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玩池台,沧桑顷刻风云换,中宵茄角恼人肠。泣向宫闱深且远。
何处堪能入奏,最可怜阉狗声喧,一枝残蜡照君前,满院笙歌。令忠臣魂断。
却说少主,自从那日游玩御花园回来,见刘瑾等有救驾之功,更将他们宠体。
翌日临朝,就唤刘瑾上前,封他为内宫司礼变仪监,实授团营军机房,统理天下表章事务。
是时,在廷诸臣前者见主上命刘瑾暂署此职,曾经入奏主上未降纶音,犹异龙心醛悟,贬此奸阉。
不意是日少主临朝,并不问他事,先封刘瑾实授此职。
众臣心怀不忿,遂上前谏曰:“臣想军机房事务统理天下,以及外国来往表章,并降黝升调诸臣之重任。非英伟之士,才略之臣不能当此厥职。巨想刘瑾无非是内庭供奉之辈,胸无文绣,腹乏诗书,只可奔走宫阉,供君给使,岂宜当此重任。倘有疏失不独遗讥中土,更为外国之羞。那时,我主就有用人不当之议,惟望圣智参详。”
少主斯时,只知溺爱权阉,哪辨诸臣忠债。且思己若御朝,凡有封赏,诸臣必定交章苦谏。又触着刘瑾谓诸臣欲置主于烦躁之语,少主不觉勃然大怒,对着诸巨骂曰:“尔等庸才,只是自图安逸,欲置联于愁烦。联若不命刘卿执掌此职,尔等为之,尔等更加多事矣了且刘卿现有救驾之功,理宜升赏,岂如尔等固位苟容之辈。”
诸臣被骂得各皆俯首无言,亦现赦颜。
是时,梁储身抱微恙,正欲上朝乞假,因见言语不便,是以不同诸臣进谏。及见少主大怒,又提出刘瑾救驾有功,心中甚是疑惑。
遂勉强近前间口:“臣愚罪该万死,不能四时保护圣躬,未知吾皇有何惊惊,遂至刘瑾有救驾之功!乞祈开示。”
少主遂将游玩事情,一对梁储说知。
梁储见说刺客乃被刘瑾所斩,心中己是不信,遂暗中忖度:“我想自来刺客必有主使之人,且御花园中又是宫闹内地,非有内应不能到此。但凡刺客,多是挑选胆勇兼全之士,方能命他前去。我想刘瑾乃无勇奴才,有何本领而能杀他。以某看来,此事定有蹊跷在内,惟是井无赃证,难与相争。且主上近臼宠律异常,凉难谏止,莫若暂时隐忍,以观其动。”
于是,上前报病,乞赐给假调医。
少主准奏,赏假一月,让梁储待病痊之日再复趋朝。
梁储谢恩而起。
少主又赐刘谨等八人许多财宝。然后拂袖退朝,挽手入宫而去。
当日,诸臣各皆含恨而出,唯有杨廷和、李东阳、刘健、谢迁等一班大臣,知道少主昏昧,宠用群阉,难于谏阻。看着国家不久定然滋事,乃各各上表,求给旋乡。
瑾遂加以谗言,奏闻少主,矫诏下来,悉听诸臣解职,毋许停留滋事。惟有李东阳一人不准告退。
看官你道为何,只因那李东阳乃系湖南宜昌府东湖县人氏,由翰林院出身,现任户部尚书之职。缘为其人素性谦恭,寡言少语,大有容人之量,故刘瑾那班奸党喜其平日不甚与己作对,又恐招人物议谓他党羽弄权,一旦竟将忠良尽贬,故暗奏主上大用其人。
果然少主无计不从,就日加封李东阳为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
李东阳只得趋朝谢恩。
且说诸臣是日得接圣旨,各皆打叠旋乡,而同僚诸臣在长亭饯别。
是时,李东阳亦在席卜,不觉仰天而叹曰:“我亦无心居此地,恨难同伴反乡津。”
百官闻言答曰:“大人何必在此发叹,从来豪杰处世或洁身去乱、或亡身济时,各随其遇,难以画一。某等去后,万里大人力展经济,赞佐朝纲,以免生民涂炭,不胜厚幸。”
说毕,纷纷告别,相揖而去。
自此诸臣去后,少主自觉朝内无人,及闻梁储病愈,遂以梁储兼掌六部尚书之职,入阁办事。
谁想众臣告退之际,适遇梁储养病之时,是以未曾入奏,故不在其列。如若不然,定必与诸臣同贬去矣,此亦上天留挽忠良,保护朱家社稷之意也。
却说刘瑾,一自忠臣去后,越加进用其竞,兵权日盛,是故中外群臣畏之,惟是他心中仍惧着梁储与李东阳二人忠耿,是以不敢十分猖撅。只管内则惴合上意,外则劫奏诸臣,使其自顾不暇,无敢进谏于君者。
此时,有左都御史铣彦徽见诸臣告退,刘瑾弄权,心中不悦,遂合同十三道御史交章人奏,请斥权阉,以正国法。
又有兵部主事王守仁亦同上疏,恳求追回旧日告退诸臣,复还原职,以开言路。井乞主上免宴罢观,亲临国政,剪除奸佞,以安社被是皆臣等之幸也,如若不听臣言,臣恐自今以往,纵有上关宗社危难之事,下及邦家离乱之机,则诸臣谁敢进言,而陛下孰从而听之?苟念及此,宁不寒心。
帝乃执疏,对瑾言曰:“以卿何过,而众臣屡屡交章弹奏,卿果与他有甚仇恨乃至此哉?”
