕虫子蛀食。

陈毅一本本从铁皮桶里往外拿。

张茜不解地问:“拿出来干什么?”

陈毅指指靠墙而立的一排高大的书柜。

此宅主是个既有学问又有势力的人,早年留过洋,战乱开始,全家移居上海,只留了个看家的老仆。新四军一来,老仆感到有了依靠,把书房打扫干净请陈毅来住。

陈毅指着书柜对张茜说:“这柜里的书,十年八年也不会有人翻动的,是最好的借放之处喽。”

陈毅踩上凳子,把从铁皮桶里拿出的书放在柜子的最里面,张茜给他往上递。

阿虎跑过来:“司令员,我来吧。”

张茜笑道:“让他自己放吧,那是他的命。”

阿虎说:“比命还重要。有次行军司令员在马上看书,摔进河里,大呼:‘书!我的书!’”

陈毅哈哈大笑,说:“阿虎,你知道人类的祖先原来是个啥子样子吗?个子只有现代人的一半,力气又小,跑得又慢,连臭鼬鼠以屁退敌的本事也没有。但是,人类不但在毒蛇猛兽的袭击中存活了下来,还成了地球的主宰。这是怎么回事呢?那就是,人类懂得如何把自己的经验传给后人,这个本事是其他生物不具有的。而人类靠啥子传递他们的经验呢?”

“书!”阿虎说。

陈毅又是一阵大笑:“你说,是不是没书就没有命啊?”

张茜看着说笑的陈毅,心里明白,这一仗他是做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了。

另外一个做了破釜沉舟准备的人是李守维。

重庆来的消息,韩德勤在委员长那里告了三个人的状:李守维、李明扬、陈泰运。李守维的罪名是:保存实力,剿匪不力,搜刮民财,骄横不羁。

李守维要借黄桥大战出这口恶气了,他要让委员长知道真正能统兵打仗的是谁。

10月1日率部出征,李守维下了两道命令:

其一、各部只许带三天口粮,限期三天拿下黄桥;其二、89军只有前进之途,没有后退之路,大军一过,殿后的部队把所有的桥梁全部拆除、焚毁。

韩德勤听到这个命令为之一振:项羽破釜沉舟,李守维拆桥断路,黄桥之战胜利绝对在握了。

不顾一日三次便血的弱体,韩德勤把指挥部移向海安。这里离黄桥近,更便于实施指挥。他打电话给翁达,通报李守维之雄心。翁旅是他倚重的另一只臂膀。

翁达在电话里笑道:“钧座,新甫这股劲儿恐怕不只是对着新四军的吧。”

韩德勤不语了。但他现在也顾不上那许多了,只要黄桥一仗打胜,在委员长那里能交代过去,一个李守维毕竟是好办些的。

黄桥,黄桥,韩德勤脑子里只有黄桥了。他拿着电话问翁达:

“你那里情况如何?”

“不理想。”

“怎么回事?!”韩德勤急了。

翁达仍是慢悠悠地:“主要是道路泥泞,行进困难。我考虑改变行进路线。”

“可以。走哪里由你定。苏北大势在此一举,黄桥我就交给仁兄你了!”

“钧座放心。”

翁达是黄埔三期生,少将旅长,浙江淳安人。性情温雍平和,具有浙江人的精明细腻。他的旅虽被称为“梅兰芳式部队”,他热衷的却是越剧,崇拜戚雅仙,不时玩个票友,拿手的是《梁祝》,常常是把自己唱得如痴入迷。

黄桥之战,他倾了全力,半塔集的一箭之仇他是要报的。自接到命令,停止了一切与作战无关的活动,部队被他整训得像拉满的弓。但他并不想跟李守维争头功,有了半塔集和新四军的较量,他把谨慎放在了第一位。

在电话里,他并没有给韩德勤说实话。他的“不理想”主要不是来自天气,而是来自右路军。“两李”和陈泰运的部队简直就是龟步行进,他的部队如果一快,就失去了右路军的掩护,暴露于敌。他本来想如实以告,一转念:慢一些有什么不好?让李守维先撞一头,把新四军的网撕破,“两伤之后,后发制人”,乱中取胜,牺牲小,缴获大,如此这般,不是很好吗?

翁达头大脖子粗,笑口常开,一副粗粗拉拉终日饱食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他的精细敏感不亚于女人,而且常生疑窦,使本来简单的事情变得很复杂。但更多的时候是于事有补的。这次他再三审视行进路线,感到要和“两李”、陈泰运拉大距离,一旦有意外,部队有回旋余地。他决定修改原订方案了。

这时韩德勤的电话又来了:“右路军情况怎么样?”

韩德勤对“两李”、陈泰运不放心。

翁达回答说:“一切正常。”

韩德勤放下电话,舒了口气,把脸对向窗外的天。连下三天,出师不利啊!现在终于晴了。

参谋长急步走了进来:“钧座,89军已经开始炮轰黄桥外围!”

韩德勤猛地转过身:“这么快!到黄桥了?怎么李军长没报告?四路大军有三路还在路上,谁叫他们开始进攻的?!”

韩德勤气愤之极,抡起一把椅子摔在地上。

6.陶勇光着膀子冲到了最前沿

10月4日天气晴朗,太阳照旧从东方升起,橙色的朝阳由于空气中的硝烟密度所致,呈现出一种庄重的暗紫,如同附丽着凝固血块的伤口悬在天上。空中绝了鸟迹,弹道的弧光犹如经纬交织的金梭银梭,网住了苍穹。广漠的原野上到处奔突着惊恐万状的野兔、田鼠、火红的狐狸。黄鼠狼还在施展它的化学武器,把骚臭喷舞得到处都是。

黄桥被硝烟火光包围着,89军33师一道道火墙压过来,密集的火力压得新四军士兵抬不起头,前沿阵地无可奈何地向主阵地收缩,一直收缩到黄桥土围墙下。

进攻的火力如排浪向前涌,手榴弹摔到了土围墙上。火球状的炮弹像喜庆焰火向黄桥镇喷撒,一发炮弹竟准确无误地落进了一个烤烧饼的炉膛里……

粟裕离开指挥部,已经坐到三纵陶勇的指挥所里。

陶勇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冲到黄桥镇的最前沿了。

形势远比预料得严酷。粟裕坐在陶勇的指挥位置上,电话被他抓起,放下,调整部署,下达命令。这个指挥所离东门战场只有几百米,炮弹不时在周围落下炸响,气浪把门窗震得“嘎嘎”响,木结构的小楼晃动得像摇篮。

警卫员紧靠着粟裕,随时准备扑上去用自己的肉体掩护首长。小兵机敏紧张,像竖着尖尖耳朵的小猎犬。

严徐庄。

3日的夜里陈毅通宵未眠,随着月落日出情况越来越危急。电话铃声、发报机的嘀嘀达达声响个不停。

“33师迫近黄桥东门!”

“117师从黄桥东北上来了!”

“小焦庄失守!”

“发电厂被夺!”

“东门的攻击开始了!”陶勇的声音。电话机同时把密集的枪声、爆炸声送了过来。

陈毅对吴肃大声喊:“接叶飞!给我接叶飞!”

黄桥险象环生,危在旦夕,而放置在外,3/4等待翁旅的兵力却迟迟没有动静。作战计划首歼的翁旅在哪里呢?!

一纵伏击的樊家集一带,秋阳灿烂,金风送爽,一片宁静。田舍、树林,编织着一道蓝绿色樊篱,在它之上是亮丽的蓝天,悠悠的白云,一两只扶摇而上的苍鹰。

绿浪翻滚的青纱帐里,人头攒动。黄桥方向的炮声、枪声隐约可闻,凭他们的经验,黄桥战斗的激烈可知八九。焦灼与不安就像那哗哗翻滚的高粱、玉米叶子,在寂静中骚动着。

一纵参谋长张藩高挽着袖子,摔掉了帽子:“他娘的!这个翁达怎么就是不来呢?改路线了?!”

叶飞沉默。

已经派出三批侦察小分队了,都没消息。

张藩:“我再带几人去摸摸!”叶飞抬头看看升至中空的太阳:“耐下心,再等等。”

黄桥镇东门,陶勇已经打退了33师第七次进攻。油汗、烟灰涂满陶勇赤裸的胸背,两只充血的眼恐怖狰狞。他的机关枪枪管已经打红了,他的左右一排十几挺机枪都打得冒着白烟。这排机枪组成了一道火墙,死死地控制着东门。东门下进攻的敌军像潮水,一会儿一层层往后退,一会儿一层层又往上涌。空气里饱和了硝烟,辛辣刺鼻,呛得人流泪咳嗽。陶勇右边的刘安山抬手擦泪,一伸手,只觉得麻了一下,再看,手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血窟窿……

三纵指挥所里,沉稳的粟裕不断地看手表,不断地问参谋:“一纵有消息吗?翁旅有消息吗?”