刘瑾闻言,慌忙跪下啼泣而言曰:“奴仆非与诸臣有隙,但无羊羔美酒,不足以调众人之口耳。譬如秋月在天,影泻尘寰,佳人喜于玩赏,盗贼恶其光明。春雨如膏,农夫喜其润泽,行人恶其泥泞,上天犹且与人不足,何况于奴乎?当今之世,虽周公之圣。难免于流言;有霍光之忠,亦遭于诬陷。仆何人斯而能免乎?”即于陛下而言,身为万乘之尊,不过稍为鹰犬之戏,以遣闲情,所费几何,所误何事,至于诸臣告退,无非他亦欲娱晚福,与陛下何干?而众臣尚且多言斥奏,奴等乃一草莽庸愚,死奚足惜,仆实恐陛下他日一举一动,亦当听命于诸臣。即有奸恶歹劣之员,亦不由万岁斥革矣。
正德此时,被刘瑾舌剑唇枪当心刺中,不觉拍案而骂曰:“尔等诸臣纠党持众,欲挟掣孤皇乎?”
遂即时下令,将铣彦徽等各皆廷杖三十大板,削职为民,永不复用。
是时,圣旨一下,可怜有班年老之臣受刑不过,死于杖下。
又将王守仁贬为贵州龙场黔垂。
是时,梁储与李东阳一闻此事,急赶入朝保奏。不想,诸臣已经被责逐出,主上亦入宫阖去了。
二人见已来迟,乃暗中议曰:“方今主上年幼,惑于任臣我等受先帝托孤之重,理宜鞠躬尽瘁,为国捐躯,拼死陈奏无奈少主已经溺爱于他,徒死无益。又因朝内忠良尽退,奸任多立朝堂,恐一旦变将起来,无入救援,岂不是有负先帝托孤之心莫若你我二人暂留残喘,察彼行藏,倘有疏虞,另行酌议,岂不美哉。”
李东阳听罢,点头称善。于是,各回衡中去了。
再说王守仁,系云南临安府石屏县人氏,由进士出身,秉性孤忠,不避权贵。武有孙昊之将略,文有诸葛之奇谋,因见此日上表陈言,主上不准,反贬他为龙场绎垂,不胜愤恨。只得收拾家眷,就日登程,直往贵州而去。
不想刘瑾那厮,久知守仁是智勇兼备之士,索性忠耿之人,恐其在外含恨生端,留为后患。忽思一计,就欲谋害于他。乃暗命心腹勇士四入,预先去到半途僻静险津,将他满门截杀,方为斩草除根。
谁想,王守仁一路而来,比至钱塘江口,见入烟渐渐罕少,两岸尽是高山,极其险阻,前面去路只容一舟可过,乃暗中思付。忽然悟道:“为何这里有此要津,莫非奸党用谋,特遣我到此间,将吾计害不成。”
乃止住舟人且慢进发,退回一箭之路,明旦再行。
是夜,王守仁辗转难眠,翻思覆想,心中忖道:“前者刘瑾那厮,也曾屡屡命人说我拜他门下,奈我立志不从,触其心恨,故有今日之事。倘若不然,为何我与各御史大人一般上奏,主上既然大怒,将诸臣廷杖三十,削职为民,何独贬我为龙场驿丞?我想,驿丞乃是一个无用的散员,况且现又有人在此,何用某前去?显系刘瑾这班奸党,预知此处危津,可以埋伏刺客,故待遣我来到此间,思欲将吾截杀,以绝后患耳!这等诡谋,岂有出吾之料哉。”
乃心生一计,上可以逃贱职,下可以保家人,趁此月暗星稀佯狂上岸,诈作投江而死,以掩奸人耳目,岂不为佳。
主意已定,并不对家人说知,写了一封书信藏在袖中于是,诈起疯颠,胡言乱语,笑哭无常,逢人便骂。
家人一时不知为计,左右诸人亦意他真病,一时未及提防,被守仁趁着夜色腹胧,抽身上岸,走至江滨,弃冠履于道上,投大石于波间,遗诗一首,并书信一封,隐姓埋名,逃到武夷山去了。
及至家人卜舟巡到,看见遗物,皆谓守仁投江死了,一时惊动,家人看到,信以为真。
是时,浙江藩泉及郡守杨万瑛闻知,皆来设祭,家人妇子亦成服招魂,悲哀之声惊闻数里。
其遗诗曰人去弯泉不可追,拟教魂梦得相随百年臣子悲无极、夜夜江涛泣子胥。
其书内有云拜请郡守杨大哥,挽他着兵船,护送家眷回乡。
杨万瑛是日就令兵船护送他家眷回云南而去,这个意思想是守仁见自己脱身,犹虑奸徒害他家眷,故后人有诗词两句赞:曰若非主事机谋广,已堕奸臣毒计中。