一个不祥的信号冒上来:难道担心的问题真的发生了?翁旅不出动了?有变化了?难道列阵在那一线的一纵、二纵成了死棋?那一线的死活,决定的是整个黄桥战役的“棋局”。

沁入骨髓的震颤袭向粟裕,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黄桥决战是抗战以来国共两军最大的摩擦,它已经不是苏北的问题。

一时间,这弹丸之地的黄桥成为各种政治力量的聚焦点。延安、云岭、重庆、南京、上海、苏州,毛泽东、蒋介石、汪精卫、西尾寿造……

苏北军政自不必说,生死存亡凭此定夺。

李明扬守着电话机、电台,吃住都在指挥部;陈泰运派了人伏在通扬河堤上日夜守望;日军进到黄桥以西15里的石梅观战;伪军开出据点观测风云变幻。

像这样两军拼杀,多方围观的战争奇景,为中国近代战争史罕见。

4日下午,李明扬宣布“谢绝会客”,中止和新四军代表见面。

陈泰运命令他的部队“加快向黄桥行进的速度”。

风云突变随时可能发生。

陈毅抓起电话,听到隆隆的爆炸声中陶勇大声喊道:“小焦庄夺回来了!我们已经打退了东门敌军的第九次进攻!”

陈毅挥着拳,“嘣嘣”砸在桌子上:“好!好!再打退他9次进攻!”

吴肃:“叶飞的电话!”

陈毅一把夺过电话:“我是陈毅!”

“翁旅来啦!独6旅来啦!”叶飞在电话里狂喜狂叫。

话筒在陈毅手上抖动了一下:“叶飞,翁旅不全部进入包围圈不许出击!没有粟副司令的命令不许出击!”

放下电话,陈毅身子趔趄了一下,突然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饥饿感。

粟裕俯在地图上,一手拿电话一手执笔,记录着翁旅行进的情况。

他在做精密的计算。

对翁旅出击得早了,大部队即会缩出围歼圈;出击晚了,其先头部队与89军汇合压向黄桥,歼灭他的难度将大大增加。此系全局胜败。

翁旅是一路单排行进,按两人之间距离1米计算,3000人的队形是长达9里的长蛇阵。从黄桥到高桥约15里,先头部队达到黄桥北5里,后尾必然已过高桥,完全进入伏击地段。

叶飞的电话又来了:“一纵请求出击!”

“敌人先头部队离黄桥多远?”

“8里左右。”

“太早。再等他进来3里。”

电话铃大作。

听筒里传来陶勇沙哑的声音:“东门有被突破的危险!”

“我马上派人增援!”

哪里还有援兵?!

粟裕看了看在几部电话机、发报机之间忙碌的参谋。

“范光和,去把警卫班、炊事班、卫生队、服务团所有能上去的都集合起来,由你带领,速奔东门增援!”

“是!”

两部电话的铃声同时急促震响。

粟裕一手抓起一个。

叶飞:“翁旅先头部队距黄桥还有6里!”

王必成:“我一部阻击敌117师,伤亡不小。另一部报告,翁旅殿后的部队接近高桥。”

粟裕要通了陈毅:“陈司令,可以向翁旅出击了。”

“早不早?”

“我做了计算。”

“好,出击!”

粟裕向叶飞下达命令:“开始出击。采用黄鼠狼吃蛇的办法,多路向其突击,斩成几段,各个包围,力求首歼首脑机关!”

翁达骑一匹白耳赤兔马,行进在队伍中间,他的前后是一支望不见头、瞅不见尾的队伍。个个肩背斗笠,横挎枪支,遛遛达达地走着,不像作战,倒似秋游。

一路畅通无阻,从上至下全无了戒备之心。翁达曾下令改变路线,侦察分队报告说,新的路线离117师太近,路上不断遭新四军游击队骚扰。又报告说,陈泰运的部队行进加快,部队照原路线走,不至暴露。

翁达遂又改回原命令。

果然一路平安。他在马上计算,部队到达黄桥,大约在午后4时,李守维这时攻城将近一天,黄桥的新四军就是钢打铁铸,也该是人疲弹竭的境况了。他的部队此时从北门杀进,想必没有什么大问题。

高桥一过,隆隆的炮声隐约可闻。翁达抬头,只见漫漫原野上,一颗血红的夕阳又大又圆,浴在蓝黑镶边的炮火尘埃之中。

“好一幅壮观的烽火图!”翁达推推帽子,撸撸袖子。

路边的青纱帐哗哗翻飞,阵阵西风吹送着战争的硝烟。这些刺激了翁达,看黄桥的激烈,再晚就有让李守维先攻进黄桥的可能。他回身对副官说:“传我的命令,前面队伍加快速……”

一语未尽,只听四面杀声大作,高粱、玉米地如同倒海翻江的激浪,沸腾的绿浪之中,涌出千军万马,海啸一般压了过来……

如此的干净利落,两小时不到,一支显赫一时的“梅兰芳部队”,不可一世的“皇家旅”,就这样消失了。

从高桥到黄桥,15里的田间小路上,到处是尸体和凌乱的枪支。那些毙命在地的士兵,蜷曲着躯体,背上扣着大大的斗笠,像一个个熟睡的蜗牛。

翁达的尸体下整齐地铺着绣了“翁达”名字的雨衣,死得还算惨烈。虽不像日本武士道剖腹,但枪口对住自己的太阳穴,死得像个军人。

这时,33师突进了黄桥东门。

7.4团过江了,离黄桥20里

陈毅得到翁旅被全部围歼的消息,跑到门外,操起篮球投了一个篮儿,以示庆贺。旋即,又跑进指挥室,89军攻势还很强,容不得他太乐观呐。

40多个小时没合眼了,眼球上布满血丝,陈毅用冰凉的井水洗了个脸,长舒一口气,刚坐稳,粟裕的电话来了。

“33师突进东门,黄桥东街战斗激烈,伤亡很大……”

陈毅刚洗过的脸上一下子又沁满了汗珠。

翁旅被歼只是3000人,李守维的89军和保安各旅还有20000多人,东门一突破,进攻的军队就会如决堤的洪水,冲进黄桥。黄桥一失,3个纵队即有被分割围歼的可能。

陈毅此时紧张得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王必成的电话来了:“我纵已绕至33师侧后,开始进攻分界镇。”

“好!揪紧他,狠狠打!黄桥东门已被攻破,你那里打得好,黄桥就有希望!”

叶飞的电话也到了:“我部由高桥向89军117师迂回。”

“叶飞,黄桥紧急,速向89军靠近,迂回到他的后侧,打他的屁股,让他首尾难顾!”

陈毅喘了口气:“吴肃,把这里能动的人都调到黄桥去!”

“扒拉过好几遍,只有一些女同志了。”

“让她们也上去,可以抓俘虏、送弹药嘛!你们这里的人也都去!一滴水能让一碗水溢出,一个兵能扭转一个战局,非常时期有非常之举!”

一个参谋跑进:“江南增援的部队来啦!离黄桥还有20里!”

陈毅一下站起,抓起电话:“粟裕,好消息!4团过江了,离黄桥20里!”

粟裕跳出只有他一个光杆司令的指挥所,跑向激战的东街。

子弹在粟裕的头顶、身边呼啸而过,一颗击中他的手指。那只手在浙南已经受过伤,弹片残留至今,麻木失灵已经处于半残的状态,现在是伤上加伤。

粟裕高声呼喊着:“同志们,江南增援部队过来了!”

战争的关键时刻,精神因素起着无法估量的作用。

粟裕的呼喊在阵地传送着,群情大振。

陶勇举起大刀:

“把敌人打出去,迎接江南主力!”

8.“耻辱!”蒋介石对着何应钦、白崇禧厉声吼道

东街房顶、墙头、电线杆上……一片喊杀声,像大森林里的围猎一样,扑向城门。人的旋风压向人的旋风,汇集成一群疯了一般的火牛烈马压过去……

敌人退出城门,退出土围墙,退出壕沟……

黄桥街上灯火通明,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避呼啸的枪弹,抬伤员的,送弹药的,加固工事的,5里长的黄桥镇几乎是倾家出动。就是一些有名望的大户、绅士也都不像从前那样,战乱一来举家外出避难,他们帮助新四军动员居民一同保卫黄桥。

黄桥有6000多人参加了工、农、商、青、妇、学等抗联会,侦察敌情、巡逻放哨、印传单、做军鞋、开夜市。黄桥镇上,一面是流弹乱窜,打得房瓦迸裂,店铺起火,一面是各种灯烛齐明,各类商店照常营业,为战争提供着各种方便。

朱履先老先生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忙碌,沿街动员做烧饼慰问新四军。黄桥街上60多个烧饼炉子炉火熊熊,日夜赶做支前烧饼,焦黄喷香的黄桥烧饼堆满了好几个大囤,像一座座小山。

管文蔚检查后勤工作,一眼看到朱履先,忙拉住他:“哎呀履公,这里危险,你还是回家去吧!”

朱履先捋着半尺长的银须,朗声笑道:“你们临危不惧,我老朽之人,还怕个什么?”他指指为战争奔忙着的人群,又接着说:“韩德勤不得人心呐,看有多少人自愿帮助新四军!凡察军事之胜败,先视民心之从违。古今如此。”

朱履先挨个关照做烧饼的师傅看到他们把年节时才做的花样烧饼也做了许多,他高兴地连声叫好。那些烧饼,最大的状如面盆,还有心形的,菱角形的,葵花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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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和荣耀从来不是上天赐予,而是依靠双手拼搏而来!旭鹏和妹妹简敏所在的龙鸣村遭受灭村之灾,为了找回自己亲人和村民的遗体,他们走向了魔王昆顿的左右手魔鬼戈登的老巢——地下城……梦幻骑士,剑士传承,神秘妹妹,火山军团……昆顿野心再起,这一次奇迹MU大陆,又将何去何从,《奇迹重启》为您拉开一场浩瀚的奇幻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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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我的Master☆咪咕~”某只粉毛狐狸道。“阿拉阿拉,这样躲着姐姐,稍微有些恼火呢。”某只长短不一的双马尾道。“毕竟我们可是青梅竹马,所以我喜欢你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某只因为压力而难以露出其他表情的明星道。“前辈,最喜欢你了。请收下我爱の告白吧。”某只头发能够动的螃蟹。“那个,师傅......什么时候陪我练下拳头。”某只光头挠了挠头说道。“我的超能力可不是用在这些地方的,不过这次算是例外吧。”某只顶着两个怪异装置的粉毛道。讲述了名为第五王权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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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师徒禁恋,一个情字,爱亦是不爱皆在一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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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女人是这世界上最麻烦的生物。她说:前面的那个男人在放屁。校园轻松斗,斗智斗勇斗美男。神秘学生会,美男成灾,她悄悄的来,悄悄的走,挥一挥匕首,不留一个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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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阳珏

    宫明珏,东凌宫家嫡系四公子唯一的“儿子”,襁褓时期的一场横祸,让她半侧身体严重灼伤,半数筋脉随之尽毁。丑陋至斯,阴阳双面,天生废柴,灵气全无,身为嫡系,却贱如猪狗。一次无情的家族审判,一次命悬一线被迫跳崖,却意外相遇改变她一生的人。历经残酷的筑筋锻骨淬体,她宫明珏就此重生。当曾经的少女褪去伪装,脱去稚嫩,修灵气,掌阵法,习炼药,风华万千,倾世惊华,引无数男女尽折腰。然而,真正引导少女女命运的却是一块碎玉。古老的碎玉解开神秘的枷锁,命运之轮从此运转。历经万年的生死大战,人应何去何从?稚嫩的双肩又当如何肩负起大道苍生之责?一笑天下倾,一怒沧海寒,一念震风云,一手撼乾坤。一切的一切,敬请关注《阴阳珏》。----我是坑爹片段分割线----“我是你的什么?”“你是我的光啊。”“啊?原来我只是灵素啊!”“这样,我就可以把你装进身体里了,四肢百骸,无处不在……”“小野猫,你可知道那些曾经见过本尊真正样貌的人如今都如何了?”“呵呵,如何了?”“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不过,本尊倒是可以考虑给你多一个选择……”“什么选择?”“嫁给我!”“我有一个梦,那个梦很小,小到没有爹娘,没有宫家,没有阴阳会,没有四大陆,有的只是——他。”“神又何妨?魔能如何?我宫明珏从一开始就屏退三界超脱五行,我本阴阳,阴阳本我,天地又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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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荡江湖,快意恩仇;化乾坤,纵横交错。他,是恶人谷唯一传人,他,是村里剩下的唯一一个人。他们相遇,总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看他们如何一起闯荡江湖,作那桃园兄弟,破那敌人阴谋。白雪皑皑,黄沙阵阵,他手持一剑似那凤起,他握那刀剑化作应龙。两人携手,纵身前方有万千困难也难以阻挡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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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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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精的诞生

    老板:悦悦,我儿子被人欺负了,你帮我写个剧本,我要给他出头。连悦立刻照办。却不想这剧本是她写的,女主角也是她,只是一不小心走错了片场,出错了头,让钟嘉阳在她的剧本里友情客串了一场。钟嘉阳:总有一天,我的另一半会穿着ol制服、戴着黑墨镜、领着一帮同事来解救我于危难。连悦:钟总,实话说,我当时真的只是走错片场。戏精当的久了,就很难再做正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